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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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外,诸多羽林军身影林立。大厅中,薄光坐在巨大的黄杨圈椅上,娇小的身子几乎全部埋在一件雪狐毛滚边的青莲色织锦披风下,小脸惊魂甫定力持镇定,四周是刑部、大理寺的来员,众口咄咄,各做诘询。
“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诸人回头瞅见身着皂色劲装、手执铜柄马鞭的明亲王,慌忙上前行礼。
后者面色冷峻,问:“你们不在衙署里当差,在此做什么?”
“禀王爷,薄府才发生一桩大……”
“本王晓得这里出了事,但薄王妃是苦主,你们纵然依法质询,恁多人围着一名女子成何体统?”
薄王妃?诸人耳朵尖利,倘若分辨不出这位寒颜王爷的言外之意,也就白白混了官场,当下争先恐后地赔出一张笑脸——
“薄王妃今日受惊了,下官改日再来。”
“薄王妃您好生安歇,下官择日再做取证。”
“薄王妃……”
不多时,方才还哗噪满堂的大厅落下清静。
“刚被那些人问了恁多话,四小姐您喝杯茶罢。”方才多人在场,薄良不敢离主子身边半步,此下方腾出手来操持。
身后林亮送上一把方椅,胥允执矮身落座,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容妃同时出事……”
薄光一栗,蓦地抬起头来:“二姐?二姐出了什么事?”
胥允执目蕴机精锐,道:“在征西巷附近被不明人士劫去,对方用迷粉将随行人员提前放倒,显然是江湖人士。”
这双眼睛还是在审视么?薄光脸儿泛白,嚅嚅道:“江湖人士……来找我的人有一人好像喊出过哥哥的名字,难道是和哥哥有关?”
薄良安慰道:“四小姐,您那时候吓得六神无主,听到什么都不做准,老奴真是后悔,早不去晚不去,怎就使那些贼人惊着了小姐?”
薄光强自一笑:“无妨的,卫大人救了我,还派了恁多羽林军护卫宅院,无妨的。”
果然是卫免么?尽管府内外的守卫明明白白穿着羽林军服饰,他适才也一度自欺这个比自己早到一步的人当是司晗,他宁愿是司晗。
那边,薄良老泪纵横,痛声道:“再多的人有什么用?二小姐在大内高手千影卫的护卫下不还是发生了变故,老奴这就去找二小姐,不找到人誓不回来……”
“良叔。”薄光仓促喊止,“既然大理寺和刑部的人连薄府也来了,必定通力寻找容妃娘娘,我们先不要乱了阵脚。”
“四小姐言之有理。”卫免跫声紧急迈进,先向明亲王施了常礼,又道,“属下方才听闻容妃娘娘之事后到征西巷看了一回现场,也问了随行的侍卫,种种蛛丝马迹表明与江湖人难脱干系。而来薄府的那几人口风和身手也是颇多江湖痕迹,加之两方时间如此巧合,目前几乎可以肯定两批人出自一系。如今城中戒严,司大人带南府禁军挨门挨户搜寻可疑人迹,良叔还得暂且忍耐,或许稍后便有进展传来。”
薄良忧心如焚,难作乐观判断:“对方敢这般明目张胆,显然是事前做了周密安排,甚至连皇家娘娘的仪驾也敢劫……”
“……浏儿?”薄光惊叫,眸色惊惚地掠向面色不善的某人,“浏儿他当时可跟在二姐身边?难道……”
“浏儿无事。”尽管很想甩手而去,胥允执还是勉强自己立在原处未动,“本王方才派人到宫里问过了,昨日浏儿身子有些微的不适,未随容妃娘娘出宫。”
薄光目袭薄雾,忽地站起身来,道:“我进宫去看浏儿,良叔你随卫大人将我们府院的前后看上一遍,兴许有什么线索。”
薄良扶住主子,忧声道:“您才受了恁大的惊吓,身子正虚弱,该静养着才是。”
她执意摇首,整整身上披风,又抚了抚鬓发:“吃两粒宁心丸即可,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我也想看见浏儿。”
“可是……”
“本王正要进宫,一起罢。”胥允执淡声道。
她竟是喜出望外:“有劳王爷。”
于是,天都市井传闻中一则形同陌路二则势若水火的两人,在天都民众的惊诧注目中,共乘一骑穿街过巷,驱往盛兴门,共入紫晟宫。
~
康宁殿。西偏殿。
胥允执、薄光进来多时,除了初始的几句寒暄,各方再无赘言,不知怎地就冷了场,沉默延宕偏殿内,紫铜炉内木炭的“哔剥”声成了惟一的声响,一声一声,分外醒耳。
慎太后拢了拢肩头的貂绒罩衣,睇一眼神色不宁的薄光,而后瞟向明亲王,道:“允执你在此歇息,哀家和光儿到东殿有几句话说。”
“不需要劳烦母亲挪动。”胥允执眼尾瞥了瞥垂首多时的人儿,“儿臣正想去拜见皇兄,此处留给你们说话。”。
薄光起身福礼相送。
待明亲王离去,慎太后唇角掀笑,道:“瞅着这气氛,因为年儿出事,你和允执和好了不成?”
