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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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这一巴掌,清脆无比,打得王养信几乎懵了,面上浮出了一道殷红的掌印,他想要捂住自己的腮帮子,奈何那头陈凯之却依旧捏着他的手腕,使他纹丝不动。
王家的几个仆从见了,纷纷想要上来帮忙。
一时间,这庭院里闹哄哄的。
“够了!”终于,一个声音大喝一声。
众人看去,不是刘梦远是谁?
只见素来质彬彬的刘梦远冷着脸,脸色铁青。
王养信立即大叫道:“泰山大人,你看到了吗?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知灌了琳琳多少迷汤,如今竟还敢打我,此事,我绝不肯罢休,我要去京兆府”
“老夫说够了!”刘梦远是个老实人,今日这一幕,实在变化太快,令他应接不暇,他这辈子都恪守着中庸,永远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可是今日,他发出一声怒吼,像是咆哮一般,便连陈凯之都下意识地放了王养信。
王养信忙赔笑着上前道:“请泰山大人为小婿做主。”
刘梦远口气又缓和了下来:“方才是邓健打了你是不是?”
王养信闪过狠戾之色,怒道:“是,我绝不甘休的”
邓健那一巴掌下去,却是脸色铁青,这辈子没打过人啊,方才那一巴掌,固然痛快,却也知道铸成了大错,他自知不该打王养信的,如此一来,这王养信便从一个加害者,转眼就成了受害者了。
他心里对王养信万般的厌恶,现在见刘梦远对王养信脸色缓和,心里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看向陈凯之。
陈凯之一脸师兄节哀的样子看着他,其实方才,若换了陈凯之,是绝不会这么鲁莽的,打人是不对滴,这等事,理应绕到人家的身后,插他几刀,还要撇清关系,这叫杀人不见血,似这样打一巴掌,痛快是痛快了,可又有什么用呢?最终的结果,却铸就了王养信卖乖的机会。
刘梦远这时看着王养信面上那个鲜红的掌印,道:“那么你预备报官?”
王养信气愤不已地道:“哼,孩子绝不让他好过得,自小就没人对孩儿动过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刘梦远微微皱眉:“可以不报官吗?”
王养信呆了一下,心里犹豫了片刻,想到刘氏方才竟搀扶邓健,对他则恶言相向,顿时又妒火中烧,一脸狠色地道:“此事绝不轻易算了,我王养信,怎么能白挨这打”
他正待要说,心里更是冷笑地想,姓刘的那个贱妇,居然还和人暧昧不清,若不是看他爹已成了翰林院的侍学学士份上,呵
现在倒好,正好借此要挟一番,先将这刘氏接回家中去,后面再好好算这帐。
他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只是这话说到一半
突的,凌空一个巴掌便飞甩而来。
王养信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梦远,这个老实巴交的老丈人,还有他的手掌。
啪
这一巴掌,似是用尽了全力,王养信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又一次捂住腮帮子,不可置信地道:“泰山你你”
刘梦远收了巴掌,直视着他道:“好,现在老夫也打了你了,要去京兆府吗?那就连老夫也一并告上,请便吧。”
“”王养信顿时狰狞起来。
欺人太甚啊,我们王家,哪里受过这个气?你这老不死的,竟敢打我?你也不想想,当初你是如何求着我留下你的女儿的?现在升官了,就想将我一脚踹开吗?
可是告状
告一个翰林,已经得需要动用王家不少的能量了,再加上一个翰林侍读这
他心里犹豫不定,身后却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回眸怒道:“做什么?”
原以为是自己的仆役,谁料陈凯之却站在他的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
王养信下意识道:“做什么?”
