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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综合处长-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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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长自然很得意,瞧瞧身边的小媳妇,把她的小手拿过来,勾到自己的手臂上,尔后便昂了头,从镇上人的艳羡中走将过去。小媳妇却始终低着头,那黛青的发丝将半边脸遮住,半羞半涩的样子,让人心里痒痒的,欲将那小脸看清楚,却终是不能。只是绕过古榆树,踏上台阶,就要隐进镇长的黑院门时,小媳妇才突然挣脱镇长的猿臂,顺势将额前的幽发往肩后一甩,回首,用鲜鲜亮亮的粉脸上那对幽深的眸子,向众人睃去一眼。镇上人的目光于是一下子被拉直了,痴痴的,呆呆的,再也收不回去。直到小媳妇复回过头,跟着镇长跨进了门槛,隐身于黑漆院门,人们的目光,还牢牢地挂在门板上那两只丁当摇晃着的铜环上面。

据说,当时众人后面,还寂寂地站着一位陌生人。但没有谁注意到他的存在,没有谁知道他何时来到这镇上,何时从镇上消失的。人们的好奇和惊艳都慷慨地给了妩媚的小媳妇。

可此后,却再也没见小媳妇从那紧闭的黑漆院门里走出来过。

是不是怀上了?镇上人猜测着,估着。若说没怀上,那是要上美女岩的;既然没见上美女岩,那一定就是怀上了。镇上人拙,就知道用这简单的思路推测。

不过,推测究竟归推测,没有确证,镇上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便有大胆者,猫了腰,去那黑漆院门上,手抓了铜环窥视,企图从门缝里往里瞧见那蛮诱惑的悬念。可院门铁紧,没有缝隙,只得摇摇头,退下来。

还有人爬到榆树上,扯长脖子朝院里看。院里空落落的,窗扉半开,阶前的坪地上,几片提早凋零的榆树叶子静静铺着,却并不见小媳妇的半个影子。

镇外凉亭上那柔柔曼曼的箫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闻着那箫声,镇上人心头,就无缘无故滋生起一种说不明道不透的情绪,灵魂深处恍若总有什么东西牵扯着。尤其是女人们,连夜晚的睡眠也不再那么沉稳、香甜了,虚虚幻幻的浅梦,也总被那缥缥缈缈的箫声缠绕着,溢出许多的伤感。更有无崽的妇人,不由自主地踏着箫声,走出深深的巷子,过桥,上了美女岩。

却想不到镇长的小媳妇,也出了黑漆院门,穿巷过桥,踩上了那条蛮多女人踩过的小径。

镇上人那个关于小媳妇怀上了的猜测,就这么被否定了。

那箫声柔曼,那身影飘逸轻盈,踏叶无痕,真不知是那箫声托起小媳妇的绰约,还是小媳妇的步子点着了箫声的飘忽。

只知道,那箫声和小媳妇的身影已缠绕在一起,将小镇人的心事召唤得有些虚幻。

镇上人就这么成了箫声的俘虏。他们的感觉变成美丽的音符,从香客的指尖倏尔而出,舒开灵动的轻羽,向那浮着炊烟的夜空悄然滑去。它们在夜空随意地飘舞着,轻扬着,旋转着,兜了一圈又一圈。可不知何时,它们又放慢了速度,慵慵懒懒,滑回山,降临凉亭,被香客悄悄收回箫管里。于是,初夜里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仿佛连时间也忽然一下子凝滞下来,这个世界竟然生出一片小小空白。

待香客再次启动他修长的手指,将缤纷的音符从箫孔上放飞出来时,镇上人家已纷纷亮起了灯火,把初夜布置得非常迷人。那音符便跳荡着,扑棱着,在草叶间,在泥土芬芳的气息里追逐、嬉戏。可突然,它们拼命地抖动起身子,宛若一只只忘情的蛾子,以优美活泼的姿势,一边极迅地划着弧,一边朝着那闪着诱惑和魅力的灯火扑过去。顿时,好像有噼哩啪啦的声音响起,仿佛那群蛾子已被灯火烧着。可香客怎么忍心这些美丽的蛾子夭折呢?他赶忙放出同样长了翅膀的雨点,纷纷浇洒在灯火上。那灯火显然没被扑灭,但原先那群蛾子却得救了,涅槃为一条条神鱼,在夜色的浆液里摇着头,摆着尾,自由自在地游弋着,戏耍着……

“那箫声……”

窗前,巷尾,树下,水畔,便有了男人或女人的窃窃私语。

“今晚肯定有人要去接崽的,那箫声勾魂哩。”

“跟男人睏了几年了,就是没睏出名堂,气人么?”

