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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反贼要转正-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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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寞继续往深处去探,一边在星月下辨认着高处的石榴、木犀、辛夷、低处的昙花,或艳或碧,或寐或醒的花叶,越往深,越是是清一色的白,仿若冬夜三更雪,静夜也如天地初明一般。清香袭人,圆润光蕴里一时也辨认不完。

辨认得有趣,南寞不知不觉地转了向。她向一侧退了几步,却不知被什么柔软的物事一绊,便脚软了一软,身子朝后仰着跌下去,却又跌在一处更柔软还温热的物事上,她琢磨地上莫不是躺着一个人,便欲扭转头去看,但周围的树木颇高,挡了全部的月光,她看不清楚。

南寞连忙开口:“对不住,对不住,我…小人是出来起夜的。”

她是外苑的下人,进了内苑若被发现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杖责三十板,天晓得昌峻府为何有这样阴损的规矩,听说也是不久之前才增加的府规,惩戒了好些人。

往小了说,这么大的花林,定然有下人住在此处;往大了说,这么大的内苑,也定有起夜迷路的,她又穿得是和内苑下人一样的衣裳,南寞这样安慰自己,即便她也不知那人会否起疑。

不过考虑那人可能也是来起夜的花林下人,说不定她撞上他时,他正在枯藤老树小桥流水……那她可果真是对不住了。

那柔软温热的物事没有出声,却忽然将她环抱着扶起,原是个修长挺拔的人影,虽未看得清楚,但似乎衣裳也穿得齐整。脚下花枝落叶层深易陷,她一个脚没落稳,想要转身却又一跌,心想今日真是被花香熏得晕了,又怕踩着什么不该踩的,便怎么站都站不稳。

那人影连忙从她身后握上她的双臂,轻轻地将她扶正,南寞却仍未站稳,一个后仰与那人影宽敞紧实的胸膛贴在一起,发觉了是个男人,忽然便觉得讪讪,道:“再相扶我一把,我怕踩着……”说完便索性闭上眼,抿着唇,只待那人将她扶好松手。好在夜林中也看不出她脸上绯红。

然后便听耳畔一声轻叹,这一叹颇有啼笑皆非的无奈。

这若是不知脚下花叶积得深厚软和,定要被人以为她是故意与那人影缠绕,有别的什么意味。想起她本名为“萦”,便是缠绕之意,爹娘起这名是预示她难缠么?

好在那人影一整套动作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正欲道声谢便溜走,却一个恍惚,仿佛那人方才从后扶着她的姿势,和前些日子在宫中被人挟制也差不多远,这一谢字便没说出口。

再回头时,月明林间连半个人影也再不见。四下张望了半晌,颇有些许失望,但想到今夜是来刺探情报的,她便抖擞了精神寻找方向。

寻了许久终于走到了花林尽头,便见花枝外一幢幢宅屋若隐若现,她一阵兴奋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夜里一座座庭院间没有灯火,南寞钻进一处连廊,寻思如何才能找得到小世子的屋子。

四下无计,便顺着连廊乱走着,也不知走到了何处。走路时心思还想着若是摸到了小世子的卧房,她应该做些什么举动。

甜腻地叫声好夫婿,你怎么能退婚呢,然后掏出袖中剑戳他一窟窿……似乎太残忍,而且连夫婿也失了。

将他倒吊起来皮鞭一抽,威逼一声,“娶不娶我!”……似乎太凶悍,万一他宁死不从呢。

干脆直接贴过去钻他的被褥好了,南阳妓馆的姐姐们都是这么哄恩客的。

南寞拍拍自己脸颊,发觉触手滚烫,便小声奉劝自己脑袋清醒,要清醒。

还没清醒过来,身子忽然被一人猛地拥住。南寞立即将头向后一撞,回身反制,一手掐上这人喉头。这人头上吃痛,抑着嗓子喊道:“萦儿你练过铁头功啊!”

她便知这是如锦了。

“叫寞儿。谁是萦儿,我不认识。”南寞脑袋也撞得生疼,但总算现下是撞清明了。她松手道:“你不是说不来吗?”

如锦上手便捏她的脸颊,“我是你的好兄长,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来。”他力道柔软,怕真的捏疼了她。

南寞打断他,“你总是这么浑球,走路鬼鬼祟祟不能出声么。”

如锦捏她脸的手忽然变了姿势,伸出一指在她面上抚过。她的肌肤虽不能说吹弹得破,也算是柔嫩姣好。南寞被他摸得莫名其妙,正打算给他一拳头,却被他抢先说道:“脸这么烫,是想小世子了?”

