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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静女-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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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他所知,勤政殿后面,是一片荒废已久的树林,旁边那道溪流确实清澈,但乱石凸出,杂草乱生。周围连坐着休息的干净地方都没有。他以前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曾涉足。如此地方,怎值得他的祖母专门跑来?
“陛下你莫为此费心。哀家就是想看原始自然的景致。丫头们说,冬雪将那里打理得干净整齐,还种了一丛清新的茉莉。”
老太后一点也不领情,直接就将君傲然的好意打断。嘴上虽说是要去欣赏原野景致,人却径自坐在偏殿的尊位。短时间内,不似有离开的打算。
“祖母,您句句提及同一个人的名字,是专门为此人来找儿臣?”
不想一直被这个名字牵动,君傲然终于忍不住开口点明。
他不是糊涂之人,老太后一来就在他面前如此刻意,必是有事。冬雪是那个唱悲歌的宫人,也是那个大胆吹烛的人。最近每夜在勤政殿理事,总忍不住抬头巡视殿上所有的宫人,意图找出那个大胆的女子。可惜人人面上几近一样的恭敬,让他难以分辨。好不容易将那个扰乱人心的女子清除,刚才又无意听见窗下关于她的闲话。
“哀家听说近日冬雪为了让陛下你准时休息,出言冒犯顶撞了陛下。”老太后兴致极好的打开话题。
“刚刚才知是祖母派来的人!她很聪明,滔滔不绝的道理信手拈来,辩得一点也不勉强。”
她言辞犀利,几乎句句梗心,语气却由始至终都那么平静,不张扬,不嚣张,却让人折服,无理再纠缠。大殿上短暂的辩驳,让他感觉,即使是在黑暗中,她收敛气势的恭谨中掩藏着深刻的、掏之不绝的胆识。此刻想起,还让君傲然意犹未尽。
几乎知情的人都认定他十分气恼那个女子的顶撞,甚至以罚消气。可是,最终还是硬不起心肠排斥她,甚至情不自禁的在祖母面前夸赞她。
“哀家听闻你因她出言顶撞一事,罚了她,怕陛下会因此计较前事。”
“祖母放心,儿臣不是积怨小人。她既是职责在身,所言所为,若是合情合理,孤焉会刁难?”
悄悄将无心泄漏的情绪压下,君傲然公正的说。
“君傲然,为什么蛊毒没改变你泛滥的仁善?被巫族的人欺了还不计较?”
古颐在旁拍了拍木案,有点不满的提醒。
“颐小子住嘴!若闲着无事,就替陛下找个可靠的中医回来。”
老太后凤眼一瞪,故作恼恨的说。
“老太后终于怀疑蓝玉的巫术,肯替君傲然认真寻医?!”古颐夸赞的接口,凑向老太后欣喜的问。
“胡说八道。巫族忠心耿耿,你竟学那可恶的杜鹃,频频在陛下耳边吹邪风!”
老太后伸手敲了他额头一下,故作恼怒的责了两句。
杜鹃二字,无意牵动了君傲然的心弦,脑中更有很多的画面快速的闪现,混乱模糊。蹙目凝神,努力想抓住其中一个画面,最终却徒劳的剩下一片空白。
“是哀家心切盼望陛下早日解除毒病,欲试他法。若你果真找到名医,低调一点,莫让蓝玉晓得,伤了她的好意。”
吩咐完古颐,老太后转向孙儿继续未完的话:
“陛下如此通明达理,哀家很放心。陛下既然不会徇私刁难,又对冬雪评价甚高。闻说贤明君王,身边必有良师忠臣及时谏言相助。陛下独力一人担下明砚朝的安稳,让哀家心疼不忍。今日起,哀家就命冬雪随身跟着陛下,良师亦好,忠臣也罢,只望能给陛下再添一翼。”
循循善诱,将孙儿的杂绪一一排压,老太后终于说明来意。明明是不经征求的宣布,甚至稍有不慎,即会大伤他的自尊。然而贤懿老太后,宛若善于调味的庖厨,懂得在逆耳苦涩之言中,掺和温和圆融之语,将当中令人受挫之意消减了大半。
只是她敏感的孙儿依旧疑惑不信,言虽平和,但隐藏其中的真意,是良善的好意还是失望的补救?他不能确定。
“连祖母也认为儿臣恶劣难教,需要借他人之手强谏疏导?”