“不瞒你,我还跟别的男人那么过。可这镇子上的男人就是不中用,硬是不能让你的肚子翘起来。”

“要是没那美女岩,恐怕好多人家都要断后呢。”

“我们也去趟美女岩吧?”

“去,一定!”

“……”

镇上人沉浸在那被箫声挑逗起的情绪里,竟然没能觉察出,那箫声曾断绝过,遗失于茫然的夜空。直到那小媳妇从山上飘飘逸逸走下来,踩过小木桥,在深巷里踏出似缓似急的足音,人们才依稀意识到,那箫声是在停歇了好一阵之后,复又追寻上小媳妇的足迹的。

第二天,凉亭里便没见了香客。

整个镇子一下子空落起来,人们莫名其妙就感到浮躁,生活里似乎少了许多内容。

尤其是到了傍晚,便忍不住要支棱起耳朵,去捕捉那箫声,仿佛那箫声还在夜空中飘忽,随时会飘进殷殷的期待里。

又悟起那小媳妇,莫非她与那箫声有种什么特殊的联系?要么,怎么她去过美女岩后,那香客,那箫声从此就消失了?

就仍如从前那样,去黑漆院门上窥视,或是爬上院外的榆树,往里面张望。

终于看到小媳妇出现于阶前了。

终于发现小媳妇的腰子慢慢粗起来,那翘翘的屁股蛋已有些下坠,变得更圆更丰了。

那美女岩,真灵哩,啧啧。镇上人就议论。

还有那箫声,唉……同时又免不了要念及那箫声。

来年春上,镇外凉亭前的溪河格外茂盛。小媳妇的肚子,在人们神神秘秘的关注里,翘得很高了。她相反开始步出院门,在巷口缓缓走动起来,间或用那双幽深的眼睛,瞟一瞟远处空寂的凉亭。虽然人显得很笨拙,每挪动一步,都要使出蛮大的气力。原来粉嫩红润的小脸,也变得苍白了,有几颗细细小小的雀斑,很美丽地洒在小巧的鼻梁上。

镇长自然极高兴。就要为人之父了,心头窃窃的有份激动。想想也的确不容易,快四十的人了,讨了三个婆娘,才在小媳妇肚子里怀上这么一个。要不是美女岩,恐怕……

想到此处,镇长脸上就有了一份不自在。

临产期到了。镇长买了两挂长鞭子,杀了家里最跳壮的母鸡,然后请来镇上最有名的接生婆,静候着小媳妇生下孩子。

可小媳妇却没法将肚子里那坨肉生下来。

她双手反背着,紧紧抓住床架,使出了平生的力气。为了憋住劲,她咬紧嘴唇,倔强地不肯哼出一声。开始自然挺过来了,到了后来,身上的劲越来越小,那小脸因用力过大,变得扭曲了。再后来,小媳妇就绝望地合上了眼睛。同时松开那被咬得稀烂的嘴唇,想哼几声,可喉咙里已无法送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干瘪瘪的咕噜声,自牙缝间艰难地挤出来。

接生婆无计可施,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在房里团团打转。镇长慌了,没别的办法,只得听从旁人的计策,赶忙派手下人去镇上请来仙师,在堂屋里折腾了个够。

就这么捱过了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小媳妇就那么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一直没能生下肚子里的生命。

此时,大约是夜灯初上的时分吧,窗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又是从镇外凉亭那边传来的,隐隐约约,又真真切切;缥缥缈缈,又实实在在。

那是箫声。

整个镇子突然间就静止下来,黄昏留存下来的一切喧闹和嘈杂,一下子全都隐匿起来,仿佛要腾出一片悠远的空间,好让人们用心灵去接纳这份久违的,曾是那么熟悉而又投缘的声音。

不过,镇上人却感觉出,这箫声分明与从前有了别样的意味。不再黯淡,不再哀怨,更多的是流畅,是明丽,是豪迈和崇高。那从容的倾诉里,潇洒地流淌着一份激越;那殷切的呼唤里,恣肆地汹涌着一种自信,一种生命的骚动。

小媳妇微微启开了那双沉重的眼皮。她听见,不,是看见了那个彩色的声音,在她那生与死的神秘空间闪耀着,迸射着。她死灰的目光深处爆出两颗灼灼的火花。她全身的血管都张开了,她生命的、精神的力量全部集中于万劫的两腿之根了,她最后一个挣扎,那声憋得就要窒息的新鲜的哭声,便陡地落入尘世。

