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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北京往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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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收的已经很低了,我们的医院已经含有慈善性质了。”

“无论多少钱我都会如数交的,大夫,您放心。”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蒋女士直视着盛珠,盛珠避开蒋女士的目光。盛珠说:“我是从安徽农村来的打工妹。”

蒋女士似乎还没明白这句话在中国的特定含义,继续问道:“打……什么工,”

“我……”盛珠欲言又止。

“您在中国做普通的工作,能挣这么多钱吗?您怎样证明?很抱歉,我的问话也许不太礼貌。”蒋女士歉意地笑了笑,“我们医院开办以来已经吃了很多亏,太太,您别介意,我当然不是指您。本来,接待住院的活不应该是我干的,就是因为我们的一位工作人员缺乏跟中国人打交道的经验,致使我们蒙受了几百万元的经济损失,许多病人家属当初像您一样央求我们,可是,把患者的病治好了之后,送他们坐牢他们也拿不出全部的医疗费。您说,我不严格把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不,”盛珠焦急地说,“我不会拖欠医疗费的。我绝不会像他们那样。”

“太太,”蒋女士说。“到目前为止,您还没有说服我。非常抱歉。等筹足了钱,您再来吧,您丈夫的症状是由心理疾病导致神经紊乱的典型例子,请放心,您筹足了钱,我们一定会治好他的。”

“求求您了,大夫,求求您先收下他吧。”

蒋女士不为所动。

“我用房产抵押,行吗?”

“房产?您是说,您在安徽农村的房产?”

“不。是北京的房产。”

“您如果拿出有效的房产证明,”蒋女士说:“我想,这问题还是不难解决的。”

“那好。我这就回去取。”

盛珠把柯迪留在门诊内,独自回去取施大爷送她的房产证。

已是冬天,北京的风峭砺寒冷,盛珠拿着房产证两个小时之后再次来到这家医院的门诊部时,蒋女士看到她满脸汗滴。

蒋女士的恻隐之心被拨动了,但当她看到这本房产证时,脸上又出现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证不是您的。”

“您看到上面的字了吗?房证的主人本来是我的房东,他死了以后把房子送给我了。”

“太太,您大天真了。仅凭这一行字,能说明什么呢?上公证处公证了吗?您怎么能证明这行字是主人所写呢?”

“确实是他写的呀!”盛珠想说出她得到房产的真相,但考虑太复杂,无法说清,就打消了这一念头。盛珠觉得没有人会相信这一事实真相的。

“好了,好了,”蒋女士把房产证递给盛珠,蒋女士的语气已显得不耐烦,“我们不要争论了。”

“大夫,”盛珠接过房产证,哭了出来,“求求您了,我求求您了,收下他吧。”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蒋女士说,“一个月挣多少薪水?”

盛珠掏出手绢,擦净泪水和汗水。盛珠脸上出现一种令蒋女士感到奇怪的决然之色。

“大夫,”盛珠低低地说,“我是妓女。”

“什么?”

“我是妓女,”盛珠脸色骤然变红,“这下你相信我能付清医疗费了吧?”

蒋女士愕然地沉默良久,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这次摇头显然跟前两次摇头内涵不同。这说是说,蒋女士收下这个病人了。

盛珠又返回住处一次,取来了柯迪的换洗衣服,盛珠不知道当天就能住上院,所以没多带衣物,盛珠当然没忘记特别介绍穿在柯迪身上的黄呢大衣对他的影响,和有关这件大衣的所有事件。

和别的患者不同,蒋女士在给柯迪办住院手续之前,吩咐一名医务人员对他的身体进行了检查,在确诊他没有患上性病和当时在国人来说还很陌生的艾滋病之后,才正式办理手续。

《北京往事》第十一章(2)

蒋女士最后叮嘱的两点是,在患者住院治疗期间,盛珠不得和他做爱,以免患者染上性病传染他人;第二点是,如果一个星期内不补齐拖欠的九千元预付金,他们将对患者中止治疗。

盛珠点头应允。蒋女士并没有注意到盛珠点头答应之时,眼里再次沁出的泪珠。  盛珠知道高文已经没有什么钱,盛珠没有向高文开口,她上次还高文的两千块钱,盛珠知道他已花得所剩无几。

