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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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来了。”
杨杰一听先生来了,再没心思往下说了,吓得忙是绷直身子。
陈凯之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方先生徐步进来,面上微微含笑,目光只略略扫了明伦堂的诸生一眼,便落座。
有助教小心翼翼地给他奉茶,众人皆是肃然起敬。
方先生便拿起教具,只淡淡道:“老夫只随口讲一讲诗经,诸位静听。”
说着便开始讲授起来,他的授课内容其实挺乏味的,但陈凯之细听,却发现方先生果然很不一般,对诗经的理解,远在从前几个先生之上,每一个字都是鞭辟入里。
若是杨杰这样的家伙,肯定觉得枯燥,可若真是肯学的,却仿佛方先生随口之间,便为自己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好厉害!难怪这么多人趋之若鹜,还教出了进士。
陈凯之听得如痴如醉,等一堂课听下来,竟发现许多东西还需仔细回味,方能消化。
方先生讲罢,喝了口茶,让陈凯之遗憾的事,先生似乎没有因为自己是他的门生,而特意关注自己,看来下课之后,得主动一些,去认真请教他才好。
正在这时,却有人信步走进明伦堂来,正是吴教谕。
吴教谕笑容可掬地进来,先朝方先生行了礼,道:“先生辛苦,没有打扰先生吧。”
方先生淡淡道:“哪里。吴大人言重了。”
吴教谕便又含笑着道:“诸生们能听方先生讲授学问,想来是受益匪浅的。今日老夫也来凑个热闹,考校一下大家的学问。”
前两天的时候,就有人跑来告诉吴教谕,说是陈凯之这个新生,居然连四书都不曾读过,吴教谕方才恍然大悟,那一日比试,所有的读书人,方先生都默认了他们一定是有读书功底的,也就忽略了基础功这个环节,谁晓得陈凯之这家伙撞了大运,居然靠着小聪明拔得头筹。
今日当着方先生的面,吴教谕就是来戳穿陈凯之的。
他话说到这里,心里想:“待会儿,戳穿了这个小子不学无术,不但方先生生厌,自己也好找个理由狠狠申饬他,甚至将他赶出去。”
当然,吴教谕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是一副很公允的样子,先是看向张如玉,含笑道:“张如玉,你先来,昨日先生教授的是什么?”
张如玉像是和吴教谕串通好了似的,精神抖擞地道:“先生教授的,乃是诗经烈。”
吴教谕很有深意地看了张如玉一眼:“背来本官听听。”
张如玉满面红光,摇头晃脑地背诵道:“烈辟公!锡兹祉福,惠我无疆,子孙保之。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德,百辟其”
他背得一字不差,声音也娓娓动听,张如玉成心想要卖弄,所以特意用了古韵,很是动听。
吴教谕一面捋须,一面露出赞赏的微笑,道:“好,孺子可教。”
连坐在讲堂上的方先生,似乎也不禁多看了张玉一眼。
张如玉神采飞扬地道:“多谢大人夸奖,学生只是侥幸记得一些,不敢班门弄斧,往后更该好好学习,不枉费先生们的教诲。”
世家子弟就是世家子弟,这话说的真是漂亮。
吴教谕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大家要多向张如玉学习才是,现在县里对县学的教化尤为看重,听说近来有一些不学无术之徒,在县学里混日子,这是置名教于何地?”
