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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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生命的绳线,在他出生的时刻,我把他生下来的那一天——
奔跑的饿狗将吞食他的躯体,远离他的双亲,
死在一个比他强健的人手里。我真想咬住他的
肝脏,把它咀嚼吞咽!如此,方能仇报
他对我儿的作为——他杀死了一个战勇,不是贪生的怕死鬼
我的儿子保卫着特洛伊的男儿和束腰紧深的特洛伊
妇女,压根儿没有想到逃跑,没有想到躲避!”
听罢这番话,年迈的王者、神一样的普里阿摩斯答道:
“不要拦我,此行必去无疑!告诉你,不要做一只
显示恶兆的飞鸟,扑问在我的宫居!你不能使我回心转意。
如果是个其他什么人对我发号施令,一个凡人,
某个辨察熏烟的先知或祭司,
我或许便会把它斥为谎言,加以拒绝。
但现在,我亲耳听到一位神的传谕,亲眼目睹了她的脸面,
所以,我非去不可——他的话语不是戏言。如果我命该
死去,死在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船边,那么,
我将死而无冤。阿基琉斯可以即刻把我杀掉,只要
让我拥着我的儿子,哭个痛痛快快!”
言罢,他提起图纹秀美的箱盖,
拿出十二件精美绚丽的衫袍,
十二件单面的披篷,十二条床毯,
十二件雪白的披肩,以及同样数量的衫衣。
他称出足足十个塔兰同的黄金,拿出
两个闪亮的铜鼎,四口大锅,还有一只
精美绝伦的酒杯,斯拉凯人给他的礼物,
在他出使该地的时候。现在,老人连它
一齐割爱,清出厅堂——赎回爱子的愿望,使他
不顾一切。他大声吆喝,驱赶柱廊里的
每一个特洛伊人,骂道:“都给我
滚开,无用的废物,招羞致辱的东西!怎么,在你们
自己家里嚎哭不够,还要跑到我这儿,给我添增愁烦?!
宙斯,克罗诺斯之子,夺走了我最好的儿子,给了我此番
悲愁,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吗?后果怎样,你们
亦会知道——赫克托耳死了,你们成了阿开亚兵壮
手中的玩物。至于我自己,与其看着
城堡被劫,变成废墟一片,倒不如
趁早撒手人寰,坠入死神的房院!”
他破口大骂,提着棍棒追赶,吓得他们拔腿奔逃,
慑于老人的狂烈。然后,他转而怒责自己的儿子,
咒骂赫勒诺斯、帕里斯和卓越的阿伽松,咒骂
帕蒙、安提福诺斯和啸吼战场的波利忒斯,以及
德伊福波斯、希波苏斯和高贵的秋俄斯。对这九个
儿子,老人口气粗暴,发号施令:
“赶快动手,败家的孩子,我的耻辱!但愿你们
顶替赫克托耳,全被杀死在迅捷的海船边!
我的天!我这艰厄多难的命运!在宽阔的特洛伊,
我有过本地最好的儿子;然而,告诉你们,他们全都离我而去!
神一样的墨斯托耳,喜好烈马的特罗伊洛斯,
以及赫克托耳,凡人中的神明——他似乎不是
凡人的儿子,而是神的子嗣。阿瑞斯杀死了
所有这些儿郎,而剩下的却是你们这帮废物,我的耻辱,
骗子、舞棍、舞场上的英雄,从自己的属民
手里抢夺羊羔和小山羊的盗贼!
还不动手备车,把所有的东西
放到车上,让我们登程上路——赶快!”
