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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配婚令-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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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想做媒官并不难,背景干净,有人引荐,背得下户婚,通得了人情,再有些其他小本事则更好。
媒官媒官,虽也和“官”字沾边儿,却并非正儿八经的官。哪怕朝廷开恩给了衙门,甚至还给赐了品级,但那品级也不过听着唬人,比起这些正经官家人来,一文不值。
裴渠注意到她说话间措辞语气的变化,微垂了眼帘又问:“爹娘也同意么?”
“爹娘已不在了,我如今同乳娘一起住,乳娘并无意见。”南山下意识地说完这些,才意识自己到对裴渠而言不过是刚见了面的陌生人,许多话并没有必要说得太明白。
她及时住了嘴,正要反问裴渠一些事时,裴渠却道:“南媒官从长安赶来,今晚打算在哪里落脚?”
说话间两人已拐进第三街,眼见着就要到归德坊。此时日头已隐去了小半张脸,闭坊的鼓声也响了起来,坊卒千篇一律地一下下敲着鼓,催促着路人赶紧回家。
南山又恢复了先前的生疏姿态,回道:“某在归德坊中寻一客栈住下便是,郎君赶紧回去罢,明日某再登门拜访。”
“坊中原是有间馆舍,如今却关了。”裴渠语声温温和和,给出的事实却是一盆冷水。
坊门将锁,夜禁后不得出坊,不然得作犯夜处置。
南山于是顿住步子,脸上微微起了难色:“那……”
裴渠似能看穿她心中一点鬼心思,忽然极顺她心意一般,说道:“南媒官若不嫌弃,裴某教府中管事收拾出一间客房来,你住下便是。”
南山从善如流,也不推拒,客客气气说:“叨扰了。”
裴渠带着南山进了府,迎面便撞见今日中午南山遇见的那位挑担大哥,南山一问才知这大哥乃是裴渠的一名长随,唤作石庆,已跟了裴渠多年。
石庆缠住南山“叙旧”,那边裴渠却是先行一步去换衣裳了。
待裴渠走后,石庆才道:“我带南媒官去挑屋子,可好?
南山将包袱换了个手提着,点点头,跟他往里去。此时夜幕低垂,坊中鼓声已尽,檐下灯笼闪着微光,廊屋过道中抹得是一派洁净。石庆骤然停住步子,转过身来:“我家郎君极爱干净,南媒官记得到廊屋要脱鞋。”
南山二话没说将鞋脱了,只穿着白足袋便跟着他往里去。
南山走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石庆觉着后面跟了只鬼一般,阴恻恻的,不由脖子一缩,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他想起南山白日里避开从天而降的沐发水时那敏捷的反应,竟觉得这小小媒官大有来头。
南山很识相,挑了间极狭小的屋子,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一张靠角落放置的寝床,没有帐子,床上的蔺草席似乎刚洗刷曝晒过,味道干干净净。
石庆说:“南媒官不必客气,若需要什么尽管问我要便是。”他话音刚落便走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至撞上了换好衣裳的裴渠。
“哎呀!”石庆站定,又小声说道:“七郎可觉着这位小媒官有些可疑?”
裴渠却叮嘱他:“勿要多嘴。”
石庆将这话题搁在一旁,又道:“徐少卿说是要到洛阳来,却又不知是什么时候,可要提前收拾间客房出来?”
“好。”
石庆得了话便转头去忙活,裴渠却是径直穿过了走廊,在廊屋过道尽头看到了南山的一双鞋。姑娘家的鞋尺寸并不可观,一路风尘仆仆赶来,鞋面也不能说干净。
裴渠低头看了会儿那鞋,犹豫了半天,竟俯身将其拎了起来。
而此时南山正在屋内整理她那十几卷美人图,天下人各有长相,若非要讲求一个缘分,那眼缘大约排在第一位。而样貌好一些的,在这件事上兴许能获得更多优待。故而她带了一堆,画的全是美人儿,只愿裴七郎有相看得上的。
但说实话,对于说成裴家这门亲事,南山并没未抱有太大指望,因她原本就不是揣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她口舌虽还算伶俐,却绝没有到厉害的地步,何况对方还是不好游说的裴家人。
再者说,一个男子至二十七八仍旧未婚,想必自有打算,旁人的干预其实大多都是无用功。
南山将东西整理好,走出房间,在走廊里身心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暮色四合,很是静谧,院中是难得的好景致。然她却忽地弯下腰,两手迅速一合,“啪”地一声,一只被拍扁的蚊子老老实实贴在她手心里。
南山靠近了吹了吹,想要吹走附着在手心里的蚊子尸体,此时却忽有一双鞋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洁净地板上。
南山登时有些愣,她觉得这情形有些似曾相识,竟无端地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直起身再抬起头,便看到暮色中裴渠的一张脸。
“鞋不要乱放。”他言简意赅,“该用饭了。”
南山的肚子空空如也,但她一星半点进食的欲望也没有。手脚麻利地套上鞋子,麻木地跟着裴渠一路到了中堂,她只见其中摆了矮几,上有穑敗⒑橹唷⒄舨にJ菜、煮莴苣,甚至还有简单炒过的菌菇。
看来裴渠确实节俭,卖剩下的菜拿回来迅速烧了当作晚饭,全不浪费。
南山在下席坐了,待裴渠开动后,这才动了筷子。她心底里当裴渠是个小气鬼,一口穑斠氯シ⑾质怯L蚁诙广读算丁�
樱桃如荔枝一般,在两京之地可是格外稀罕名贵的呀!