盛珠一连几天疲于奔命,但是,直到蒋女士限定期限的最后一天仍未筹足九千元钱。

晚上盛珠自然一次不落地接客。小霞当初说一晚能挣一千块钱,实际上盛珠自从在那儿经的士司机介绍下第一次以这种身份跟男人做爱以来,最多的一次才挣一千块钱,一般只能挣五百块钱左右,一晚挣一二百元也不稀奇。

这一个星期,盛珠掉了十斤肉,但也只挣来四千块钱。直到最后一天还有五千块钱没着落,盛珠心急如焚。

盛珠一直没有把详情告诉高文,高文不止一次问她有什么事,是不是急着需要钱,盛珠总是回答说:“没事。我会有办法的。”

可今天盛珠不得不向高文摊牌。

没待高文开口,盛珠抢先说:“我知道你手里没钱。我不需要你拿钱。只是为难你一下,把那篇文章写了。这样,板寸就可以给我两千块钱。我昨天去文化餐厅了,那篇文章他还没有找到人写,你只要答应写,保证两星期内发出来,他现在就会把钱给我。”

高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盛珠兴奋地在高文脸上脆脆地亲了一下,高文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盛珠咽喉,口腔由于焦急上火,已严重发炎溃疡。高文同时发觉盛珠眼窝塌陷,双肩日复一日地瘦削,高文说: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俩在一起同居这么长时间了。遇上什么事,应该我们共同分担。”

盛珠说:“这几天你正在写作,我不想打搅你。再说,你也没什么钱。”

“‘我没钱,我可以想办法向朋友借呀。”

盛珠说:“我知道,你是很怕开口向朋友借钱的。”

高文说:“你什么都知道,所以才这么苦。”

盛珠说:“好了,那你现在就开始写吧。写好我就拿给吴经理看,我估计他在看了稿子之后才会给钱。他大概不会凭一句话就付我这么多钱的。”

高文说:“你打电话把吴经理叫来,我和他当面谈谈。我们不要上他当。你就说,我叫他来,是问他怎么写,要发在哪家报纸。”

盛珠说:“好的。”

盛珠打完电话不久板寸就根据她告诉他的地址门牌找来了。

板寸进屋就一个劲儿地跟高文握手寒暄。

板寸不断摆动双手:“久仰,久仰。你的书我早就拜读了,你可谓我们国家著名作家了。你应该常到我们文化餐厅作客。”

高文说:“不敢当,不敢当。”

坐下之后,盛珠沏来两杯茶,板寸在接盛珠递给他的茶杯时,连忙起身致谢。

盛珠感到滑稽,板寸在餐厅里的那种颐指气使、不可一势的作派荡然无存,相反却变得如此卑躬屈膝。

盛珠知道这是“名人效应”,跟高文一起生活这么多天,盛珠还从未想到过高文是名人,更没有体验过跟“名人”生活在一起的外在影响,板寸今天让她体察到这一点,盛珠没有丝毫的荣耀感,她除了感到滑稽,还是感到滑稽。

令盛珠焦急不安的是,板寸一味大谈文学,久不切题。

板寸说他自小爱好文学,主要是诗歌,他十四岁就在一家小报上发表过诗作。除此之外,什么“新写实”“后现代”“东方主义”等等一大堆盛珠不了解的名词悉数从他嘴里冒出,极尽炫耀之能事。

高文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冒牌货,其实狗屁不通。虽知道一些走红作家,但根本不是他所说的跟他们是铁哥们儿,不仅作品张冠李戴,连他们的住址也说得风马牛不相及。

高文没有指出他的任何错讹,对他的大吹法螺还是忍受不了:“吴经理。你的那篇稿子,具体怎么写?”

吴经理收敛了眉飞色舞的脸,说:“对,对,我们要谈这事。”

吴经理喝了一口茶,说:“我收藏的这张错币,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绝无仅有。今年夏天,有人出价一百万,我没有出手。像这样四个领袖头像印倒了的错币,如果炒得好,最终能得上千万。现在我的一个朋友在跟我合伙炒它,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它炒到一千万。”

盛珠的脑子出现了板寸愁眉苦脸地哀求她的情形,那是在金达莱歌厅,他求她让那位大腕记者承包一星期,以求他的文章帮助他出手那张错币,盛珠记得他说他债务缠身,盛珠还记得他在歌厅诚惶诚恐的寒酸相。

盛珠估计他现在是在瞎吹。不过盛珠想的只是他口袋里的两千块钱——他把钱带来了吗?

