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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寂寞宫花红-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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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时已是面如死灰,只觉胸口绞痛,头也胀得生疼,拿手一摸额头,才发现竟出了那么多的汗。

他站起来,困兽一样在帐内兜起了圈子。怎么前脚走,后脚就出了这样的事?早知如此就该带她随扈,果然哪里都不安全,只有在他身边才能万无一失。皇后啊……他想起皇后就像有柄尖刀在他心头狠搅似的,和她做了十六年的夫妻,为什么从没发现她那样心机深沉?她一向是端庄典雅的,是大家子出身的嫡小姐,这会子怎么长出了一张狠毒的嘴脸呢?

“大概没死?到底怎么样?”皇帝对那模棱两可的话动了怒,“真是不成体统!在朕跟前用上‘大概’来了?朕瞧你后脖子‘大概’是离了缝了!”

一声怒喝骤起,御营内外不论是太监宫女还是大臣侍卫,皆就地伏跪了下来,吓得大气儿不敢出。德銘离得近,就在皇帝面前侍立,这下更是唬得魂不附体,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趴在皇帝脚下磕头如捣蒜,嚎哭道,“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奴才罪该万死,求万岁爷饶命……奴才听说那位姑娘只是血瘀,受了点子伤,调理个三五日就会好的。太子爷那儿也没什么风声,想是姑娘没有大碍才捡点了通本奏章到宫里批阅的。万岁给奴才些时候,奴才这就回京探消息去,今夜子时前必定赶回来复命,请万岁爷恩准。”

皇帝突然心思一动,何必打发别人去,自己亲自回去瞧了岂不更放心?他喊了声李玉贵,“把朕的油绸雨衣拿来。”

李总管一听吓得够呛,这是要干嘛呀?难不成是要打马回京?这哪了得!把这几千号人撂下,把这偌大的行在撂下,堂堂的当今万岁要独个儿夜奔上百里的回紫禁城去,就为个宫女受了责罚,挨了几板子,要回去亲过过眼?这要是传出去三军怎么看待?

李玉贵不要命了一样抱住了皇帝要往外迈的腿,一面比手势让人把毡子放下来,咬着牙道,“奴才求万岁爷三思,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甩手就走啊,万岁爷切切三思!”

皇帝早红了眼,什么威仪,规矩早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候他就想回去瞧她一眼,他彷徨无措,思之如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一夕之间就能变成这样,总之他就是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放手!”皇帝闷喝,“你这奴才反了天了,再不撒手朕活刮了你!”

李玉贵把整个人都挂了上去,在他看来这是他表忠心,为主子效命的时候到了,自己虽怕死,可拿这一条烂命换皇上的万世英名,也算是赚了。所以他宁死不屈,他抱定了决心,万岁爷您要走,就踩着奴才的尸首过吧!

皇帝发急上火,凭着他的身手要撂倒一个二尾子太监就跟玩儿似的,他抬起了胳膊,正准备一记手刀劈下去,李玉贵喊道,“主子爷,您不顾龙体,也不顾锦书的性命了吗?您是要赏绫子还是赐鹤顶红,别劳烦老佛爷了,奴才代劳就是了。”

皇帝脑子里一激灵,像是醒过味儿来了,他茫然站在帐中,就由得李玉贵像只蝎拉虎子样的扒着他的腿不放。

李总管兀自豪气万丈,他用上了“想当年”这个句子做打头,动情道,“想当年万岁爷您有多局器,高祖皇帝晏驾您正攻九门呢,愣是咽了眼泪横心把京畿拿下来了,才开创了这万世基业,皇父升天都没能叫您回头,眼下要是只为这事儿冒着雨回去,万一让老佛爷知道了,还能饶得过锦书吗?再说了,锦书这会子在景仁宫呢,太子爷那儿又怎么说?”

皇帝这下是彻底冷静了,心里琢磨是啊,回去不得,不说宫门下了钥进不去,就是腾飞进了宫墙,人在太子哪里,他又能怎么样?闹出了笑话来,反倒失了君父的脸面。

他长叹一声,抖了抖腿,“你还真应了那句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李玉贵,你好样儿的!”

李玉贵这时方知道后怕了,赶紧撒开手爬退了好几步,咚咚磕着响头道,“奴才一片赤诚,也顾不得自己生死了,就想拦着万岁爷点儿,一时御前失了仪,甘愿受主子责罚。”

皇帝哼了声,“你三个月的俸禄没了,到后扈处领二十板子,小惩大诫吧。”

李玉贵领旨谢恩退出了御营,仔仔细细摸了摸顶子和脑袋,还好都在,终于舒舒坦坦长出了一口气。仨月俸禄没了就没了,二十板子不过做做样子,谁还真往狠了打御前总管啊!这回的差办得还不赖,要是能叫万岁爷宽心,那就更齐全了!