虽高热烹制过,那樱桃却还是原先的鲜嫩颜色,看着极是诱人,但南山刚刚亮起来的眸光却倏忽又黯了下去。她将那樱桃穑敵粤耍攘艘煌牒橹啵殖酝瓴にJ菜和莴苣,最后毫无节制地将一碟子菌菇倒进了胃里。
碟子吃得干干净净,肚皮如愿以偿地鼓了起来,她忍着不打嗝,一双水亮的眸子转了转,目光在这并不十分亮堂的屋子里打量了一番,正巧撞见裴渠看过来的目光。裴渠也只是一淡瞥,随即又低了头吃粥。
南山觉得自己等了许久,才等到裴渠将这顿饭吃完,她腿都要跪麻了。待裴渠起了身,她也从垫子上站起来,甚至不落痕迹地迅速揉了一下小腿。
裴渠先出了门,南山紧随其后。裴渠道:“今晚夜色很好。”
君子总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南山看一眼又细又弯不起眼的月亮,心想也不过如此,实在算不上是好夜色。
她因走在裴渠后面,故而也没那么拘谨,连走路姿态都不免随意了些。她壮着胆子忽问道:“郎君为何这年纪还未婚娶呢?”
裴渠轻松却又认真地答她:“裴某又为何一定要婚娶呢?”
“因到年纪……”南山话还没说完就及时止住了。到年纪便要成亲生子,这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道理,但单单这个理由却似乎并不能站得住脚。
这话题实在有得聊,细想其实又没什么好聊,南山自觉闭了嘴,前面的裴渠却停住了步子。
“南媒官穿男装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年纪这样小,当真清楚男女婚姻的要义么?”
这话贸一听有些小瞧人的意思,南山却也不恼,抬手揉了揉鼻子,几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声:“本也就没什么要义。”
裴渠借着亮光有限的灯笼看清楚她用左手揉鼻子,方才吃饭,她也用左手握筷子。
毫无疑问,南山是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
、【零三】又见樱桃
南山注意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却是分神又打死了一只蚊子,她出手极快,又很准,简直是个打蚊子老手。
蚊子遇见了这么高明的对手,连自叹命途蹇促的机会也没有就成了蚊子鬼,实在是不幸。南山手心里有血,混着蚊子尸体越搓越脏,她搓着搓着竟觉得心中闷了一口气,仿佛一双手怎样也搓不干净了。
她低着头打了声招呼,称时辰不早不便再叨扰,说完就转过身朝西边廊屋走去。
弯月如钩,透过窗子照进来的光线实在有限,一盏小灯昏昏亮着,在照明一事上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南山对着一盆水拼命洗手,搓得手都疼了这才离了水盆,拿过架子上一块粗布白巾,一丝不苟地将手擦干。
她终于觉得心中好受多了,然周遭蠛蚊却是十分猖獗,嗡嗡嗡的声音听得人心烦意乱,对南山来说,更是煎熬。
南山感官超群。耳朵眼睛鼻子都极好,轻而易举便能听得旁人墙角,黯光中也能读书,鼻子更是灵敏得像只狗。哦不,比作狗似乎有点糟糕。
她不过十七岁,却仿佛已经活了好多年。感觉太敏锐了,大多数时候是活受罪,觉得满世界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她在寝床上坐下,屈指轻叩床沿板子,似乎在算时辰,又仿佛在听动静。
待到房里一盏灯悠悠燃尽,已至深夜,府中静得出奇,每个人大约都已会了许久的周公,只有南山还在低头洗脸。
晚睡的人总寂寞,南山擦干脸躺下来,将被子往上拖了拖,觉察出这夜像炭火烧尽的灶膛一般,渐渐凉了下去。
她单薄的肩头轻轻颤了一下,终是闭上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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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南山起了个大早,只看到石庆在走廊里抹地,来来回回速度飞快。那魁梧身躯忽在南山面前停了下来,弓着擦地的身子没直起来,只抬头瞥一眼南山,道:“七郎一早出去了,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回来。”
南山想这会儿还未开市,总不至于是去卖菜,于是问:“可知郎君做什么去了?”