“具体你要求我怎么写呢?”

吴经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指给高文看:“你看,这是我的朋友写的。”

高文看到一篇文章的标题赫然醒目,被红笔粗重地勾勒出来——《一张错币竞相争  一百炒到一百万》。

“这篇文章说的就是我的这张错币,”吴经理说,“这是正面宣传的文章。我要你写一篇文章批驳它,说不可能有四个领袖头像印倒了的错币。中国制币公司工序严密,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差错。指出这是一条假新闻。”

《北京往事》第十一章(3)

“可以。我今天就可以写好。”高文把报纸收起来,“这张报纸留给我做参考。”

“我就是带来给你的。”

“不过,”高文迟疑着,“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炒啊!你的文章当然不是最后一篇。肯定还会有批驳你的文章出现。请记住,文章发表时,切莫用你的真名。”

“为什么?”

“您是名人。名人的说服力是强大的。而我这阶段还不需要这种有强大说服力的文章。因为它不是最后的结论。”

“我明白了。”高文接着问,“吴经理,您希望文章发在哪家报纸上?”

“最好是在广州的报纸。如果不行,发在北京的报纸上也行。”

“你不希望具体是哪家吗?”’

“随便,只要发出来就行。”

离开的时候,吴经理留下一个信封,“一点酬劳。小意思。”

“不客气,不客气,”高文说,“我很快就会写好发出来,如果广州的报纸上不了,就上北京的报纸。”

“好的。最好在两星期以内。”

“一定争取。”

走到门口,吴经理对盛珠说:“你不是想再去文化餐厅上班吗?我随时欢迎你。”

盛珠说:“我已找上新的工作了。多谢吴经理。”

吴经理走后,盛珠打开信封,不多不少:两千块。

“这下有救了。”盛珠捧着钱,兴奋异常。倏地,又挂下了脸。“现在有六千元。还有三千元没着落。”

高文想了想,说:“我还能挤出一千元。你再想办法找两千元。”

“两千元问题不大。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这样吧,我出去给你想想办法。”

“不必了,”盛珠说,“你还是安心写作吧。我出去。”

盛珠首先直奔亚运村医院。盛珠找到蒋女士的时候,心情激动而又紧张。

蒋女士既是亨特医生的妻子,也是他的助手。事后盛珠才知道蒋女士的身份。

“大夫,我带六千块钱来了。我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明天一定把剩下的三千元交齐,行吗?”

盛珠没想到蒋女士很痛快答应了。但是,盛珠觉察到蒋女士不愿跟她多接触,盛珠在隐隐之中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盛珠知道蒋女士没有忘记她的妓女身份。

盛珠把钱交上之后,央求道:“大夫,我想见见我丈夫,可以吗?”

蒋女士说:“不可以。在你丈夫治病期间,你不能见他。”

“为什么?我……”

“好了。就这样吧。”

“你是说,以后也……不能见?”

“是的。太太。”

“为什么,大夫?他是我丈夫,为什么我不能见他?”·

“太太,你明天把钱交齐。别的,就不要勉强我了。你丈夫康复出院的时候,你再来接他吧。另外,你留下电话号码,有什么事,我们会跟你联系的。”

盛珠把高文的呼机号留下了,盛珠走出这家医院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部分高楼上已有灯光映照,迷离的灯光和着惨淡的云气,使四周混混沌沌,盛珠走在喧闹穿梭的自行车道上,茫然的眼睛里何时沾着泪珠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蒋女士为何不让她见柯迪、盛珠好像第一次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但她并不后悔一星期前在蒋女士面前的惊人坦言,如果她不暴露从事卖淫职业,蒋女士是不会相信她有偿付医疗费的能力的。想到柯迪能够康复,盛珠内心的屈辱渐渐消散了。

走到一个过街天桥旁时,盛珠意识到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她没有时间思考别的问题。她必须要在今晚弄上三千块。

她想到了她称为“张哥”的那个中年男人,她记得那个男人说过,在北京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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