他严厉教诲一番,众人纷纷称是。
冲榜无望,调整心态,写出好故事。
第十七章:神技
坐在陈凯之身边的杨杰吓得面色惨然,教谕大人,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啊,不知学里是不是真要严惩像自己这样不学无术的人,可在县学混不下去,回家非要挨揍不可。
吴教谕目光一转,眼睛却朝杨杰和陈凯之的方向看来,杨杰更是吓尿了,低声喃喃念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大人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陈凯之!”吴教谕已是走上前来,根本忽视了杨杰的存在。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吴教谕进来的时候,陈凯之就知道吴教谕想打什么主意了,他其实更关注方先生的反应,却见方先生始终高深莫测的样子。
尼玛,这恩师,连自己这老江湖都看不懂啊。
现在事到临头,陈凯之只好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吴教谕行了个礼:“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吴教谕如沐春风地道:“陈生员乃是方先生高徒,本官倒是想要考考你。”
他面含微笑,实则是绵里藏针,一个入学不久,连四书都不曾读过的人,想来是经不起考验的。
所以吴教谕很有信心。
陈凯之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见许多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道:“学生入学不久”
吴教谕哪里肯让他谦虚,振振有词道:“方先生的高徒,自然是非同凡响,这和入学多久没有关系,四书五经,乃是读书人必修的功课,倒背如流,本是县学生员的本份,今儿老夫只考你四书五经,你可听好了,若是答不出,少不得要予以惩戒。”
他的口气,声色俱厉,杀机隐现,随即道:“礼记大学篇,想必陈生员已经倒背如流了,你来背诵老夫听听。”
这礼记,也是五经的一种,大学篇,县学里也已经教授过,不过那时候陈凯之还未入学,既然陈凯之没有基础,怎么可能背得出来?
何况,礼记比诗经更难一些,诗经毕竟只是背诗,且多以短诗为主,这大学却是章,洋洋上千言呢,就算是许多县学生员,都未必能背得滚瓜烂熟。
方先生只是高坐,不过听到这个题,心里便了然了什么,却依旧静默以对,呷了口茶,等陈凯之来答。
吴教谕自然是洋洋得意,许多生员只听到这题,也都挤眉弄眼起来。
陈凯之想了想,道:“若是学生背的不好,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他沉吟了片刻,便磕磕巴巴地念道:“也利为义以,利为利以不国谓此,矣何之如无亦,者善有虽,至并害灾”
吴教谕一听,这背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学官,自然对大学篇耳熟能详,只听陈凯之背了第一个字,便怒从心起,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大学里,哪有什么也利为义以。
他脸色一正,厉声道:“陈凯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戏弄本官。”
戏弄学官,可是大罪,大陈朝对于学生的风纪很是看重,这个帽子扣下来,削除学籍都是轻的。
其他人一听陈凯之磕磕巴巴背的章,便都忍俊不禁起来,这陈凯之真好胆,大学哪里是这样的,你不会背就不会背,居然胡说八道,这不是作死吗?
张如玉已是面露洋洋得色,一双眼眸盯着陈凯之,心里想,这小子,死定了。
连杨杰都吓得吐舌,坐在陈凯之身边,轻轻拉了拉陈凯之的袖子,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都是学渣,大哥也不能笑二哥,陈老弟,你这是找死啊。
只有方先生,似乎若有所思,而后忍不住微微错愕地看了陈凯之一眼,目光很是复杂。
此时,吴教谕咆哮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来人,将他拿下。”
陈凯之一脸无辜的样子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你戏弄本官,罪无可恕!”吴教谕义正言辞道。
“可是”陈凯之心里乐了,却依旧委屈地道:“可是学生念的应该没错啊,是大人让学生倒背的啊。”
是大人让学生倒背的啊啊啊
一下子,整个明伦堂沉寂了下来。
倒背?
没让他倒背啊。
噢,倒是有一句话,叫倒背如流,可这倒背如流,只是形容背得非常熟练,记得非常牢。
只是形容形容而已。
有人已经嗖嗖地翻出了礼记,搜出了大学篇,从后往前看,映入眼帘的,居然真是也利为义以,利为利以不国谓此
呼
真是倒背啊。
“一字不差。”有人轻声道。
震撼,太震撼了,要知道,将一篇章背的滚瓜烂熟,其实不算什么稀奇,可是倒背的难度,却是滚瓜烂熟的十倍百倍,因为人的思维是有盲点的,即便是那些太学的鸿儒、博士,怕也未必能做到。
可是这个家伙,居然真的倒背。
张如玉方才还在笑,一下子,这笑容僵硬了,眼睛发直,心里想,不可能,不可能的,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震撼,太震撼了!
