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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生死河-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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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侧身挤到车门前,正好是靠站停车了。

“站住!”

少年也看到了这个人,凄厉地尖叫一声,推开旁边两个大妈,奋不顾身地向后车门冲去。

“有毛病啊?”

“找死!”

“哎哟!疼死我了!”

四周响起各种声音,少年艰难地跑出去几步,车门却已打开,那个男人飞快地跳下车。又有许多下班的人们拥上车来,如潮水般地把他推了回去。

“不要关门!”

就当他发疯似的大喊,车门已经关上,女司机骂骂咧咧地启动车子,其他乘客们也以看精神病人的目光看着他。

申敏胆怯地看着车窗外,那个男人平静地站在路边,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公交车,直到在下个路口转角消失。

在一车冷漠的目光中,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大口喘息的少年身边。

两站路后,一同下车。

“你干吗要追那个人?”

还是申敏主动说话,黑夜的公交车站上,他干咳两声:“哦,我看到那家伙在偷人钱包。”

“哇,你还会抓小偷?”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秀色可餐的小萝莉面前,简直不会说人话了。

“谢谢你。”

“谢我什么?小偷又没偷你钱包。”

“我是说去年的中秋节,你来我家,给我哥哥上香。”

“哦,那是我应该做的,我一定会抓到杀害你哥哥的凶手!”

车站后面有许多小摊,围满了饿着肚子晚归的人们,散发着各种诱人的劣质油香味。

他走到油炸臭豆腐的摊子前:“你饿了吗?”

“有那么一点点。”

少年买了几块热乎乎的臭豆腐,跟她分着吃了。

申敏边吃边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有什么好看的?”

“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小时候见过你?让我想想是哪一年?对,长寿路第一小学,你是2班,我是3班,许多人说你是神童,但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那个叫司望的男孩,给她的童年留下过难以磨灭的印象。

“没错,是我!你居然还能认出我来!要是再给我看那时的照片,我想连我自己都不认得了吧。”

“好啊,你终于出现了!”申敏就差打他一个耳光了,“记得那时你说,你叫司望,司令的司,眺望的望。可是现在,爸爸为什么说你姓黄?”

他在一秒钟内做出了选择:“对不起,我骗了你,所谓‘司望’,就是死亡嘛!”

“司望不是你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对!其实,我叫阿亮,但我还有个名字,叫小明。”

妹妹吃着臭豆腐说:“等一等,我也叫小敏!”

“我是明天的明。”

“为什么阿亮也叫小明呢?”

“你倒是十万个为什么啊!好吧,我告诉你——你知道诸葛亮吗?”

“切,废话!”

“诸葛亮字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可爱得让人发疯:“孔明——所以,阿亮就是小明?”

“算你聪明!”

“不过,爸爸说你是个死人。”

“你爸爸说得对,我死于八年前,那年我十岁。”

“你骗人!”

“好吧,我骗人。”

他这样的半真半假,申敏越加惶恐不安,倒退两步说:“我要回家了。”

“城管来啦!”

有人大喊一声,片刻之间,摊主们火速推着各自的小车,跑到黑夜深处去了。

而在这番混乱之后,神秘少年也没了踪影,申敏茫然地念着两个名字:“司望?小明?”

第十五章

2012年6月19日,申明的十七周年祭日。

一轮新月挂于中天,穿过南明路上的小径,在两个新楼盘之间,见到那片废弃的工厂。高高的烟囱底下,蒿草丛生,响彻虫鸣与蛙声。钻入摇摇欲坠的厂房,手电筒光束所到之处,依然狼藉满目,直至那条布满裂缝的地道。

魔女区。

一、二、三、四、五、六、七……默念了七步,正好走到地道尽头,面对厚厚的金属舱门,还有圆形把手,上面结着厚厚的蜘蛛网。

深呼吸。

想象那具尸体,躺在污浊血水里死去的申明老师,二十五岁正在腐烂的尸体……

她不敢推开这道门。

十点整。

回到破厂房的地面,她半蹲下来,打开随身纸袋,掏出银白色的锡箔,点起一团火焰。

正在烧这些锡箔祭奠的,是一个全身白裙的女子,黑发遮盖着侧脸,纤细手指不时接近火苗。她不是《倩女幽魂》中的聂小倩,也非传说中的女鬼或狐仙,只是年轻得看起来像个妖精——怪不得学生们都管她叫“神仙姐姐本尊”。

原来,她从未爽约,可惜已是十七年后。

火光把她脸色染红,她小心地挽着白色衣裙,以免被火苗燎着。几片冥币的灰烬飘进眼里,泪水沿着脸颊坠入火中,发出滋滋的蒸发声。

忽然,身后响起某种声音——是谁的哭声?