骤然的宣布让君傲然惊愕,触中他最在意的痛处,心中苦涩顿生。连至亲也开始对他灰心失望了么?长期蛊毒的侵袭,发作时自尊屡屡受损,如今使他变得敏感脆弱。最终,还是选择认定祖母言中之意属后者。
“怎会呢?哀家只是贪爱她的胆识,见着好的就忍不住替陛下招揽。”
老太后若无其事的安慰,借着自己的亲切安抚他忽然竖起的硬刺。
“祖母,儿臣不需要。忠臣良师,朝中都有。勿需一个区区女子指点。”
即使猜疑消除,依旧毫不犹豫就出言反对。
“良师不嫌多。多几个得力帮手替你分忧消难,陛下就不必事事亲力,过耗心神。冬雪虽是女子,但处事待人自有令人佩服之处,陛下方才也肯定了她的为人。”
似乎早知他会排斥,老太后反驳的理由信口说来,毫不费力。
“辅助之人可以另选别人。祖母不是教儿臣要及时排解烦忧么?为何在儿臣倍感心疲之际,反派一个令人恼的她来将儿臣困固得更紧?”
隐约中,他心知辩驳不过,情绪开始隐隐作崇。连日来,那个殿上吹熄蜡烛,还理直气壮胆敢出言顶撞的女子,跪在殿上从容辩答的身影,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心中时而冒出莫名的熟悉;时而想起她大胆顶撞的那番刺耳言辞;时而恼恨她自以为是的辩解……因为这个不时闪现的女子,他的心情变得混乱不静。
“她是难得的好女子。是恼是喜陛下心中理当清楚。何况,冬雪的提点不是困固,是诚心的帮扶。能得她的帮扶,陛下不该心有抵触。”
知他开始情绪化,老太后及时的压来一句,堵了他将起的张狂。
“祖母——”
他还想争辩,只是发觉已无辩言。只因祖母的话里,有着令他忍不住的莫名诱惑。那个恼人的女子,大胆的在勤政殿上吹灭烛火;居然还说出一番刺痛他心的话,驳得他哑口无言。但那番从容的辩词,一早入了他的心,何况她还是那日温善歌唱的人。
“好了,哀家是开玩笑的。一个小小宫人,安有资格成为陛下的老师?哀家是见她善解人意,遣她来你身边,帮着安和他们谨慎行事。你大可将她视作一般闲人。哀家是觉得她心思巧妙,当真有为人良师的资质,才故意戏说。日后她的话若不中听,陛下大可把她遣走。哀家相信陛下不会因一时气恼,将美好之人错过。哀家要走了!哀家会跟冬雪说一声,让她明日正式过来。还请陛下多加包涵。”
趁着他犹豫之际,老太后意有所指的说了一番,便站起身想着离开。
祖母的话让他堵塞难解的心结恍然松动了些,虽依旧不能及时消解,但却让他不再感觉闭闷在死角。沉默的思索了片刻,他突然将心事抛下,抬头喊住了已经起身的祖母。
“祖母,儿臣陪您一同去,可好?”
目见老太后有如此兴致,君傲然极有孝心的提议。虽然心事未解,尚有犹疑,但隐约中依旧有一丝他摸不透的情丝在诱惑着自己。他也想去看看,那片早被他荒置的地方,为何值得祖母如此赏识?
“下次吧。几个丫头已经在那里等着。你若去了,定吓得她们玩不开!”
说完,挥挥手,由着殿门处等候的人扶着手,走出勤政殿。

 




、047弃拙从善

吃尽美味佳肴,听尽人间美曲,收揽世间珍宝……好像是每一位君王享有的特别权利。冬雪不知道这样的享受,是殷帝独有,还是明砚朝作为犒劳君王辛劳的先例。
每日里,承平殿的膳桌上总是极尽所能的呈上味道浓厚的珍馐佳肴。在君王坐下安享美食之刻,极富才情的乐师舞娘就会带来悦耳动人的笙歌燕舞。
然而,立在他咫尺的身边,冬雪能很清楚的察觉到他面上细微的表情。虽然面前摆满了色香俱全的珍馐佳肴,但他并无尽情享受的兴致。冬雪不止一次留意到他手执筷箸的犹豫,然后勉为其难的下箸。
承平殿上的笙歌燕舞,虽然她不知道殷帝是否当真喜欢欣赏,但他每次用膳完毕就会毫无停留的走出歌舞升平的承平殿。喜欢独自立身在清静的庭院里,时而对着暮日长望,时而闲适的踱步。
身为近侍,理当细心照料君王的起居,让他过得安心舒适。这一切,早有专门的人负责,轮不到挂名随侍的冬雪。每日,她静静的没入殷帝身后的那群侍从里。
不知是受老太后嘱托,还是感觉她一直的沉默低调已经招人非议,安主事突然找上她。说殷帝日日熬夜,不得充分休息,近日里进食甚少。要她想想办法,莫再不急不慢。
要调整殷帝的作息,是件令人头痛的硬差。她宁愿日日不辞劳苦的跑到御膳房里熬一个时辰的汤药,再走过长长一段回头路把药以老太后的名义端过来,也不想再直接挑惹他。要改变,她只能换别的事。改善他的饮食,比起调整他的作息容易。起码食材的主导权不在他。
大暑时节,口味变得清淡,即使日日摆在面前的浓味菜肴色味俱全,依旧让人失了胃口。殷帝近日对桌前膳食的微厌神色,早落入冬雪细心的观察中。
今日,宽敞干净的承平殿上,少了往日的歌舞飞扬,显得格外的宁静舒心。征得安主事的同意,平日摆满了各色佳肴的膳桌上,在冬雪私底吩咐下,只简单的摆着数味清淡的菜肴。少了平日的腻色浓味,样样看来都令人胃口极佳。
“怎么回事?”