这哭声,刚好接上那嘎然而止的箫声。

同时嘎然而止的,还有小媳妇那曾经非常绚丽的生命。

镇上人此后再没听到过那箫声。

却不明白,到底是小媳妇带走了那箫声,还是箫声带走了小媳妇。

不过,镇上人再不会将那箫声忘记。此后的岁月里,他们经常能在镇长儿子脸上,依稀读出箫声的影子。

依傍着悠悠雄河的半边街,铺满方方正正、厚厚实实的青石板,一页一页,嵌连着,拼缀着,宛若一部拙朴而又深沉、古旧而又幽婉的历史。

贝子公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些青石板。贝子公祖上曾显赫过,据说还出了一位举人。半边街的青石板就是贝子公祖上中举时,为光耀门庭和行善积德砌就的,至今,半边街人娓娓道来,仍然那么入耳中听。只是到了贝子公上面两辈,才渐渐破落下来,轮到贝子公,便只有当清道夫的份了,每日挥舞着大扫帚,在街上不倦地清扫。

解放前夕,贝子公以其清道夫的便利,掩护过几个从雄河对岸渡过来的剿匪队员。还提着高耳瓷罐筛了谷雨茶给他们喝。那个高个子队长站在街边的青石板上,一连喝了两大碗哩。接着半边街就解放了,高个子队长要贝子公当半边街的镇长,他忙摆手,说自己不是当官的相,还是留下来,像从前那样扫扫半边街的青石板。贝子公于是仅仅换了个清洁工的小头衔,照旧拿着那把竹扎的大扫帚,自街头扫至街尾,再自街尾扫到街头,像写一行永远也写不完的大字,一写就是几十年。几十年,这些青石板沾着阳光或濡着雨雾,白天晃着他闪亮的瞳子,夜晚荡着他甜美的睡梦,让他觉得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亲切几分。

忽然有一天,有人向贝子公走过去,要接过他手上那把大扫帚。他该退休了。贝子公当然很不情愿。他将脑壳别一边,瞟了瞟街外的雄河。雄河可作证,它记录着贝子公为半边街辛辛苦苦劳作的影子。但贝子公知道,不交出这把大扫帚是不行的,镇上事先已通知了他。他的目光从雄河上收回来停在脚边的青石板上时,眼睛兀地就模糊了。

这块青石板,就是高个子队长喝贝子公的谷雨茶时站过的。

好在贝子公的家就在半边街,虽然不拿那把大扫帚了,但每天开了家门,仍能与这些紧紧拼连着的青石板晤面。此时贝子公的心情就会熨贴一些,交出大扫帚时心中那种难受的酸楚,便要轻淡许多。

然而,雨雪风霜的浸蚀,再加上近几年各类车子的增多,街上的青石板开始破损了。有些青石板昨天还是上好的,那么平平整整,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发现裂开了一条缝隙。再过三五天,经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拖拉机和大卡车一糟蹋,便彻底地开了裂,变得身首各异。这几年,半边街突然兴起修建私宅的风气,一些缺德鬼还趁夜撬开破裂的青石板,搬去作宅基。好端端的一条街面,于是像得过疮疥一般,东一个眼,西一个洞,坑坑洼洼,不成体统。

贝子公的眼泪就往肚里流。一块青石板就是他身上的一块肉,他被剜得痛苦不堪。他弓着背去镇上跑了两趟,要镇上请石匠将街面维修一番,并惩办那些撬青石板的缺德鬼。镇办秘书倒是非常殷勤,又倒茶又敬烟,还用小本子将贝子公的意见一一记下,说镇长一有空,就向他详细汇报。可贝子公走后,却一直未见镇上有任何行动,青石板仍在一天天破裂,一天天减少。

贝子公又去镇上跑了几趟,终是无效。

这晚上贝子公失眠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失眠。因为伤心,也因为愤慨。他辗转反侧,就那么眼睁睁望着下弦月悄然爬上窗棂,又慢慢消失于灰蒙蒙的屋檐角。这时,一样清脆轻盈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以往的夜晚,怎么却没听见过这美妙声音呢?原来这声音虽然清脆,却十分细小,丁丁冬冬,仿佛针尖掉在石板上,不是夜深人静之时,是无法让人感觉得到的。贝子公的心里,竟因此生出几分兴奋,几分喜悦,刚才的愤懑消失了许多。这声音的确太生动,太动人了。贝子公就枕着这轻悄悄的丁冬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贝子公就起了床,颤巍巍拿着铁桶,去接昨晚那个声音。那是一眼细细脉脉、清清亮亮的泉水,自贝子公屋后的岩壁上垂挂下来,悠悠然滴在岩壁脚底的石槽上。这泉水甘纯甜美,细腻清润,贝子公喝了一辈子,人也因此健旺精神,清爽醇厚。对啦,四十多年前,贝子公给剿匪队喝的谷雨茶,就是这泉水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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