欧阳小枝转头瞬间,有个人影从魔女区的地道中站起来,就像有人死而复生。

十七岁的司望。

她凄惨地尖叫一声,吓退荒野中所有鬼魂,抬起衣袖捂着脸:“你……你……怎会在此?”

“小枝。”

上周是高一期末考试,只有司望还未离校。他跨过锡箔火堆,缓缓地靠近她的白色衣裙,像要打开一身妖精皮囊。

“不要碰我!”

他抓住了女老师挣扎的胳膊:“别害怕!我在这里!”

“司望,你疯了吗?”她重新抬头,这才有几分老师的样子,严肃质问,“都放暑假了,为什么不回家?半夜来这里干吗?”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泪水还没干透的谜一样的双眼,直到身后的火焰熄灭,只余黄色与黑色的灰烬。

“但这与你无关,他死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她又拼命地晃了几下:“放开我的手!”

司望强壮了许多,肩膀纹丝不动,五指如铁钳夹着她:“还记得死亡诗社吗?”

听着他沉静的声音,小枝的心头狂跳,看着地下那道舱门,转而摇头:“你是说那部经典的美国电影?”

当她还是高中生时,作为语文老师的申明,曾在多功能楼的视听室,给他的学生们放过这部电影,为此遭到过校长与教导主任的批评。

“不仅如此,你忘了吗?”

司望扯开清亮的少年嗓音:“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的牙齿开始打战,1995年清明节的深夜,申明老师带着马力、柳曼、欧阳小枝,翻越学校围墙,潜入这个魔女区的地下,一首接一首地朗诵海子的诗。

这就是申明老师的死亡诗社,专属于他们四人的秘密,据说连他的未婚妻都不知道,万一被学校领导发现的话,他作为班主任很可能会被开除。

魔女区,对于他们四人而言的意义,并非什么恐怖的神秘之地,而是死亡诗社。

两个月后,诗社的两名成员相继死去,一个死在图书馆的屋顶,一个死在魔女区地底。

“那时候,死亡诗社最常朗诵两位诗人的作品,一个是海子,一个是顾城——这两个人都死了,一个趴在铁轨上自杀,另一个是在南太平洋的小岛上,先用斧头砍死自己的妻子,然后自杀。”

“你在暗指当年申明老师的死?”

“1995年6月19日,你也是穿成这个样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裙,又盯着他的眼睛:“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枝!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申明,你会相信吗?”

这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此刻他的眼神,完全属于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

“不!”

于是,他冷酷地念了一长串话——

“申老师。”

“不要跟我说话,更不要靠近我。我已经不是老师了。”

“听说,你明天就不在我们学校了,什么时候离开?”

“今晚,八点。”

“能不能再晚一些?晚上十点,我在魔女区等你。”

“魔女区?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白天怕不太方便。”

“好吧,我答应你,正好我也有话想要对你说。”

“十点整,魔女区门口见!”

1995年6月19日午后,申明活着的最后一天,他们在学校操场的篱笆墙前的最后对话。

“住嘴……不……停下来……求……别再说了……求求你……”

她已捂上耳朵,嘴里喃喃自语不停。

“小枝,十七年前的今夜,十点整,我来了,却没有看到你。”司望放开抓住她的手,轻抚她的头发,“那个下着大雷雨的夜晚,你到底——来过没有?”

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只是在拼命摇头。

“你没有来?”他闻着她头发里的气味,“好,我相信你。”

“让我走!”