事先前来察看的作司丽青看见一桌色淡的菜肴,蹙眉严厉看着一旁的尚食女官。
“李作司,由着她们改变吧。食医说,陛下的膳食再不改善,恐怕对身体不利。”
安主事适时的走向作司丽青,低声替尚食女官解释道。
“可是陛下早有严令,从此不得烹煮这类菜式。若是陛下触物伤情,如何了得?”
作司丽青伸手指着案上的菜,不赞同的回道,语气里充满了对殷帝的维护。
“现在已是酉时三刻,不会有事。让她们试试,若是不行,就点摄神香。”
安主事干脆的说道,突然的果断全然不似往日护主至深的他。刚刚说完,作司丽青尚未来得及反对,明殷帝已经负手走进承平殿,大步走来。作司丽青连忙恭敬的退开食案,立在殷帝身后,忧心的看着案桌上一盘清蒸鲜鱼。
“今日菜肴样样可口开胃,陛下请放心享用。”试膳的女官恭敬的将筷箸递过。
今日君傲然心情莫名舒畅,看见一桌赏心悦目的菜肴,没有丝毫作司丽青想象的不悦。手执筷箸尝了一口,很合胃口。于是忍不住再添一口,自在的吃了起来。忽然,身旁的空座被人不问自取坐了下去。
“你怎么又来了?”
君傲然挑眉看着径自坐在旁边的殷平侯。被瞪视的人若无其事的举箸夹菜,自在的吃着,尝了几口佳肴,才托着腮慢悠悠道:
“来诉苦啊!替你辛苦找到的名医,因一句‘信巫不信医者不治’,被君夷安冠上诋毁巫族的罪名,抓进了牢房。估计你解毒无望了。”
身中蛊毒的事,一直是君傲然最在意的事。能不提及,便故作不知。他淡淡一笑,夹了一口菜径自吃着。
不知夹到了什么,筷子含在嘴里便顿住。面上忽然泛起无限悲伤的神色,眼底似有孤单,像有失望,还有伤恨,更有隐隐的怀念。仿佛美好时光不会再来,就算重来,也变了质。
察觉体内有股熟悉的躁动,即使心中复杂的情绪翻腾着,君傲然仍记得努力去压制,艰难的吞下梗在喉间的愤意,他淡淡的问:
“今日布置菜色的是谁?”
殷帝莫名的一句,让尚食女官一时不知其意。作司丽青心里扑通一跳。
“回陛下。因近日暑气日长,冬雪女官吩咐御膳房尽量准备清淡菜肴,御膳房觉得合理,才将菜色大作变换,望陛下喜欢。”
安主事恭敬的上前,替尚食女官回答道。
蓦地,作司丽青注意到殷帝手执筷箸的动作在缓缓变化,隐隐中感觉相安的气氛即将打破,忍不住偷偷瞄了瞄立在角落里的冬雪。
如此不动声色的细微动作,冬雪看到了,主动的上前,恭敬的垂首听话。
君傲然听见熟悉的名字,只是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不知是全力压制体内流窜的乱气以至无心他故,还是其他缘故,竟失了近日想再见她一面的好奇。
“殿上的歌舞,也是你吩咐撤去?”
他人尚在疑惑中,君傲然又趁人不意的问一句,语调中毫无温色。
“是的,陛下。”
以为他会直接追究她擅改菜色之事,不料他竟连带另一事宜加以质问。他果真是介意殿上歌舞的。冬雪心一顿,随即平静的将意外的停滞化开,心底漾起了微微笑意。根本不知,这一刻努力压制情绪的他,这句极力平淡的话说得多么辛苦。
啪一声,殷帝蓦地放下手中的筷箸,清而脆的声音有点刺耳,守候在一旁的宫人听得惊心。
笑容惊收,冬雪吃惊的看着他,只有向来最无所谓的殷平侯古颐,仍然自在的吃着。
“擅作主张,你可知罪?还是嫌上次的惩罚不够?”
始终,努力的克制仍然斗不过强大的蛊毒。莫名的讨厌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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