南寞暗暗收回拳头偏头:“我明明是想你。”

如锦恍然大悟,眯缝着眼一字狭长,嘴角一弯:“也对,你和我也是相过亲的。”

一年前的那次相亲着实是两人的愉快体验。南寞的娘亲安排了数十个南阳公子给她相,但偏生如锦跑来凑热闹,俩人便合起伙来闹了个鸡飞狗跳。

南寞一把推开他,脸上的红霞还未散尽,那折磨未来夫君的小心思转瞬化作白眼:“提这个做什么,相过亲难道就要嫁给你?”

如锦捋着下巴苦着脸:“娶你,要我娶你?天下之大,总得相着个比本公子好看的女人罢。”

但说了这话,又看她一脸怒容:“又要骂我浑球?

“你不是吗?”南寞气鼓鼓的推搡他。

“我瞧你才浑。”如锦抓住她扑腾得胳膊,“你这是去哪里刺探?小世子卧房吗?”

南寞张了张嘴,又是生气又是脸红。无奈被说中了,之后无语凝噎,恨不能斩断这被人一眼看穿的烦恼丝。

如锦继续道:“就算你找到小世子的卧房,能怎么样?要拿剑置他颈上逼问他有何异动吗?”

“……”

“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跑去和他同床共枕。”

“……”

“跟我来。”如锦执起她手,拉着她穿过几段连廊,藏于一面墙后,朝那院落里看去。只见那院中一处地窖门口立着五六个守卫。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如锦悄声问。

南寞皱眉,“总不能是小世子的卧房啊。”

如锦一脸哀叹:“这是冰窖。里边全都是极北运来的冰砖。这几日我运了几回,那冰砖一块有半人高,他们叫我从城外接运,送至内苑门口,便有人接应进去。他们说是府中夏日消暑之用,但我偷偷来了几次,这里的冰砖都是只进不出。”说罢顿了顿,“我哪里像你这么欢快,终日尽想旖旎之事。”

南寞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后道:“你是说,这冰窖里有秘密?”

如锦点头,一脸兴奋,“我们若是能够知道这里边的秘密,决计是奇功一件。”

说话间,那冰窖的门忽然开了。里面走出一名举着灯笼的缁衣女子,正望向南寞一处,南寞觉察连忙拉过如锦,两人见状便往墙后挪挪。待得再探头之时,见门两边的守卫一齐向那女子躬身,女子径直走出,手中所持长剑光华闪过。

南寞远远望去,见那灯笼光晕中,女子秀丽面上右脸颊向耳边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刀疤,刀疤并不甚深,却英气得很,便是女子里少有的果敢模样。她的身形修长飒爽,眼眸肃穆狠厉,这望过的一眼,南寞与如锦心中不禁一阵冰凉,知晓是府上杀手一类的角色。女子警觉地望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便低头锁上了冰窖门,随后从院里另一侧走远。

“你觉得以我们两人的实力,在这深宅府院中,进了这冰窖,再安然出来有多少成算?” 南寞正说着,微一侧头,霎时惊得够呛。

如锦的脸贴得过近,一双明眸向她望着,面上笑容清澈,近如咫尺的唇红润地弯着,温热的气息直直扑在自己面上。

“要我说,咱俩是没可能活着出来的。所以你写‘相安无事’给萧哥哥便是了。这件奇功,咱们得从长计议,旁敲侧击啊。”

南寞回过头安安心神,“那怎么个计议法?”

如锦掰着指头认真分析:“首先,咱们须得混进内苑;其次,咱们须得从那女子手里得到钥匙,自然,这个只能靠我的姿色;再次,便是支开守卫,你可以去试试。”

南寞若有所思地支颐,“美人计?”

如锦忽然话锋一转:“好寞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南寞四处嗅嗅:“什么味道?”

如锦指点她,“你身上,闻闻。”

“我身上有什么味。。。。。。”南寞低头嗅嗅自己,也觉出了有点淡淡的、许久未洗的味道。

如锦摇摇头,脸颊欺近她嗅嗅,“你这模样像能嫁的出去么。。。。。别说世子,便是你求我,也决计是没戏。”

“现在是当下人,想我作舞姬的时候是三日一沐,每沐必撒五种香花……”南寞说着,忽然察觉到如锦双鬓被风撩拨的发丝略有些湿润,便也凑近他四处嗅嗅,似有一缕沁香。

“本公子放沐过浴,才来见你。”如锦得意地一甩秀发,“待得混进内苑,搞定方才那女子便是本公子的任务,至于寞儿你嘛……”

 “你要我将门前守卫引开?”

