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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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相信很傻很天真的小生员陈凯之啊,人家毕竟年纪小,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印象,这样一来,县令会怎样想自己?
好你个吴教谕,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在陈凯之的面前,关怀备至的模样,背地里说人坏话,你这是小人啊。
所以朱县令一句很有趣,意有所指,却让吴教谕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连坐在对面的县丞,也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吴教谕一眼,很明显,官场之上,耍滑头和两面三刀,其实也不算什么,可你一个堂堂教谕,对自己的生员两面三刀,这格调就太低了,连一个这样天真的生员你都如此,那么平时你见了县令和本县丞,也是满口漂亮话,谁又知道,在背后,你说了什么呢?
陈凯之心里好笑,既然做戏,当然就要全套,说到此处,得表现的动情,他长身而起,朝吴教谕道:“教谕大人,学生承蒙你的照顾,心中感激涕零,学生有礼。”深深一揖,给人一种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的形象。
吴教谕有些不知所措,他心里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干笑道:“好说,好说。”
“来,来,来,这里没有长幼之别,喝酒。”朱县令对陈凯之的印象一下好了许多,方才听了吴教谕的话,他本来还有些不喜,现在仿佛一下子看清了真相,吴教谕的龌蹉,他当然不会去揭穿,却觉得陈凯之是一个没有心计,而且很厚道的读书人。
年少轻狂,却不知世间险恶啊,朱县令心里想笑,这不正是当初的自己吗?
陈凯之坐下,从容地喝了一杯水酒,平日在家里,过得很清苦,现在这一桌酒席,鸡鸭鱼肉俱全,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起来,也不客气,举箸便开始大快朵颐,这种时候,不能拘谨,要放得开,给人一个天真的形象其实没什么不好。
酒过三巡,惬意无比,偶尔,几个大人说话,自己也不过随口谦虚几句,其他时候,都在吃菜吃酒。
吃过了酒,便有人端了温水来,让大家净了手,撤下了酒席,有老嬷端茶上来,陈凯之心里想,现在才算是进入了正题。
朱县令对陈凯之不无欣赏,只是因为吴教谕方才的事,令他对吴教谕起了戒心,所以有些话,自然也就不方便说了,此时道:“前几日,老夫也偶得了两篇章,今日赵县丞在,倒想请赵县丞看看。”
陈凯之一听朱县令称呼赵县丞官名,就晓得县令和赵县丞的关系只怕不太愉快。心里记下,不露声色。
赵县丞兴致勃勃道:“县公有这雅兴,下官倒也来了兴致。”
朱县令朝宋押司使了个眼色,宋押司去取了两篇章,赵县丞便比对着章看起来,看罢之后,叫了一声好,道:“这两篇章,俱是佳作。”
朱县令笑容可掬道:“那么,哪一篇更好?”
赵县丞毫不犹豫道:“自然是这篇孔子登东山最佳。”
朱县令点点头,道:“吴教谕也看看吧。”
吴教谕看了赵县丞一眼,将章接了,看过之后,道:“我也以为,孔子登东山最佳。”
朱县令就笑起来:“你们是英雄所见略同。来,来,来,凯之来看看吧。”
陈凯之听到让自己看,心里倒是小小诧异了一下。
两篇章都看了,他现在将四书五经背了个滚瓜烂熟,对于古的欣赏能力却是有的,乍看之下,确实是孔子登东山写的好一些,这赵县丞和吴教谕的眼力还是不会差的。
可是
第二十八章:玲珑之心
陈凯之值得玩味地看起这篇君子笃于亲,心里想,朱县令拿出两篇章来,让人来品评,只是单纯的来品评这样简单?
不对,就算县令有雅兴,给县丞和教谕看过了,也便是了,何必还让自己一个小生员来品鉴呢?
难道是考教自己?
若是来考教,让自己当场写一篇章就是,可让自己来品鉴章,这还是没有必要啊。
猛地,陈凯之明白了什么。
上一世,他刚出社会的时候,跟着领导出差,到了饭点,领导先问几个老同志说吃什么好,第一个回答,吃火锅,领导又问第二个,依旧还是说吃火锅,结果领导又问到初出茅庐的陈凯之,陈凯之说,吃烧烤,领导大腿一拍,小陈是新同志,我们应该尊重小同志的意见,不能倚老卖老,好,就吃烧烤。
哎呀,这哪里是领导尊重小同志的意见啊,明明是领导想吃烧烤了。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县令问那篇章写得好,县丞回答是孔子登泰山,县令不甘心,继续问教谕,教谕也这样回答,现在为什么还来问自己呢?