至少此时的吴教谕,脑子也已经发懵了。
陈凯之只是淡淡一笑道:“请大人先让学生背完可好?”然后他背着手,摇头晃脑的,方才还背得有些磕磕巴巴,可是那映入脑海中的字,现在却一下子迸出来,渐渐流畅:“家国为使之人小,之善为彼,矣人小自必”
许多人翻出了书,疯了一样开始倒着顺序随着陈凯之的背诵看下去,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神了
这家伙真能倒背,一字不差,真的是一字不差啊。
这篇大学,陈凯之在前日就温习过,因为本身就过目不忘,所以读了第一遍,就记住了七七八八,他也不知为什么,只接触这五经,认真读下去,这些字便如有了灵性一般,瞬间映入脑海,等他熟读几遍,已是滚瓜烂熟了。
至于倒背,却是很有几分难度,不过事到临头,全身心的去记忆起自己读书所学,竟也能脱口而出。
陈凯之有些庆幸,这几日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善至于止在,民亲在,德明明在,道之学大”
这洋洋千言的章,陈凯之终于完美的划下了一个句号。
他看着一脸僵硬的吴教谕,吴教谕显然已经脑子抽抽了,陈凯之谦虚地朝吴教谕行了个礼:“大人,学生献丑了,此篇大学,实乃经典啊,大学之道在于德,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其首要的,却是修身,修身即是修德,修了德,方能爱民,有了爱民之心,这天下就可以大治了,圣人教诲,句句珠玑,学生学识浅薄,不敢班门弄斧,见笑了。”
第十八章:刮目相看
学识浅薄不敢班门弄斧
吴教谕失态了,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即便是自己,怕也做不到吧。
可是人家都脸谦虚的样子了,你能怎么样还能声色俱厉吗
方先生就在看着呢,这么多生员也都被震撼住了,没有人敢露出嘲弄,只是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凯之,像是看妖怪样。
“啊好”吴教谕憋着身体里的内伤,总算是勉强地叫了声好:“陈生员陈生员学的很好,本官心甚慰之,嗯,嗯”他显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丢人啊,丢大人了,人家倒背,自己居然都没听出来,现在倒好,颜面丧尽
他勉强笑道:“本官就不打扰你们上课了,再会,再会”
脚步匆匆,吴教谕已逃之夭夭。
只有那张如玉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因为他发现许多同学,都是敬佩地看着陈凯之,令他顿时生出了许多的嫉妒。
陈凯之坐下,心里并不觉得得意,自己距离学霸还早着呢,以后还要多努力才是。
坐在旁的杨杰膛目结舌,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他直以为陈凯之和自己样,都是学渣来着。
方先生别有深意地看了陈凯之眼,已是从容起身:“时候不早了,今日的课就讲到这里。”
这个恩师,脾气倒是古怪得很,陈凯之心里想,今日听了他的课,方才知道恩师的厉害,自己虽能倒背,可是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却是差之千里,不成,得向他好好请教才是。
现在陈凯之生活困顿,虽然勉强安生立命,可现在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哪里肯放过方先生前脚走,陈凯之就在同学们的震撼目光之下,急急忙忙地收拾了笔墨和书本,便跟了出去。
等方先生回到了自己下榻的居所,陈凯之便上前去叩门。
门子开了门,狐疑地看他,陈凯之道:“学生陈凯之,乃是方先生的门生,特来拜见。”
这门子便入内通报,没多久就请了陈凯之进去。
这显然是县学专门给方先生安排的院子,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青藤攀爬在庭院的篱笆墙上,带着盎然绿意,陈凯之则被请进了书房,书房里没有桌椅,只有几张长案,和几个蒲团,架上都是书,南墙处,悬挂方古琴,字画也有,不过陈凯之来不及细看,因为此时方先生已换了件宽大的道袍,盘膝坐在蒲团上。
穿了道袍并非是道士,事实上,在大陈朝,道袍因为宽松,所以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爱将它当睡衣穿。
方先生似乎也在打量着他,不过这目光,欠缺了兴趣,却多了几分慵懒。
陈凯之上前道:“学生陈凯之,见过恩师。”
“噢,来坐。”方先生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陈凯之也不客气,这恩师看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