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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综合处长-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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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局长认为自己是清白的,所以余书记找过他后,他照常上自己的班,力求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妥善,好无牵无挂地退位。但情绪多少会受点影响。因此下班后,他把等着送他回家的司机打发走,自己一人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才走出办公楼。他想绕道从河边那条偏僻的石子路步行回家,借以清理一下自己紊乱的思绪。

马局长弄不清是谁兴起的波浪。事实上他不想也没有必要弄清。不过他心下明白,肯定是局里人告的状。明摆着,在位十年,做的善事不少,但恶事也会有几件。去年落实机关三定(定编、定岗、定人)方案时,他就把几位占据着重要位子,工作上不去,但群众反映较大的科长挪开了,惹得他们牢骚满腹,恨不得在他身上捅几刀。只是你稳稳地待在局长的位子上,那些心里恨你的人惧你三分,轻易不敢动作,现在马上要退了,拔毛的凤凰不如鸡,人家的胆子还不大起来?

这么胡思乱想着,马局长心头就免不了有些烦躁。连脚下的步子都没那么稳健了,一只脚踩空,差点掉进水坑里。好在很快就转出了石子路,到了自家宿舍楼前的斜坡下。马局长叹口气,远远地望一眼自家的阳台,腰一猫,往坡上爬去。

上完坡,就是一堵围墙,绕着围墙走两分钟,就到了大门边。马局长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投到墙外的垃圾堆上。那里有一个衣衫破旧的妇女,手里拿着一根不长的竹棍,正在垃圾里拨弄着。收获总是少不了的,妇女不时要在垃圾里摸索到一两件物品,塞进身旁的蛇皮袋里。每每这时,马局长就看见妇女的眸子要弹出闪亮的光彩来。马局长心上就生出一份感慨,他想,别看她是在拾破烂,却自由自在,乐在其中,没有烦恼和苦闷,又不乏收获的喜悦。

进屋之后,马夫人已做好晚饭。可马局长没有食欲,低头进了房里。他脑壳里依然留着拾破烂的女人的影子。他看来是受到了启发,所以打开抽屉,翻找了一阵,像捡破烂的妇女一样,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这是一叠参差不齐的发票。这几年他家集中花了一些钱。为了减轻妻子的劳动强度,他替她换了全自动洗衣机,尽管妻子总怨这种洗衣机洗东西洗不干净。孙子要看动画片,彩电由二十一寸换成了三十四寸。儿媳儿子喜欢哼几句流行歌曲,他又购了卡拉OK机。家家户户搞装修,争豪斗富,他也铺了木地板,吊了二级顶。好在这些他都留下了发票,几十年的耳濡目染,让他懂得了防患于未然的道理。

但马局长又想起一件事,就是那年投资公司设在广东的分公司给他的一万元红包,他曾通过邮局汇了回去的,可一时竟找不到汇票的存单了。

马局长一急,额头上就渗出了汗珠。

这时候门铃很震耳地响了起来。是谁呢?马局长感到迷惑,有些思量不透。马局长陡然想起,这段以来,这门铃鸣响的频率已是越来越低。

从前似乎不是这样,从前不管他在不在家,门铃总是响得格外勤快。揿门铃的人,自然有来谈工作的,但大部分是来求他给办事,手中自然少不了有轻有重。马局长当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原则是内外有别,适可而止。事情办不了的,关系不熟的,无论礼金还是礼品,一概不收。办了事而又知根知底的,比如本局交往融洽的职工和县市区财政部门提的烟酒水果之类,他会酌情收一些。不收一些是瞧不起人,没有人情味,人家在背后不但不会说你清正廉洁,还会说你婊子婆充正派,收大礼收惯了,看不上人家的小礼。马局长不想让人难堪,从而得罪人。但有一条小原则必须坚持,那就是票子,无论多少,坚决不收。因此,在现在这种风气之下,马局长认为自己的分寸还是把握得恰到好处的。

好在临近退休的这两个月,再没谁上门了,马局长虽然也感到冷落,但有一个好处,就是清静了许多。那么今晚会是谁呢?不会是送礼人了吧?如果不是送礼人,又是什么人呢?