薄光紧摇螓首:“无论发生了什么,光儿不敢自食其言。”
慎太后端盅呷茶细品,不由叹息:“这茶是先皇最喜欢的,还为它取过一个名字‘月下含笑’,说这茶像那月下的含笑花一股,意态柔旖,回味无穷。后来,莫名其妙地,这道茶居然也成了太子和允执的心头好,偶尔还为它争得面红耳赤,须臾不让。是哀家告诉他们,作为大燕皇朝的太子及亲王,他们想得到什么东西无不是轻而易举,但这祖宗打下的江山,是累积了无数先人将士的鲜血以今日不可想象的艰辛得来,说什么也不能葬送在他们手里。好在两人都是聪明绝顶的,懂得在舍和得之间摄取平衡,懂得放手与成全。光儿,哀家不是没想过给你相夫教子的安逸日子,是你自己不要,从今往后,你便再也做不了哀家的媳妇。这么说,你可听得明白?”
薄光掀睑,两丸乌晶般的大眸沉静悬浮,道:“光儿愚笨,大概懂了几分。太后放心,光儿既做了王爷的下堂妇,此生此世不敢妄想重入王府。”
慎太后眉心微紧,一双精眸将这小女子牢牢罩住。皇上的心事,她这个当娘的在许多年前便已然明了。她的儿子们不同于史上世上诸多狭隘男儿,不曾因情障智,因私废公,她从来为此欣慰不已。可是,如今薄家凋零,君心难测,谁又能说如今的皇上不会因怜生爱,忆拾起过往心情?然而,这个薄光,当真对皇上之事一无所知?
“你真的不知道么?”
“……嗯?”薄光眸内微现惑然,“请太后明示,光儿该知道什么?”
也好,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眼前权且搁置罢。慎太后转而肃颜:“年儿这出起事故,你认为是何人所为?”
“卫大人说来者是江湖人士,光儿起先还百思不解,但方才进宫的途中,脑子里莫名浮起一个念头:莫不是光儿那位不成气的兄长在江湖上得罪了什么狠毒人物,使我和二姐成了对方寻仇目标?”
“是有几分可能。”慎太后思忖了片刻,半疑半怒,“可连皇妃也敢掳掠,不免太过胆大包天!”
“以前哥哥常说江湖中多有为了钱财不惜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的亡命之徒,倘若此次的刺客果真来自江湖,哪怕与哥哥无关,也必然是别人砸下重金雇来的江湖杀手……”她越想越惧,呜咽落泪,“光儿求太后救二姐,就当是为了浏儿,莫教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
慎太后也不无忧忡地叹了声:“哀家已命卫免尽力搜寻,堂堂皇妃岂能这般稀里糊涂地丢了?可你也得明白,就算能将年儿全须全尾地救回来,她也不能做回容妃。倘若有那一日,哀家准她在宫外置一所宅子隐姓埋名活下去。”
薄光潸然泪下:“可是二姐爱皇上……”
“她如果不爱皇上,哀家又何必想方设法令她重回宫廷?本指望着她能替哀家打理后宫秩序,谁成想……”慎太后不住地惋惜摇首。
今时今日,薄年那颗棋子已然是废了,但愿这个聊能凑用,也不枉两年前的劳师动众。心头起念至斯,太后娘娘心头大石豁然腾挪一空。
“尚食局的司药司还欠一位六品的司药,有哀家和司晨保荐,依光儿的才能,当得起那个位子。你是浏儿的至亲姨娘,今后他在这宫里能够依靠得人只有哀家和你,为了保住浏儿,你该懂得如何为人处事。”
七五章
“为了浏儿……”薄光泪眸晶莹,眉宇间隐浮决然,“光儿可以做任何事。”
“如此甚好。”慎太后凤心大悦,“倘你能如你所言,哀家便没有疼错你们姐妹。来了这半天,快去看看浏儿罢,虽然有太医诊过了,但还是你去看顾来得妥贴。”
薄光破啼为笑:“多谢太后,光儿告退。”
她去心似箭,喜不自胜地奔住甥儿所在的暖阁。
西偏殿中没了旁人,罗汉榻上的慎太后倚向身后的云锦靠枕,闭目养神,问:“你认为这光儿堪用么?”