这篇君子笃于亲,八成是县令写的吧。
恍然大悟
陈凯之一下子明白了,县令写了一篇章,想问问别人对这篇章的看法,可是呢,不能明问,明着问,人家肯定说好,这就显不出县令的水平了,所以拿出另一篇放一起,问了县丞,县丞说另一篇好,县令心里,多半是有些伤心的,所以非想找个人来,寻找共鸣不可,接着便问教谕,教谕的回答也令他大失所望。
所以才来问自己了。
哎呀,这对自己是一个机会呀,他现在得罪了张如玉,那家伙指不定会用什么阴损的招对付自己呢!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权没势,若是张如玉要害自己,那简直是举步难艰。
还是抱住县令大腿为先。
陈凯之敛去心中情绪,朝众人微微一笑道:“其实乍看之下,倒是孔子登泰山为佳,这孔子登泰山用词精准,且风也是别具一格,实是难得的佳作。”
陈凯之很明显地看到,朱县令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想来,他费尽心机写出来的章,在别人眼里却是垃圾,心里是挺失望的。
陈凯之又道:“不过在学生看来,反而是君子笃于亲最佳,诸位大人,这君子笃于亲四平八稳,其实却是最难写的,因为古往今来,这样的章,早已被人写烂了,想要发挥,实在太难太难,所以此,用的最稳妥的法子,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细细去推敲,却能体会到这种厚重,尤其是这一句俯仰古今,得失昭然,是以君子贵先自尽也寓意深刻,实在是妙不可言,古今的成败,如此清楚明白,所以君子应认清自己,才能做到最好,这不正契合了先修其身,再齐其家,而后才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吗?不简单,不简单。”
话音落下,朱县令已是闻之大喜:“果然不愧是才子,是方先生的门下,说的好,好,好!”
他这一叫好。
倒是让县丞和吴教谕有些懵了,似乎他们也终于有所觉悟了,县丞连忙道:“听这位陈生员一说,下官倒也觉得,有了那么点意思。”
吴教谕也附和道:“是的,是的,很有道理。”
可惜陈凯之是雪中送炭,他们却是锦上添花,自然就差了那么点儿意思了。
朱县令来了几分兴趣,便道:“凯之的学问不错,今年的府试,看来是大有希望,老夫盼你此次高中,拔得头筹,为本县增光。”
方才是自称本县,称呼陈凯之为陈生员,转眼之间,就自称老夫,唤陈凯之为凯之了。
寻常人可能没有听出这其中的分别,可是县丞和吴教谕怎么听不出?他们也都笑着打趣了一下,心里多半有些尴尬的。
陈凯之道:“学生入学不久,学业不精,不敢自满,今日得县公嘉许,更该努力才是。”
朱县令就瞥了吴教谕一眼:“吴教谕啊。”
“下官在。”
朱县令淡淡道:“有吴教谕关照着凯之,本县也能放心。”
吴教谕心里真是尴尬至极,他清楚朱县令知道里头的小九九,可没有挑明,却只说以后继续关照,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朱县令城府难测,吴教谕其实也是七上八下,既然县公开了口,他能说什么,忙是堆笑:“这是应有之理。”
一场酒宴,便算结束,陈凯之先告退出去,宋押司笑吟吟地起身:“我送送凯之。”
从县衙里出来,已是月朗星稀,宋押司提着灯笼,在前照路,陈凯之道:“恩公,我来吧。”
宋押司摆摆手,意味深长的样子:“凯之,我并不是你的恩公吧?”
