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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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了一手泥水,借着其他太监举着的灯火,莲生低头一看,见书喜的衣袖上沾着些血渍。
“咕!”水滴顺着书喜的胳膊滴落在地面的积水上,莲生脚下滑了滑,脚上的靴子滑到积水洼中,“嘎吱”一声踩断了树枝。借着晦暗的灯光,积水中倒映出自己和书喜破碎昏黄的脸。“这是……”莲生倒吸了一口气,此刻他真的感觉到有些害怕了。“我刚从树上摸来的”,书喜吞了口水,将沾染了红迹的袖子放下来,伸过去给莲生看,又说道:“莲生哥,这应该是药漆吧,听过前几日花匠栽牡丹的时候,为了防虫,给树上都涂了药。”
莲生叹了口气,略微点了点头,眯缝着眼睛环顾周围。四周都是红砖砌成的宫墙,墙上镂空出来菱形的铁珊栏发出铁腥气来,背阴处橙红的铁锈混杂在刚下过雨的积水里,借着昏黄的灯光一晃,红劣劣的,像从尸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寒冷而刺骨。莲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抓起书喜的衣袖,凑到鼻下闻了闻,一股腥气扑鼻而入,莲生面上变色,道:“书喜,这不是药漆,这是血!”
雨似乎渐渐小了些,可雷声和闪电倒不见停,小太监跑到井边,借着灯笼见到井中的女人尸体,不由得惊呼一声。还不待怎么交出声来,就被身后稍微大些年纪的太监踹了一脚。这位年纪稍大的太监低声训道:“息声些,看这女人样子,都泡浮了,估计早没气儿了。深更半夜,吵醒了殿上那些来看这脏东西,要吓着哪位,回头还不活扒了你这小兔崽子!”
小太监像鸡啄米样连连点头,不断地抬手抹眼睛上的雨水,哆哆嗦嗦地说:“锦荣哥,咱……咱要不要把她……把那东西拉上来?”被称呼为锦荣哥的青年太监扭头张望了一圈,见莲生和书喜拉扯着袖子站着说话,喝道:“哎,你们两个,杵在这儿看他娘的风景呢,还不快去把人拖上来。”书喜手上一抖,低着头缩在莲生身后。
从井边上迎面跑过来的小太监伸手扯了扯莲生的衣角,偷偷给莲生递话道:“井里头那人已经不行了,样子怕人的紧。”莲生伸手挠了挠头,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硬顶着头皮,向前挪步。这并不是莲生头一回见死人了,上回也是合欢殿,有个家人子投缳自尽。大清早莲生正打扫院子,被管事抓去抬了尸体。见了那吐着长舌的样子,莲生只觉得脑袋都木了,按照管事吩咐,一路倒也不觉着有多害怕,回来后才发觉早尿了裤子,接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莲生摇了摇牙,回身对书喜摆手道:“喜呀,你别过去,在后身等着,脏东西看了不好。”莲生将心往下沉了沉,隔着井沿飞快地看了井里的尸体一眼,想准了位置探身伸手就抓住女尸的肩膀,用力往外拽。书喜从后面抱住莲生的腰,也不敢看,只将脸侧过去埋在莲生的背上,手上使劲儿。旁边锦荣看他们费力,小跑上来,搭住书喜的肩膀,嘴上嘀咕道:“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崽子,我喊了号子,一起使力啊!”
话虽这样说,到底心里头都害怕,手脚上气力都不如平常。跟着号子,反复三回才将尸体拉了上来。莲生和书喜早吓的瘫坐在地上,锦荣赶忙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迎面将尸体盖住。正这时,却听身后有人“啊!”地尖叫起来,锦荣一扭身,见一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上来,嘴里嘟囔道:“有……有人吊死在树上了!”
、蝙蝠迷案(四)
锦荣一溜小跑带着两个小太监往吊死人的地方奔,才跑到树下,只觉得顺着折断的树枝哩哩啦啦往下滴着些什么。因着在雨中,起初几个人还没有太在意。锦荣觉着脚下一滑,低头去看地上的积水洼,只觉得黏糊糊的东西顺着脖子往里滑,腻在颈子上一道。锦荣伸手去摸,觉着怪异得很,探到眼下凑近了一看,暗红色的正是血!