他破口大骂,儿子们惧怕老人的威烈,
拖出轮圈溜滑的骡车,新近制作,
工艺精美,把一只柳条编制的大篮绑上车身。
他们从挂钩上取下黄羊木的骡轭,
带着浑实的突结,安着导环;取来
轭绳(连同轭架),九个肘尺的长度,
把轭架稳稳地楔人光滑的车杆,
在前伸的杆头,然后将导环套入钉栓,
绑在突结上,各绕三圈,在左右两边,最后
拉紧绳索,拴绕在车杆后端的挂钩下。
随后,他们从房室里抬出难以估价的财礼,堆在
溜光滑亮的骡车上,回赎赫克托耳的遗躯。接着,
他们把蹄腿强健的骡子套上轭架,一对挽车苦干的牲畜,
慕西亚人送给普里阿摩斯的闪光的礼物。
最后,他们拉出普里阿摩斯的驭马,套上轭架,
老王亲自关心护养的良驹,在滑亮的厩槽前。
就这样,在高耸的宫居里,他们套好车辆,替使者和
普里阿摩斯;二位心事重重,盘想着奔波旅途的事宜。
其时,赫卡贝来到他们身边,带着痛心的悲愁,
右手拿着一只金杯,满斟着甜美的酒浆,
以便让他们泼洒祭神,在上路之前。
她站在驭马前面,对着普里阿摩斯议劝,说道:
“接过酒杯,祭洒给父亲宙斯,求他保你安返
家园,从仇敌的营垒,既然你不顾
我的意愿,执意要去他们的海船。
祈祷吧,对克罗诺斯之子,席卷乌云的天神,
高居在伊达山上,俯视着特洛伊大地;求他
遣送一只预告兆示的飞鸟,他的迅捷的使者,
飞禽中力气最大、最受宙斯钟爱的羽鸟,出现在
右边,使你一旦亲眼目睹,便可
取信于它,前往车马迅捷的达奈人的海船。
但是,如果沉雷远播的宙斯不给你发送兆示,他的信使,
那么,我就会再三地恳求,哀求你不要
前往阿耳吉维人的海船,哪怕你有非去不可的倔念!”
听罢这番话,神一样的普里阿摩斯答道:
“我的夫人,我不想拒绝你的敦请;
我应该举起双手,祈求宙斯的怜悯。”
老人言罢,告嘱身边的家仆
倒出清水,淋洗他的双手。女仆走上前来,
端着洗盆和水罐。他净过
双手,接过妻子手中的酒杯,站在
庭院中间,对神祈祷,洒出醇酒,
仰望青天,开口诉诵,说道:
“父亲宙斯,从伊达山上督视着我们的大神,光荣的典范,伟大
的象征!
答应我,阿基琉斯会以慈爱之心,欢迎我的到来,怜悯我的
苦衷。给我遣送一只预告兆示的飞鸟,你的迅捷的使者,
你最钟爱、飞禽中力气最大的羽鸟,出现在
右边,使我一旦亲眼目睹,便可
取信于它,前往车马快捷的达奈人的海船。”
他如此一番祈祷,多谋善断的宙斯听到了他的声音,
随即遣下一只苍鹰,飞禽中兆示最准的羽鸟,
毛色灰暗的掳掠者,人们称之为“黑鹰”。
像富人家里的门面,封挡着
高大的财库,紧插着粗重的门闩——雄鹰展开
翅膀,一边一个,都有此般宽广,飞越城空,
出现在右边的上方。人们翘首仰望,
个个兴高采烈,精神为之一振。
其时,老人迫不及待地登上马车,
驱车穿过大门和回声隆响的柱廊。
骡子拖着四轮货车,由经验丰富的
伊代俄斯执缰,跑在前头;马车随后
跟行,老人扬鞭催赶,策马速跑,
穿越城区;亲人们全都跟在后面,
痛哭流涕,仿佛他去后再也不能生还。
当他俩穿过城区,奔向宽阔的平野,
送行者们转身返回伊利昂,普里阿摩斯的
儿子和女婿们。沉雷远播的宙斯,其时当然不会忽略
他们,两位驱车平原的特洛伊人。看着年迈的老头,
宙斯心生怜悯,马上招呼心爱的儿子,对他说道:
“赫耳墨斯,伴引凡人是你的乐趣,对此,神明中谁也
没有你的热情;你爱倾听凡人的诉告,那些使你欢心的人们。
去吧,引着普里阿摩斯,前往阿开亚人
深旷的海船,不要让达奈人中的任何一个
看到或注意到你的行踪,进入裴琉斯之子的营棚。”
宙斯如此一番说告,导者阿耳吉丰忒斯谨遵不违。
他随即穿上精美的条鞋,黄金铸就,
永不败坏——穿着它,仙神跨涉苍海和
无垠的陆基,像疾风一样轻快。
他操起节杖——用它,赫耳墨斯既可迷合凡人的
瞳眸,只要他愿意,又可让睡者睁开眼睛。
拿着这根节杖,强有力的阿耳吉丰忒斯一阵风似地离去,
转眼之间便来到特洛伊和赫勒斯庞特海面。
他提腿步行,从那里开始,以一位年轻王子的模样,
留着头茬的胡子,正是丰华最茂的岁月。
其时,当两人驱车跑过伊洛斯高大的坟茔,
他们勒住骒马,让牲畜饮水滩沿。
其时,夜色蒙罩大地;昏暗中,使者看见
赫耳墨斯,正从不远的前方走来。
他放声呼喊,对着普里阿摩斯说道:
“用你的心思,达耳达诺斯的后裔,快快想一想——现在,已是
必须小心谨慎的时候!