“啊”陈凯之看着宋押司。
宋押司笑了笑道:“其实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回忆,你到底是哪家的故旧,可是一直都没有印象,今日见了你的出彩表现,方才有所醒悟,你啊,是个人精。”
陈凯之汗颜,他不知道宋押司为什么要戳破这个,忙尴尬道:“是学生的错,学生当时确实有难处,无以为靠,这才寻上了宋押司,不过现在宋押司依旧是我的恩公,若不是恩公,我也无法在江宁立住脚。”
被人戳穿了,就一定要认,若是还狡辩,就显得人品不行了。
陈凯之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当初自己有难处,而且是很大的难处,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另一个便是宋押司还是帮了自己的忙,帮了很大的忙,陈凯之心里是很感激的。
宋押司笑了笑道:“过去的事都已过去,本来老夫不该戳破的,不过细细想来,我们还是该以诚相待的好,县令对你颇为欣赏,你而今是方先生的门下,大有可为,定要把握自己。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老夫,贤侄啊,在这江宁县,老夫还是能说的上几句话的,那个姓张的人,就不要再招惹了,今日张家已经派人了来县里要人,县令将张公子放了,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陈凯之点了点头,他当然了解,张如玉的背景不小,即便是县令,也只能点到为止。
陈凯之叹息道:“其实县公能够秉公而断,学生就很感激了。”
在这清冷的长街,陈凯之向宋押司道别,深深一礼:“恩公,再会。”
宋押司提着灯笼,他身子有吏特有的孱弱,眼睛里闪烁着不同寻常的精明,可是此时,他和蔼的一笑:“贤侄,慢走。”
此前的小心思已经被戳破,可是这不妨碍,新的关系重新建立了起来,陈凯之依旧叫恩公,而宋押司依然称之为贤侄。
陈凯之朝着幽森的小巷尽头而去,心里忍不住想,这宋押司,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成了精的。
看了上一章的说说,老虎吓尿了,再来一章,都是读书人,大家讲点道理嘛,别动不动坟头长草、寄刀片什么的,今天周一,有支持一下的不。
第二十九章:祥瑞寿礼
宋押司转眼回到了廨舍,曲终人散,小厅里只余下一桌残酒,廨舍的小窗被推开,风呼呼吹进来,将这厨余的气息吹了干净。
朱县令站在窗台前,视线落向窗外的灯火,他的眼睛,随着火焰的隐现而变得忽明忽暗。
宋押司很小心翼翼的进来,道:“明公,该早些去歇息了。”
“噢。”朱县令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厅里又陷入了沉默。
宋押司将灯笼挂在了灯架上,朱县令突然道:“你说这陈凯之如何?”
宋押司呆了一下,他万万想不到,陈凯之给了明公这么大的印象,想了想,宋押司斟酌着道:“为人倒还忠厚,才学是有的,不像是个奸邪之徒。”
“是啊。”朱县令只莞尔一笑,他回眸朝宋押司看了一眼,眼眸更加耐人寻味:“他的那篇洛神赋,也是令人拍案叫绝啊。”
“难得明公欣赏他,这是他的福气。”
朱县令摇头道:“不,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宋啊,你难道忘了,太后的寿宴,已是越来越近了。”
宋押司一惊,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当今太后,年不过三旬,先帝驾崩,却没有留下皇子,是以择了宗室的其他藩王之子克继大统,所以皇帝不过三岁,而太后却主持大政,一言九鼎。
而今太后寿辰临近,早就让天下州府的官员急白了头发,为的就是希望能够见机邀宠。
江宁乃是京县,朱县令的地位可是不低,也早早地备好了寿礼,花费了很多的苦心。
可现在
朱县令接着道:“本县一直在想,若是只送寿桃和江宁精工织造的彩衣,总觉得还欠了一些火候,要知道,恩师在京里修书来也曾有过暗示,所以你觉得那篇洛神赋如何?”
宋押司很是小心地道:“明公,学生愚钝,不能体察。”
朱县令徐徐踱步回了厅里的酒桌上,坐下,举起了桌上的一杯残酒,一饮而尽,才不紧不慢地道:“今日过审,张家的那位公子,本县收押了,其实以张家的背景,本县放了陈凯之就可完事,实在没有必要收押张家公子,而得罪了张家,问题就出在这洛神赋上,你细细想想,当今太后,是哪里人?”
“洛阳。”宋押司下意识地道。
朱县令笑了:“是啊,洛水之神,不就是在洛阳吗?前些日子就有人进言,说太后乃是神母,其实这也对,陛下嘛,乃是天子,可是当今太后,却不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偏偏太后又主持了大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