钻出肮脏的厂房,新月渐渐消逝,转而是郊外的星空,让人想起十七年前的春天,申明老师陪伴同学们,坐在荒野的草丛中,遥看天琴座流星雨的坠落。

忽然,欧阳小枝老师撩起裙摆向外面冲去,却被司望同学紧紧地抓住手腕。

十七岁的学生带着老师狂奔,一路粗喘着来到地铁站,却已错过了末班地铁。

小枝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望抓着车门不放,她的眼神在颤抖,口中却很严厉:“放手!让我回家!”

2012年6月19日,深夜10点45分,她坐着出租车远去,隔着模糊的车窗玻璃,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脑中浮起十七年前的魔女区——幽暗阴冷的地底,申明老师带着死亡诗社的成员们坐下,围绕几支白色烛光,像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墙上投射出闪烁的背影,宛如原始人的壁画,穿着白色大毛衣的欧阳小枝,声情并茂地背诵一首顾城的诗:“天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楼是灰色的/雨是灰色的……”

第十六章

七夕。

学校组织了暑期旅游,仅限即将读高二的学生,目的地是附近海岛,也是个度假胜地。小枝前往码头路上,遇上抗日大游行,全是“保卫钓鱼岛”的牌子,出租车被困住动弹不得,索性熄火停在人潮汹涌的路口。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车窗上贴了个抵制日货的标语。她却想起十七年前的申明老师,偶尔说起中国现代史也会义愤填膺,有天竟在班会上带着大家唱《血染的风采》。

她在最后一分钟冲上码头。

2012年最炎热的那一天,全年级四个班一百多人,包括班主任与主要的老师,都登上了这艘旅游客轮。这次旅行学生需要自费,但花父母的钱都没感觉,聚着兴奋地聊天,分享各自旅行的经历——有人刚从台湾自由行回来,还有人每年暑期去香港迪斯尼乐园,更有人已随父母去欧洲列国周游过了。

小枝远离人群站在船尾,看着数十米外的司望,他扒着栏杆眺望江水滔滔。无数海鸥在身边飞舞,四处是充满咸味的空气,他伸开双手闭上眼睛,身后却响起同学们的窃窃私语:“精神病!”

司望甩开他的同学们,来到顾影自怜的小枝身边,阳光下他的脸庞英姿勃勃,霎时令女老师备感岁月无情。

“你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吗?”

她不经意间问了句,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浑浊的海水。

“是啊,我就像井底之蛙,十七年来竟从没离开过这座城市,也没感到什么遗憾——或许,旅行的意义不过是在平庸的生活中,给自己增加另一种人生,而保留前世记忆的我,已度过常人两倍的生命,也相当于在时间中漫长的旅行。”

对于这样莫名其妙故弄玄虚的话,小枝有些反感,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几小时后,客轮在海岛靠岸。这是座布满渔村的小岛,有巍峨的高山与银白色沙滩,师生们就住在渔民的农家乐。班主任张鸣松带着队伍,这个摄影爱好者挂着单反相机拍个不停,几乎每个同学都被他拍过,唯独没有司望。

教政治的安老师像只苍蝇,总是盯着欧阳小枝,而她出于礼貌与客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难得穿条花色的裙子,海风吹动裙摆露出雪白修长的腿,男生远远地偷看,女生们则露出嫉妒目光。

海岛上的旅游项目就那几样,无论会不会游泳,学生们都带了泳衣下海。司望经过锻炼的身材与肌肉,在阳光与沙滩上最为耀眼,让小胖墩与黄豆芽们自惭形秽,连隔壁班的女生都来打招呼了。他冷漠地拒绝了她们,独自在海滩边捡着贝壳,把据说能收藏浪声的海螺放在耳边。小枝却连泳衣都没有带,只跟几个女老师坐着聊天,许多人都觉得暴殄天物。

海岛上的晚风凉爽,一扫白日暑气,许多人吃了海鲜后拉肚子,包括张鸣松与安老师,大多窝在屋里不动了,或聚在一起玩三国杀。

小枝几乎什么都没吃,大胆地在渔村里散步,专拣人际罕至的角落,从茂盛的树丛中钻到海边。

海上生明月。

这景象令人终生难忘,她几乎倒在沙滩上,仰望青灰色的海天之间,那轮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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