马局长心里忽然忐忑了一下。莫非是专案组登记财产来了?难道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这么想着,马局长就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准备去开门。却见马夫人已从厨房出来,不慌不忙朝门边走过去。马局长立刻又释然了,他想起那句老话,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更何况现在刚断黑,没到半夜。马局长又想。

从局长楼前的墙下经过的方会计,一眼就认出了还在垃圾上不停地拨弄的妇女,就是他们铅笔厂供销科那位女科长唐桂娥。

方会计在垃圾旁迟疑了片刻,以为唐桂娥没发现他,准备避了她走开,不料唐桂娥却在后面喊了声方会计。方会计只得刹住步子,回头,故作惊讶地说:“哎呀,原来是你!看我这不中用的眼睛,从你身旁经过都没看出来。”

唐桂娥朝方会计面前挪了一步,望了望他手中用食品袋提着的昭陵大曲,脸上露着怪异的笑,说道:“方会计莫非到楼上去送礼?”

说着唐桂娥的下巴朝局长楼方向抬了一下。

方会计就觉得脸上有些微烧,提着昭陵大曲的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去,似乎要躲过唐桂娥锐利的目光。如今请客送礼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是犯不着缩手缩脚的,但方会计这方面的经历究竟不太丰富,不免有些拘束,结结巴巴地对唐桂娥否定道:“哪里,我买了酒,待会儿自己回去喝。”

唐桂娥就笑了,说:“你别瞒我了,你儿子进劳服公司的事,厂里谁不知道是财政局马局长帮的大忙?马局长前几年到厂里去了几次,他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他,我刚才还见他从大门里走了进去。”

方会计一时语塞。这唐桂娥也是,好像电影里国民党的女特务。

唐桂娥又说:“说实在的,人家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去感谢一下是完全应该的。只是你就拿一瓶过了时的已没人愿意喝的昭陵大曲,价钱又便宜,实在也出不了手。”

方会计不想跟唐桂娥唠叨这事,有意把话支开,说:“你做这事,收入还行吧?”

见方会计提及自己的本行,唐桂娥自然就来了兴致。她用手中的竹棍下意识地在地上拨了几下,说:“没收入,我家那几口人怎么过?”

接着又闪着目光做了个环顾左右状,把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不要出去说,这里的垃圾真的出宝哩,我天天都要来转一两圈。你知道么?这几栋楼住的不是财政局的局长副局长,至少也是科长副科长之类,天天有人有车来拜菩萨,他们吃不了用不了,或是不值钱的东西看不上眼,就往这个地方倒。”

方会计说:“那你一个月下来,能赚多少?”

唐桂娥说:“总比在厂里上班强两三倍。”

方会计就往唐桂娥破旧的衣服上瞟了一眼,说:“那你怎么还穿成这样?”

唐桂娥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她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穿得富富态态,谁愿意把破烂往你身边扔呀。”

方会计觉得唐桂娥说的也有道理。但他不想没完没了地跟她唠叨下去,就瞟一眼逐渐黯淡下来的夜空,说:“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也该走了。”

不过临转身前,方会计不无幽默地跟唐桂娥开了个小玩笑,说:“我的喜好你恐怕还记得,我就爱几滴酒,戒了三年,如今又熬不住开了戒。如果你在这里拾到没人喝的酒,就卖给我,我出市场的原价。”

唐桂娥也开心,她说:“那好说,我只要半价。”

马夫人去开门的时候,马局长的目光一直盯着门边。马局长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

幸好进来的是方会计,马局长松了一口气。

先发现方会计手上提着昭陵大曲的是马夫人。也许她平时接的都是一些贵烟名酒,对方会计手上这瓶莫说机关里的局长科长,就是普通老百姓也已经不感兴趣的昭陵大曲不太看得上眼,她那只手伸了伸,又下意识缩了回去。

方会计那张老脸立刻就小了许多。

倒是马局长显得极高兴,走过来,一手接过酒,一手握住方会计的手,乐呵呵地说:“你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嘛。”

方会计不好意思地说:“一瓶低价酒,不成敬意。”

马局长将昭陵大曲放手上掂了掂,似乎是要掂出它的分量。心想,别看这酒不值多少钱,可它代表的是一份真心真意,与以往那些贵酒名烟,恐怕不仅仅是价格上的不同。所以马局长一边将方会计往沙发上让,一边不无感慨地说道:“这酒好,又是三年前出产的老牌货,货真价实,不像那些电视里天天打广告的名酒,冒牌货多。”

马局长这几句话,让方会计听着非常舒服,心想,当领导的还是当领导的,说的话就是有水平。

马局长将方会计让到座位上后,回头把酒递给马夫人,说:“把酒给我收好,我以后开瓶慢慢品尝。”

马夫人只得有些勉强地把酒接了过去。她有些弄不明白,过去人家送礼上门时,他从没这么高兴过,而且那都是比这昭陵大曲要贵重多少就贵重多少的东西。莫不是现在开始门前冷落了,一瓶不值几个钱的酒,也逗得他这么乐不可支?