锦荣不由得觉得喉咙一紧,哑着嗓子唤道:“快,手脚麻利些,快把尸体弄下来。”莲生和书喜哪敢在原地守着从井中打捞上来的浮尸,猫着腰急匆匆跑过来。书喜不敢上前,只缩在后头。莲生伸手扯了扯锦荣的衣襟,低声问道:“锦荣哥,怎……怎么又一个?”锦荣将衣服撕下个角来,掖在脖子里使劲儿的抹蹭,往地上呸了一口,说道:“别提了,真晦气,这不知道又是哪个倒了霉的,让人给弄死了,让咱们哥几个撞上。”
“什么?”书喜紧抓着莲生背后的衣服,探了半个头出来试探着问道:“锦荣哥,你说这人不是自己投缳的?”锦荣将撕下来的衣角又翻过去摸了摸,丢在地上,说道:“要说你们这些兔崽子啥也不懂,你见过这人吊死了,还能往下淌血的?肯定是让人给先捅死再挂上去……”书喜吓得直哆嗦,打着寒颤又想说话,险些咬了舌头,只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莲生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蹭额头上的雨水,说道:“锦荣哥,这话可不敢说,那些殿上的随便递句话,够咱们死去活来。”锦荣咬了咬下唇,吞了口水,说道:“行啊,小崽子挺精,回头人问起来,都说不知道得了。上头告诉说啥咱就照样子说,不然一个摘不清,搞不好就是拿命陪的事儿。”莲生跟书喜哪里还接得上话,唯唯诺诺地不停点头。锦荣一跺脚道:“得了,不说了,都赶快收拾了罢。”
暴雨不断地在洛阳上空肆虐,雷鸣轰隆,电闪不断。管瑶忽地又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手心额头都起了一层汗水。管瑶只觉得胸口堵的慌,将锦被向下推了推,翻了个身。刻意呼吸了几口,但是还觉得喘不上起来,耳边的雨声和雷声不断的扰人,管瑶呸了一声,干脆坐起身来。雷一惊一乍地没个消停,梆子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管瑶皱起眉来,耳边总觉得时不时有厉鬼嚎哭的尖细声音,身上忽地一阵寒凉,管瑶一把抓起被子来,倒身卧在榻上,将头也蒙起来。
管瑶将脸颊掖在枕头上,隔着棉被去听,雨水冲刷窗檐的声音像极了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偶尔传来的雷鸣,又甚是像戏文中扮作地狱中冤鬼脚上铁链子尽头拴着铁球压过地面石头的声音。管瑶恨恨咬了牙,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睡。“蠢货,都是蠢货”管瑶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逐渐昏昏沉沉起来。
隐约间,似乎是三皇子当上了太子,亦或是自己成了什么夫人,管瑶想不清楚。总之是宫里准她回家归省,父亲和母亲都带着笑,亲戚巴结着自己,管瑶被簇拥着喝多了酒。她觉得憋闷,觉得烦,一个人摇摇晃晃地想去自己原来住着的屋子去看看。陈设还与原来一个样子,管瑶推开门,带进夜风,熄灭前的最后一滴蜡油悬在烛台上,雕花窗棂隐隐地发出轧碎核桃的声音,白色的床榻上幔帐开始不安分地飘动,惨白的月色阴森森地渗进来,纱幔上的褶皱波浮不定。
不……不对。管瑶忽地头疼起来,她抬手用指尖按住自己眉心,费力地思索,这屋子不是自己的家中的,是合欢殿……合欢殿花朝节投缳自尽那个家人子左宁的。管瑶使劲儿摇了摇头,睁眼再看,只见那白色的帷幔上渐渐地显露出少女的形状,她的眼神凄冷,似乎要钉入骨髓。那少女“嘻嘻”笑起来,说道:“瑶表姐,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绿珠呀,就是那个,被你陷害,死在永巷里头的绿珠!”
“绿……绿珠?”管瑶向后退了几步,想要跑出屋子去,却不成想门忽地阖上了。正夹住了管瑶的衣裙,管瑶想挣扎,却无论如何也跑不开,只见绿珠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说道:“瑶表姐,我过得苦啊,浣衣局的那些太监好变态,你知道么,他们会剥光你的衣服,用靴子不断的踩你,用鞭子抽你的脸。瑶表姐,你看,你看呐!”绿珠刷地将衣服脱下来,身上的肌肤瞬间溃烂,化成一堆白骨,而这骷髅人还在不停地笑,伸了手来摸管瑶的脸。
管瑶疯狂地叫起来,骷髅人似乎一瞬间就不见了,可是背靠着的门板不断地传来“咚咚”地声音。外面有个温柔的女声唤道:“姐姐……是你在屋里么?”管瑶心上忽地一暖,着声音不正是妹妹戚萤么。不……等等……戚萤?她……她不是已经被自己毒哑了么?敲门声忽地如疾风骤雨般向管瑶砸来,外面的戚萤一声紧逼一声叫道:“姐姐,快开门呐,我的舌头落在屋里了!”
管瑶举起双手紧抱住头颅,发狂样挣扎起来,“啊”地一声惊呼,管瑶终于醒来。又是一场噩梦……管瑶将被子拉下来,四顾看了看。屋内除了雷雨的响声,听不到其他人声。屏风旁烛台上将要熄灭的烛火透过来些昏黄的光芒。管瑶吁了一口气,鼻尖一算,眼泪扑簌簌地跌落下来。“明明是你们蠢……”管瑶蠕动嘴唇喃喃地自语道:“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一个两个地,都要怨恨到我身上来?”