就着火光他碰巧看见了太子的发小,二等护卫图里琛打门前巡营经过,连忙招手叫他过来。

图里琛拱了拱手,“李谙达有什么吩咐?”

李玉贵凑过去咬耳朵,这样那样的吩咐了,图里琛躬身领命,便回身快步朝上虞处去了。

接下来该上后扈处吃板子去了,他接过小太监手里的伞,刚要抬腿挪地方,一对禁军高擎着火把赫赫扬扬从远处而来。细一看,领头的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上身是一袭荔色哆罗呢天马箭袖,腰间挂着红色缎串珠绣葫芦活计,脚步一迈,尽是龙腾虎跃的威风。

李玉贵猛地傍着了救星,眉开眼笑的迎上去深打了个千儿,“庄王爷,您总算回来了!奴才可想死您老人家啦!”



寂寞宫花红正文 第七十章 几行归塞
'更新时间' 20111125 08:43:44 '字数' 3288
庄亲王宇文长亭,大英朝唯一的铁帽子王爷,和当今圣上是一个爹的亲兄弟。

庄王爷的为人呐,真让人摸不着边!他专爱玩儿,对吃食也有研究,你要问他哪里出的油葫芦好,他能告诉你,十三陵的最得人意儿,笨、老实、善叫;你要问他哪家馆子的哪道菜最出名,他手指头一点,海福楼的红烧海参小蹄膀最解馋,一大盘下去,吃一席,饱一集。一集是五天,保管您肚子里油水够够的。

这人和气是真的,没有王爷的架子,就是有时候没谱。好的时候是好极了,可要是哪天不乐意了,转脸不认人,和皇帝也敢捞起袖子来掐架,总之挺难琢磨。不过可贵在不耍心眼子,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对朝政不太上心,平常爱提溜个鸟笼上茶馆子,还爱票戏。

说起票戏,嘿,那真是绝活!不论学谁,张嘴就来。武打场上打点儿,腕子甩动开,把单皮打得又爆又脆,赶得上撑场子的老手。

说来说去,这位爷啊,绝顶聪明,与人无争,与事无忤,就是机灵不用在正经地方。小半辈子没干过坏事,吃喝玩乐,尽情的受用,连万岁爷都说他是耗子掉进了米缸里,世上第一等逍遥快活的人。

庄王爷人情世故门儿清,他对皇帝御前伺候的都挺客气,看见李玉贵紧走上来打千儿,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哟,李大总管!长远不见,您老身子骨好啊?”

李玉贵受宠若惊,应道,“劳您记挂着,奴才好着呢!王爷这一路辛苦,瞧瞧,袍沿儿都湿透了。”

庄亲王嗨了声,“这算什么!前边换下来的才叫真湿,胳膊一夹都能拧出水来。”言罢又道,“我想起来了,我上月淘腾到几瓶吕宋国的淡巴菰,那可是鼻烟里的祖宗,蜡封了好几十年了。吸两鼻子,再候着打俩喷嚏,那叫一个松快!这会儿在后头的囊子里呢,回头我打发人给您送一瓶去。”

李玉贵哎哟一叹,搓着手道,“奴才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呢!”

庄亲王嘿嘿笑道,“瞧您说的!您这么起早贪黑的伺候咱们万岁爷,您没有功劳,谁还敢居功啊?”说着撂高往行在里探看,问道,“在里头呢?”

李玉贵知道他问的自然是万岁爷,忙点头道,“在呢,今儿心里不大痛快,您进去可得留神说话。”

庄亲王转头看他,很有些疑惑不解,“怎么话说的?哪个没眼色的惹着他了?是太子?还是那个爱梗脖子爱较真的昆和台?他可有小两年的没拉脸子了,叫你这么一说,我还有点儿怯呢!”

李玉贵讪讪笑了笑,心想就您还怯呢?张口闭口“他、他”的,这世上也没第二个人敢这么背后呼圣驾的。

“这事儿啊,咳……狗啃月亮,找不着下嘴的地儿。”李玉贵愁眉苦脸的说,“您见驾去吧,奴才得上后扈处领二十板子去了。”

庄亲王嗬了声,“怎么的?这火够大的!”

连忙整了衣冠朝行在走去,营帐四围的御前侍卫纷纷冲他打千行礼,他笑模笑样的抬了抬手,到了门前刚要开口,里面人打了毡帘子出来,对着他请了个撅屁股安,“王爷回来啦?”

庄亲王一看是慈宁宫的顺子便笑了,“咦,你小子得了高枝了?在什么值上侍候?”