宝怜坐在榻前小凳上,按太医传授的指法,轻缓得当地为主子推拿腿上穴道,答道:“太后身边不正缺一个能为您鞍前马后跑动的?更莫说有二皇子在你您身边,薄王妃必定温顺乖巧,无须过多**也能用得顺心顺手。”
“你总是能说在哀家的心坎上呢。虽然茯苓山庄也有能用的人,但用起来当然是听话乖顺的好使。”慎太后面含晏晏笑意。
宝怜回笑俯和:“太后说得是。”
“这桩事算是定了,不过……”慎太后蹙眉,“容妃的变故实在透着蹊跷,若说主使者是魏氏,他真敢那般明目张胆,青天白日下在天都城的大街上动手劫人?但除了他们,哀家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人如此怨恨薄家。”
宝怜忖道:“薄大人宦海沉浮几十年,这中间结下仇怨的又岂止魏氏一家?奴婢记得薄大人在任期间还曾多次平叛江湖乱党,肃清流寇叛匪,谁知那中间有没有漏网之鱼?若是有,心狠手辣的亡命徒还能少了?”
“唉,后宫才消停了没几日,就出了这等事,皇上分心劳神耗损龙体,哀家这个当娘的心疼呢。”
康宁殿中,慈母的叹息固然痛切而悠长,无奈紫晟宫内华宇重重,纵使空气稀薄,恍若无碍,也难渡进明元殿亲慰人子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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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元殿便殿向南开窗,紧阖的直棂窗牖上糊了明纸,纳了外间的光亮进来,令得殿内视线明朗。窗下楸枰虚设,无人关顾。
便殿中央,紫檀为骨的八扇屏风迎门迤逦而开,山水花木以工笔素描,素致清隽。屏风后,一张雕花彩绘板足长案,其上青铜小鼎香烟渺淡,两杯清茗余香袅袅。长案正方,兆惠帝着冬日明黄常服斜坐坐榻,明亲王盘膝踞于案头斜侧的绫锦蒲团,一场沙场秋点兵的手谈才才结束,二人小歇片刻。
“朕已将准你与薄王妃离缘的手谕颁给了宗正寺。”兆惠帝语出突然。
胥允执喟道:“臣弟这段婚姻,得于皇上,也失于皇上了呢。”
“错,允执。”兆惠帝稍稍带了几许茶色的瞳仁缓缓抬起,“你的得与失与朕无关。你得到,是因她爱的人是你;你失去,是因你不能使她更爱你。”
胥允执沉吟,道:“皇兄此话好生耐人寻味,臣弟请教,这‘更爱’指得是……”
“忘记她的父亲之死,忘记她的家族倾灭,因你对她的好,使她只记得对你好。”
胥允执顿时默然下去,伸指勾杯浅饮。
兆惠帝亦作品啜,眸内深意浮沉。
两人之间无声互换的气流内,名曰微妙的涡漩乍现乍隐,又倏忽不见。
杯内茶所剩无几时,明亲王淡问:“眼下比起臣弟的家事,皇上不是应该更担心容妃娘娘的处境么?”
兆惠帝扬唇浅笑:“这正是奇怪之处,容妃遭此巨变,朕虽动容,却没有太多担心。或者,是因为打她回来的那刻起,朕便有预感她早晚还会离去。试想,那个心高气傲的薄年几时肯屈居人下?三年的幽禁倘若磨得掉她的锐气,初回后宫时也不必对朕敬而远之。两年的时间,足够她看破无法回到皇后大位的现实,也便失去了在此周旋的兴趣。”
他一怔:“皇兄认为这场突发事件乃容笑妃娘娘自编自演?”
“谁晓得呢。”兆惠帝似非笑。
“容妃娘娘从来自律甚严,和自幼随性的薄时截然不同,况且她已为人母,怎割舍得下二皇子独留宫中?”
“朕问过了,倘若浏儿不是前一晚突发咳症,本该与容妃共往相国寺的。”
明亲王额心一跳,他讨厌这等巧合的出现。
兆惠帝笑道:“薄年是不若薄时那般任性妄为,但也绝非善类不是?”
薄家的女儿有哪一个是善类?他忍住切齿的冲动,道:“皇兄与容妃多年夫妻,这番猜度自是不无道理,只是无凭无据,便无法不闻不问。”
“正是如此。司晗率南府卫队正对天都城方圆百里内进行着地毯式排查,卫免亦在城内大小街巷严密搜索。且不管情形如何,有薄光那样精通药理的妹妹,容妃行走出入不可能全无防备。有薄天那样久浸江湖的哥哥,哪个江湖门派匿得住她的行迹?朕若是魏藉,抑或是薄呈衍的哪个宿敌,断不会经由江湖中人动手。”
“即使容妃娘娘从此再也回不来也不打紧?”
“对薄年,朕欣赏也心动过,毕竟是个风华绝代满腹经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