忽地,一个人脸似乎从管瑶眼角的余光中闪过,管瑶立刻站起身来。“谁啊?”管瑶哑着嗓子,状着胆子唤了一句,没有人应声。管瑶蹬上鞋子,摸索着床榻上的帷幔,向前挪动了步子。“谁在那装神弄鬼?”管瑶摇摇晃晃走到妆镜台旁,随手摸了一个发钗攥在手里,狠狠咬着牙向烛台走去。
、蝙蝠迷案(五)
殿上安静的可以听到鞋底磨蹭地面的声音,管瑶拖着两条腿,手中紧紧攥着发钗,盯着烛火,一步步向屏风挪。忽地管瑶觉得在身后亮起一盏烛火来,管瑶呼地转身,环顾一周,见无有其他人影。只吓的连声唤:“茜儿,茜儿……”不见回音,只恨恨地呸了一口,自顾自念叨:“该死的蹄子,又睡死了去!”
管瑶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起初还觉着里面影影绰绰地,殿内本事鸦雀无声,外面的雨声和不时的雷响倒是给管瑶壮了胆子,她冲着镜子比划了手脚,见那影子也跟着自己动。管瑶沉了下心思,再走近些去看,正是自己的影子,不由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来,念道:“我当是你们这些蠢货真的有什么本事,哼,看来你们连鬼都变不成。”管瑶咬了咬后槽牙,撇着嘴笑起来,取了折子来,回身走到烛台旁将折子燃起来,颔首长吁了口气,又耸肩笑了起来。
咔嚓一声雷响,庭院里似乎窸窸窣窣地有人来回跑动,管瑶向后退了几步,将身子倚在梳妆台上,手抚在胸口上,沉吟了片刻,又抬起手托在腮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老天爷,你也不用再吓唬我了,我这个人呐,是从来不信什么因果业报,凭是什么事,我要做便做得。这世上蠢货已经够多了,少一个两个不也是好事?”
管瑶说罢,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将妆镜前的烛火点上,铜镜中立时就多出了一盏长短一样的烛。管瑶坐在妆台前,将折子顺手丢在台子上,随手挽了个堕花发髻,将手上的簪子随便一别。管瑶一垂眼,目光扫到了台面子上的妆粉,耸肩又是一笑,将妆粉盒掂在手里,用手指抚了一把,沾了些在腮上。
忽然,她在梳妆镜里看到一个面目狰狞的脸庞,那绝对不是自己!吓出一身冷汗的管瑶,立刻揉了揉眼睛,手上的妆粉进了眼睛,刺的眼生疼,管瑶立时留下眼泪来。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虚浮着走,不像实在踩在地面上,似乎并不是生人!管瑶愈发着急,眼睛却愈发看不清楚,只听那脚步声一步紧似一步地向自己走来。情急之中管瑶抓起手边的妆粉盒向来人砸去!
“啊!”茜儿冷不防挨了妆粉盒砸了胳膊,手上捧着的茶盏跌在地上,立刻摔了个粉碎。茜儿自从上会伙同管瑶一起害珩妤之后,时不时地夜里见管瑶起夜发些疯,今儿不知这位又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噩梦来。茜儿向后撤了两步,叹了口气,抽出帕子来,俯身将茶盏碎片收拾下去。过了一会儿,又转回到内堂上来,将妆粉盒拾起来,上前走了两部,试探着唤了声:“瑶姑娘……”
管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茜儿,只又恨起自己的胆子来,唾了一口,骂道:“作死啊!还不快打盆清水来!”茜儿应声转身下去,不肯立刻去了后堂,只回到榻上摸了氅子来披上,才要转身奔后堂,忽地又一顿足,干脆一扭身半躺到榻上去了。阖了一会儿眼,又听见管瑶那儿骂骂咧咧地,茜儿从鼻子里哼一声,翻身起来,披着大氅,往后堂上去,嘴里嘟囔道:“嘁,这深更半夜地,使唤我给你打清水,就您那眼睛早不知看了多少脏东西。依我看,少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儿比什么水也管用。”
茜儿在后堂才打了半盆清水,只觉着胳膊上夹着雨腥的寒风嗖嗖往人衣袖子里钻。茜儿将门窗仔细检查一圈,才发觉有一方窗子没有关严实。茜儿叹了口气,嘟囔道:“这些人一天到晚不知脑袋里想什么去,手底下没个踏实。”边嘟囔着,边走到窗边,想将窗扉带上,可拉了两下都没有用。想来是用的久了,缺修缮,扭节处失了活分。茜儿将袖子向胳膊上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