马夫人这么想着,觉得有些滑稽。但她还是把昭陵大曲收下了,而且给方会计端上了一杯茶。

方会计双手接过马夫人的杯子,认认真真地饮了一口。这时马局长在一旁问道:“你儿子在公司还好吧?”

方会计赶忙放下杯子,抹一下嘴巴,很感激地点点头,然后欠着身子,说:“好好好,这可是马局长您的大恩大德啊!”

马局长说:“怎么能这么说呢?”

方会计说:“据说为调我儿子,您还给劳动局拨了经费?”

马局长说:“那是年初预算就打入盘子的,只不过拨款的时间和你儿子办手续的时间碰巧到了一处,旁边人就把两码本来不相干的事扯到了一起。”

马局长的话虽这么说,但事实上拨款和调人还是有联系的。当时马局长的动机很简单:一是因为自己在位的时日不多了,能替人办件事就要办成,也算是积德;二是因为马局长总忘不了方会计记的那笔好账,这样的好会计求上门了,作为一个财政局长也有责任为他办点实事。所以马局长狠狠心把劳动局的维修经费卡了两个月,直到劳动局办妥了方会计儿子的手续,才在拨款单上签了字。

现在看来,这恐怕是马局长在位时的最后一件善事,别的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了。

没待多久,方会计就起身准备告辞。马局长也不留客,将方会计送到门边。

马局长说:“还过一个月我就有时间了,你常来走动,我再好好陪陪你。”

然后,马局长看着方会计从楼道上矮下去。就在方会计到得转角处,回头招手要马局长进屋的那一刻,马局长借着楼道上不太明亮的灯光,望见了方会计那昏花的老眼里,正闪动着浑浊的泪光。

马局长心头不由得一热。

很顺利地送掉了那瓶昭陵大曲,方会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还了一个人情。虽然这算不了什么,无法表达方会计内心对马局长那份真真切切的感激之情,但至少方会计心里要好受一些了。

却没想到马局长受到了纪检会的审查,而且是因为受贿的事。方会计听说此事后暗吃一惊,不觉就后悔起来。他想这下可好,他的那一份好意,说不定要给马局长带来多余的麻烦,变成坏事。

又过去一些时日,方会计听儿子说,专案组已到马局长家登记了一次,好在马局长家的财产大部分保存了发票,否则马局长就有口难辩了。但尽管如此,马局长家还是有四千元的财物没有来历。加上那年投资公司的广东分公司炒地皮时送给马局长的一万元红包,马局长早已超过检察院内定的五千元以上就要立案起诉的坎儿。

但天公有眼,马局长终于还是花了两个晚上的功夫,戴着老花眼镜,一会儿翘着屁股爬到壁柜上,一会儿把头栽进抽屉里,一会儿又神经质地翻开床上的垫单棉絮,上下求索,东寻西找,最后硬是在一本记事本的塑料壳里,找到了那张盖着邮戳的邮汇存单。

那一会儿,硬汉子马局长又兴奋又委屈,连老泪都渗出了眼角。他感慨顿生,心想这小纸片看上去那么不起眼,可它却维系着自己一辈子的清浊,维系着自己的声誉和晚节。

他拿着这张小纸片,在胸前捂了好半天,然后把它装进贴身的口袋,深夜跑进市委大院,敲开了纪委余书记的家门。

这样,马局长的受贿额才降回到坎下的四千元。

碰巧这几天方会计的儿子被单位安排到省城出差去了,所以一时没有人向方会计转达关于马局长的消息。又不好跑到财政局去打听,他只能干着急。

方会计最担心的还是自己送给马局长的那瓶昭陵大曲,如果被纪检会的人发觉了破绽,岂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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