“呃”陈凯之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这是真的有点不太好意思啊,其实论起来,自己和王养信真的算是无冤无仇,虽然可能会有一些口角,可这也不算什么,只是现在
陈凯之那俊秀得脸上露出了几分惭愧,道:“得罪了啊。”
“得得什么得,罪什么罪”
他话音落下,陈凯之已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接着,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啪啪啪
连续七八个耳光下去,王养信的脸左右的甩动,整张脸,瞬时成了猪头一般,肿的老高。
随后,一口的牙吐了出来,满口是血,以至于面颊高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口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无奈何,发音不全。
陈凯之收了手,深吸了一口气,痛快然后他后退一步,才朝王养信作揖道:“王兄,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学生的师兄和宗师都要被你告去京兆府了,学生惭愧,岂可让他们孤独上堂?这打官司,就如踏青郊游一般,总是需要结伴而行才好,还请王兄成全则个,谢谢,谢谢下手是重了一点,抱歉得很。”
王养信一口老血喷出。
卧槽,邓健和他有争执,打了也就打了,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一时发了疯,他要打,也就打了。
至少,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打人,总要有动机。
可你你陈凯之,竟只为了凑个数,你就打人?
王养信的眼泪已是吧嗒吧嗒落下。
他顿时抑郁了。
一个翰林修撰,一个翰林侍读学士,一个是衍圣公府的子爵,三入地榜的大才子。
这场官司很复杂啊。
却在这时,只见他那丈母娘,不知何时已提了擀面杖冲出来,怒气冲冲的模样。
几个王家的仆役一看不好,忙架着狼狈不堪的王养信,逃之夭夭。
“等等着着瞧我我会回来的。”
只留下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第三百一十九章:绵里藏针(1更求月票)
回来也揍你。
陈凯之心里想着。
虽是王养信在这里吃了大亏,可是王家人是不敢去告的,这一点,陈凯之的心里完全可以确认。
因为连告两位翰林,一个学子,实在风险太大,并非是靠王家的家世就可以按下来的,何况那休书的白纸黑字还在呢,被揍的地方又在师兄的宅里,家丑不可外扬,王养信科举在即,不敢再来的。
像这种世家,紧要关头是不敢乱来的,若是惹出事,那他前程堪忧,而王养信不就最看重这个吗?
陈凯之吁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百感交集的刘先生,再看师兄。
只是……师兄竟是一脸要昏厥过去的样子,想来是方才怒火攻心了,师姐见他脸色惨然,一张白净的小脸露出了惊色,忙道:“邓大人,邓大人……”
她轻轻一喊,邓健已经手脚发软的样子,于是一旁的刘师母茁壮的臂膀一把将他蜷住,这水桶腰敦实地成了邓健坚实的依靠。
刘师母急忙道:“快,搀进房里去休息,叫大夫,叫大夫。”
陈凯之来不及吐槽师兄的文弱了,忙不迭的去临街叫了个大夫来,等大夫进了屋里,却见刘先生还在天井边,喟然长叹。
陈凯之便上前去:“先生如今已被赐为侍读学士,前途不可限量,可喜可贺。”
刘梦远却是苦苦一笑:“是啊,可喜可贺,这是多少人所渴望的!当初的时候,不,不是当初,是很早很早前的时候,老夫颇有一些文名,那时候不太瞧得起这向往着功名利禄之人,那王养信的父亲和老夫当年,其实是大被同眠过的至交,困顿时,便是只有一个蒸饼,也都会将蒸饼一分为二,那时候……我们是何等的洒脱,即便日子过得并不好,却视功名如粪土,我们都曾立誓,要追寻圣人的足迹,桃李满天下。”
说到这里,刘梦远的目光看向空间中更遥远得地方,像是在想着那些已经远久了的过往,眼角却是清泪涓涓,神色黯然。
逝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那样美好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想到如今,真是人心已改,面目全非了。
刘梦远的嘴角微微蠕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此人,本是老夫相交了数十年的朋友,等各自有了妻室之后,便各奔前程了,可即便如此,书信依旧是往来不断的,此后老夫忝为学宫官长,而他呢,亦是官越做越大,从前他在书信里,说他在府里、县里做了什么利民之事,总是兴致勃勃地修书与老夫讨论。”