如锦摆摆手:“说了从长计议,咱们今夜先不提,现下紧要的是,第一,你先去沐浴更衣。第二,还没去过洛阳的妓馆吧?”如锦佯勾她下巴,笑容讳莫如深。

“原来公子您早有预谋。。。。。。”南寞小脑筋一转,登时狠狠在如锦的脖颈处揉了一把,放亮了眼睛:“快帮我去打水。”
入府(三)·风月
没有人喜欢被呼来喝去,尤其是像如锦这样的大人物,平日里在青州还觉得被拘着,现下却能够低声下气地做粗活,南寞是决不信的。果然,若不是因为发现了冰窖之事,将他的意兴又拾回了大半,他一早便溜出去玩了。

所以他今晚的目的是告诉她,即便有一个大秘密放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是无计可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玩个畅快。

这些是南寞在洗澡之时想通的。

一开始,南寞发现原来如锦是用马厩的大水缸洗得澡,还有些嫌弃。但她早想出去玩了,若是不洗白净,她也自知是不能出门的。

南寞打死也不能在马厩旁洗露天澡,朗朗乾坤都看着,一个女子怎能将身体展现人前,可巧马厩旁有间屋子原是堆放粮草的,钥匙恰在如锦处,现下粮草用了大半,腾出不少地方来,洗个澡还是能够的。

这屋子无窗,如锦费力将那水缸抬进来,又来回跑了几趟去打水,待得一切停当,便以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的理由逃出去,还掩上了门。南寞虽说素来胆大,但这屋子气味不好闻,黑寂便罢,还时不时有老鼠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堆满的粮草间飞窜,此刻脱了衣衫浸在水里,若是老鼠跳进来共浴也不无可能。这一缸水和若混着老鼠,实在胆战心惊。

她没别的办法,便使出她自制小灯笼的绝技,拈一枝花的功夫,便将她的玲珑灯笼点亮。有了灯光,便心满意足地准备褪掉衣物,打着哆嗦细细尖叫着钻进水缸里。

要知道一个人在洗澡的时候是最舒放恣意的时候,有人喜爱以唱曲来抒发此时心怀,有人喜爱玩花弄水,南寞大概属于第二种。她掏出她那家传的短剑,那短剑唤作松文,是古时鱼肠剑的卫氏改良版,浑如真鱼一般游在水中,她便是喜欢与这剑玩耍。

自然,玩耍之时也会走神,她便想想近来发生的事,比如如锦,比如阿姐,比如爹娘,还比如她那素未谋面的夫婿……她真是不应想到此间的,因为一想到小世子,便想到他上下两对十指都数不清的桃花,相由心生,她一不留神,那锐利无比削玉如泥的纤纤小剑便冷不防漏出了一点剑气,伤了她的一根手指。

她将滴血的手指抿在唇里吮过,肆意地倚靠在木桶壁上。地上的灯勾勒出一个如霜如霰的圆晕,澹澹柔蕴萦在她的肌肤上,触水之时,光亮从她葱白的手指反射出来,水珠散落周身地面,映出无数朵鹅黄的华光。

却似乎听到屋外有清咳之声。南寞机警地钻进水中,剑伏水上,盈着粼粼波光。

如锦忽然打开一条门缝,瞪着一只眼睛望向里面,道:“寞儿,你是想把这屋子点了;还是想把自己烤了?”

南寞正在水里练习憋气,听到声音,她委屈地从水里探出头道:“可是老鼠……”

如锦摇摇头道:“你的样子烤了也不好吃。”说罢钻进来,故意不去看她,只捡起被她放置地面的灯笼,拾起来一口吹灭,这才朝着她瞧上一眼,然后又躲了出去。

“灯走如人灭……”南寞哀嚎一声,但见还没嚎完,如锦便已将门再次掩上,于是南寞在水里暗自给他画了几个圈圈。

南寞被扰了雅兴,心情颇不愉快,又害怕粮草里四处乱窜的老鼠声,只好草草洗完批了衣裳破门而出,一双嗔目定定地盯着如锦。

如锦也望着她,她的乌发湿漉地垂下,像一团蓬乱的水草,略略掩住凝冰一般的少女容颜。发梢尚不时滴着水珠,那外披的衣裳薄透,便被浸得贴服在她的肩颈,嫩白的脖颈光滑如五月新剥的笋尖。

怔怔望了半刻,南寞忽地打破沉默,敛了烟眉伸出皓手抚上他的喉头,柔声道:“公子又脖子痒了不是?”

如锦顿了一顿,背手仰望长天,正色道:“瞧今天这月亮……”

“这月亮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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