我看见一个人——我担心,他会把我们撕裂,就在此时此地!
赶快,让我们赶着马车逃跑;不然,
就去抱住他的膝盖,求他手下留情!”
听罢这番话,老人心绪昏沌,吓得眼花缭乱,
全身汗毛坚指,直立在青筋突暴的肌体上。
他本然而立,膛目凝望,幸好神明亲自走上前来,
握着老人的手,亲切地问道:
“敢问阿爸,在这神赐的夜晚,凡人酣睡的
时候,你赶着骒马,何处去从?
难道,你不怕那些吞吐狂烈的阿开亚兵汉?
他们恨你,是你的仇敌,近逼在你的眼前。
要是他们中有人瞅见你,运送这许多
财宝,穿行在乌黑、即逝的夜晚——想过吗,后果将是怎样
一种情景?
你自己已不年轻,你的侍从亦是个年迈的老人,
无力击退寻挑事端的汉子。
不过,我却不会害你,相反,我还会帮你
打开试图害你的人。你看来就像是我尊爱的父亲。”
听罢这番话,年老的王者,神一样的普里阿摩斯答道:
“是的,我的孩子,事情正是这样,你可没有说错。
不过,某位神祗仍然伸着大手,护佑在我的头顶,
给我送来一位像你这样的旅行者,一个绝好的
兆头!瞧你的身材,出奇地俊美,还有
如此聪慧的心智——有这样的儿子,你的双亲可真够幸运!”
听罢这番话,导者阿耳吉辛忒斯答道:
“是的,老人家,你的话条理分明,说得一点不错。
不过,烦你告诉我,真实地告诉我,
你带着这许多珍贵的财物,是不是想把它们
送到城外,让别人替你看护,代为存管?
或许,你们正倾城出逃,丢弃神圣的伊利昂,
吓得惶惶不安,眼见一位如此杰出的斗士,你们中最好的人,
已经倒地身亡,
你的儿子,战阵中从不屈让于阿开亚人的壮汉。”
听罢这番话,年老的王者,神一样的普里阿摩斯问道:
“你是谁,高贵的年轻人?你的父母又是谁?
关于我那命运险厄的儿子,关于他的死亡,你怎能说得这样豪
阔得体?”
听罢这番话,导者阿耳吉丰忒斯答道:
“你在试探我,老人家——对我问及卓越的赫克托耳。
我曾多次目睹他的出现,在人们争得荣誉的
战场;也曾亲眼见他,在那一天,把阿耳吉维人逼回
海船,挥舞青铜的利械,不停地杀砍。
我们站着观看,惊诧不已——阿基琉斯
不让我们参战,出于对阿伽门农的愤慨。
我是阿基琉斯的随从,来到此地,同坐一条
坚固的海船。我是个墨耳弥冬人,父亲名叫
波鲁克托耳,殷实富有,早已上了年纪,和你一样。
他有六个儿子,我是第七个;我们摇石
拈阄,结果我中阄出征。现在,我
刚从海船来到平原:拂晓时分,
眼睛闪亮的阿开亚人将围城开战。
他们闲坐营盘,焦躁不安,阿开亚人的
王者们亦无法遏止他们求战的意愿。”
听罢这番话,年迈的王者,神一样的普里阿摩斯说道:
“如果你真是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随从,
那么,请你真实地告诉我,我的儿子是否
还躺在海船边。说不定,阿基琉斯
已把他截肢分解,喂了豢养的狗群。”
听罢这番话,导者阿耳吉丰忒斯答道:
“老人家,狗和兀鸟都还不曾把他吞食;
他还躺在营棚里,阿基琉斯的
海船旁,完好如初。今天,是他躺在那里的
第十二个拂晓,躯身不曾腐烂,也没有被蛆虫
蚀咬——这帮祸害,总把阵亡斗士的躯体糜耗。
不错,每日清晨,天天如此,阿基琉斯残暴地
拖着他迅跑,围绕着心爱的伴友,他的坟冢,但却
不能毁裂赫克托耳的躯体。到那以后,你可亲眼目睹,
他的肌肤就像露珠一样清鲜。血迹已被净洗,
身上没有损蚀,所有的伤痕都已修整平填——
那一道道口子,许多人的穿捅,用青铜的枪械。
幸福的神祗如此关心照护你的儿子,
虽然他已死去——神们由衷地喜爱他。”
他言罢,老人喜形于色,答道:
“我的孩子,奉祭神明,用合适的礼品,
日后必有收益。就说我的儿子——他,该不是一场梦吧,
从来不曾疏略家住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