顺子引了他往里去,一面悄声说,“奴才伺候文房。王爷觐见吧,别叫万岁爷等急了。”

庄王爷重整了脸色等候司仪太监进去通传,一会儿里头高唱道,“传,庄亲王长亭,入庭面圣。”

他垂着手过了一道上用锦幔,眼前豁然开朗,皇帝在行在那头的宝座前坐着,看上去脸尖了,八成是国事繁重熬瘦了。庄亲王不无伤感的想,他这哥哥太不容易了,皇帝当得七劳八伤的,活得一点儿乐子都没有,太可怜了!往后自己也不远游了,就乖乖在京里呆着给他分分忧,宗族里的那些堂兄弟们都兢兢业业的当差,何况他这个亲弟弟呢!

他上前抹袖子请跪安,“臣,长亭,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喀。”皇帝从御桌后快步走出来,一把扶住庄亲王的胳膊,“三弟,好兄弟,你可回来了!这一路可好?”

庄亲王道,“蒙万岁挂念,臣弟一路都顺遂,就是淋了点雨,鼻子不通气儿了。”

皇帝点了点头,吩咐道,“给你们王爷端热姜汤来驱寒。”边说边从平金荷包里掏出个寿字纹的鼻烟壶递给他,笑道,“试试吧。”

庄亲王抬头看他,前头还一本正经,转眼又露了腚,咧着嘴大剌剌道,“嘿,您多早晚也玩鼻烟了?我还想着这回带的好东西要劝您尝个鲜呢。”

“用不着你劝,老安亲王家的长鸿早就打发人送过来了。”皇帝说着,指了下首的杌子,“坐下吧。”

庄亲王也不客气,谢了恩一屁股落座,拔下鼻烟壶上的塞子道,“臣弟失仪啦。”言罢左右开弓呼呼一吸溜,两个鼻子眼儿里立马吸满了烟沫子,大张着嘴等候打喷嚏。

皇帝细打量他,黑了不少,精神头倒好得很。这弟弟比自己小两岁,按着序齿行三,打小就是一块上山下河的好玩伴,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看见他就让人快活。皇帝瞧惯了他各式各样的怪腔调,这点丑模样于他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

庄亲王痛快打了两个喷嚏,伺候巾栉的太监送来了帕子,他捂着鼻子一通擤,才说,“这下子通了。”

皇帝问,“皇考定妃好不好?”

庄亲王说起他那个妈来就头疼,“好得很,就是才到云南那会儿脸上晒坏了,脱了一层皮,这阵子对着镜子长嚎,见人就让看眼稍那个指甲盖大的黑斑。我说先帝爷都去了那么些年了,还图什么漂亮!甭管您是长成一脸大麻子,还是裹上一身的横肉丝儿,做儿子的不嫌弃就行了。”

皇帝敞开了笑起来,“是这话。”

帐内帐外的人听见皇帝的笑声,齐齐心落了地,暗拍着前胸出了口气,几位御前管理大臣像捡着了一条命似的,乌着脸垮下了肩头。

茶水上的人送了个盖盅进来,庄亲王端过来埋头唏溜好一通造,喝完了掖掖嘴,接茬道,“我在良乡和她分了道,打发人先把她送回去了,她还说要来瞧您,要跟着上丰台去。我这一路坐车颠得骨头都散了,她老人家比我还硬朗呢!”

皇帝道,“你该带她来才好,又用不着你伺候。”

那是客套话,庄亲王自然是知道的,他也识趣儿,忙道,“得了吧,她说晒伤了肉皮怕回去寒碜,叫人笑话,见天的往脸上抹珍珠粉。我是瞧惯了,可要猛不丁站您面前,非得惊了圣驾不可。”

皇帝喝着茶笑了会儿,才道,“你这趟差当得好,河工塘工,水利营田,没有一样不妥贴的,回头要什么,赏你。”

庄亲王道,“说起赏,您还真该提拔提拔云南盐道,那可真是个清水好官,任在那么肥的缺上,愣是两袖清风。家里五间瓦房,没一个下人伺候,统共十来口人,月例银子八九两,人吃牲口嚼的,到了年底就闹饥荒。他老婆上娘家打秋风去,娘家不待见,骂她嫁了个穷孝廉,她老婆哭着回来抹脖子上吊,亏得救得快,否则家都散了。”

皇帝想了想,“盐道上是陈灿,承德三年的贡生殿试二甲。”

“没错。”庄亲王点头,“这年头这样的人哪儿找去?好官啊,我使了人扫听,口碑没话说。”

皇帝刮着茶叶沫子说,“那就着吏部调他补按察使的缺儿吧,一年还有万把两的养廉银子好领,总能宽绰些了。”

庄亲王应了个嗻,兄弟俩坐在一块闲聊。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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