石庆复又低下头擦地:“七郎没说。”
南山刚要迈出门,石庆却按着那抹布往前恶狠狠地推了一下,挡住了南山的去路。南山一愣,只听得石庆埋首道:“郎君还让我叮嘱南媒官,府中夜间似乎不太平,还请南媒官保管好财物,免得被人窃走了。”
南山点点头:“多谢郎君好意提醒,只是……”她本想说主人不在家,在这待着怎么都不合适,结果石庆霍地直起身来,手里拎着块抹布居高临下地打断了她:“南媒官还是赶紧去吃早饭的好,不然要凉了。”
南山这时候并不饿,也不想吃。但今早石庆但凡开口总好像话里有话,让她觉得在这儿待着不是什么太明智的打算,故而最后很识趣地拎起门口的鞋子转身走了。
往后院走时,她路过了传闻中的“菜地”。
旁人家的庭院均是花花草草,裴渠家的庭院则种满了可食用的菜。南山走近瞧了瞧,菜叶上还挂着水珠子,看着新鲜可人,竟也有几分清爽的养眼之貌。
她正凑近了看时,身后忽蹦出一个管事老头来,黑着脸同她道:“郎君不喜旁人对他的菜好奇。”
“哦。”南山转头微笑,随后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道:“郎君亲手所植,自然极其金贵,是某唐突了。”
瘦小肤白的管事老头却仍旧没好脸子给她看。
气氛尴尬,南山遂又问道:“郎君平日里都起得很早么?”
老头轻哼一声:“那是自然,郎君晚上总要惦记着园子里这些菜,生怕老了便卖不好价钱,故而天未大亮就要起来收菜,又担心去晚了集市没好位置,坊门一开就带着菜出发了。”
南山突然顿悟,全府上下不论管事还是长随,似乎都有个共同爱好——不遗余力地抹黑裴七郎。
好好一个君子总被描述成一个贪图眼前小利的农夫。
南山还没来得及开口回他,管事老头又道:“郎君种菜卖菜这爱好恐是没法改了,若当真成了哪家东床,那家人定会觉得丢人。”
这是实话,人好颜面,尤其显贵人家,种菜卖菜这些在他们眼中是极失身份的事。
管事为了让南山知难而退,连毁形象这等大招都放了出来,却没能浇灭南山斗志。南山微笑着点点头,算是赞同了他的话,又道:“穷苦人家大约不会嫌弃东床爱种菜罢?”
谁说一定要将你家郎君说给好面子的达官显贵家了……你家郎君在寻常百姓家那是抢手山芋呀。
管事被她噎了一下,哪里来的破媒官,不知道门当户对几个字如何写嘛!来搞什么怪!竟还在这府里堂而皇之的住下了,实在可恶!
小老头气得不想说话,南山神色却轻轻松松。正值此时,她耳朵微微动了下——前边似乎有客到了。
很快,府中上上下下七八个人全都列队站到前边迎接,无所事事的南山也垂了个脑袋站在一旁恭候贵客。
这位客人来得并不算突然,前阵子便与府里打过招呼,只是谁也未想他竟是这么一大早就到了。
来客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裴渠旧交,徐妙文。
徐妙文此人长了一副极其白嫩的皮相,好像见不得光似的,看着很像不老不死喝人血的妖怪。
南山一眼便认出了他,不仅如此,她还知道这位徐少卿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与谁来往甚密,又和谁有暧昧关系,手里办过哪些大案,和谁有仇,又欠谁人情。
她的确是个禽兽。
徐妙文余光淡淡瞥了她一眼,薄薄的唇微往上抬了抬,一双明眸在眨眼间翻了个白眼,目不斜视地跟着管事进了中堂。
南山自然不会主动去跟他搭话,她正打算出去溜达,哪料管事却忽从中堂里走出来,黑着一张瘦巴巴的脸喊住她:“南媒官,徐少卿有话问你。”
南山脸上登时摆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连脊背都弯了几分,一进门,便见徐妙文在首席坐着。若将他面前那矮几换成高足案,便是活脱脱一副审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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