“因顺理成章的亲上加亲,成了亲家,吾的女儿嫁给了他的儿子,我也很放心。当初的他,真是个硬骨头啊,为了百姓,和上官争吵,还差一点因此而获罪;此后他成了御史,他为扬州的灾民,据理力争,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
刘梦远的连忙浮出几分迷茫之色,一双眼眸里满是不解,很是困惑地继续道。
“可后来,他的官做得更大了,却是越来越教老夫看不透,琢磨不透了,再之后,也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都在京师,书信就越来越少,反而不如当年,相隔千里时那般亲近了。”
他说着,一双眼眸带着幽幽之色凝望着陈凯之,面容隐隐抽动着,透着愠意,道:“你以为老夫真是怕事,不敢登王家的门吗?”他顿了顿,面容微微收敛了几分,格外坚定地说道:“不。”
话音一落,刘梦远整个人犹如抽空了,双眸微垂着,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噙着泪道:“错了,大错特错,老夫不登门,是因为老夫无法去面对至今这个人,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遭遇了什么,又或者是受了何等的诱惑,方才成为这样的人啊。他怎么就变得我不再认识了?我至今都难以相信,曾经的挚友,竟是比陌生人还陌生了。”
“今日……”刘梦远深吸一口气,才又道:“今日打了这王养信,算是和他王甫恩断义绝了。”
陈凯之倒是很能体谅刘梦远的感受,他朝刘梦远深深一揖道:“先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时间在变,天下在变,人也在变,先生何必感怀呢?”
这个世上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下一刻,谁将成了你的仇人。
陈凯之曾吃过太多的亏和太多的苦了,早深谙世间的人心,对这种事,其实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很多时候,我们的确不能左右别人是变好还是变坏,但是我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站在什么立场上!
因此陈凯之安慰刘梦远道:“只要我们自己不变,保持本心,就对得起对方,先生没错,是王甫恩先辜负先生的心意。”
刘梦远笑了笑道:“从前老夫的志趣,是学官,而如今,老夫倒是很期待这个侍学学士了,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太多,这样也好,在学宫里懵然无知,连家人都保护不了,那就在这世俗走一遭吧。”
“可是……”他看了陈凯之一眼,接着道:“很快就是春闱了,凯之,你若是金榜题名,需记住,为人,万万不可失之自己的本心。”
陈凯之一脸认真地颌首道:“学生受教。”
转眼之间,春闱已至。
第一场考,乃是文试,即是最重要的时文,而到了次日,则是武试的兵略。
至于其他各科,亦是时间犬牙交错,而最后一场,则是压轴的骑射。
骑射之所以成为压轴,是因为无论文试还是武试,终究是没有什么观赏性的,唯独这骑射,反而最牵动人心,王公贵族们,难得娱乐,便将这当做一次消遣。
这一天,陈凯之大清早就起来了,虽是寒风刺骨的冬季已过,但是春分里依旧带和寒气。
陈凯之得身体其实不错,倒没有穿得太多,脚步轻盈地提着考蓝带着考号到了学宫。
等搜检之后,便顺着人流,先去了明伦堂。
明伦堂里,主考与诸位考官早已就位。
能成为考官,也是不易的事,首先就需要其人的资历中没有任何的污点,因而,这等人被视为清流。
只有一人可以例外,那便是作为镇场的主考官。
今岁,乃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姚文治亲自主持文试,这颇有朝廷崇文的隐喻。
而武试,却只是兵部尚书来主持罢了,单看这个,便可看出文武之间的差异了。
陈凯之到明伦堂拜见大宗师,见诸官都在,这时有人唱喏:“文昌院举人陈凯之。”
堂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朝陈凯之看来。
陈凯之抱手,深深一揖,朝向姚文治行礼道:“学生见过大宗师。”
这只是一个程序罢了,所谓尊师贵道,历来都是如此。
姚文治须发皆白,身子有些佝偻,跪坐在首案之后,也不禁打量了陈凯之一眼,便淡笑着对左右道:“我大陈才子来了,诸公,且来看看。”
陈凯之略显尴尬,心说,这是捧杀啊。什么大陈才子,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还不知如何呢?
姚文治说着,便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凯之。
似他这样的人,对于才子之流,是历来嗤之以鼻的。
倒不是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