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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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他的话,方先生喉头一甜,口里便涌出一股血腥味。
不要脸啊。
丢人就丢人现眼,可你还作什么曲啊,你没学会走路,然后张开手臂,你还要飞?
朱县令的脸,已经开始发青了。
想想其实也挺郁闷的,为这么个现世的生员争得面红耳赤的,结果
杨同知大笑,差一点笑岔了气,忙说:“好,好,都依你。”
其他人也都笑,相互对视,不好直接讽刺,毕竟朱县令还坐在这里呢,只是方才气氛还紧张,剑拔弩张,谁晓得,现在竟成了一个笑话,今儿这事,放到了外头去,足够自己跟亲朋好友吹个一年半载了。
陈凯之深吸一口气,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闭上眼,仿佛要沉醉在自己的琴音之中,手指轻轻一拨弄
叮
不忍卒睹,方先生一口血要喷出来,这是左弦段的开音,理应是用勾,而不是用拨,下乘,下乘,丢人了啊。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心里重重叹口气,不忍去看。
叮
又是一个重音。
叮
每一下,节奏都加快了一些。
可是许多人,已经不以为然了。
可笑,琴音,讲究的是婉转,可这一个音域的重音缓缓吟出,哪里有半分琴音之美。
陈凯之已经开始陶醉其中了,手指的拨弄加快,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越来越快,节奏如潮。
只专门以一音域,顿时如鼓声一般,给人一种被压迫之感。
叮叮叮
琴音更加快了。
快得让人心都忍不住打颤,有人觉得这曲子真是可笑,可是刚有人想笑,愕然之间,竟发现自己的心也随着这节奏开始疯狂的跳跃。
宛如乌云压顶,连呼吸,都开始变得透不过来。
将军令!
陈凯之所弹奏的,便是上一世,唐朝皇家的将军令。这首将军令流传千年,可谓绝唱,以至于到了后来,无数曲艺作品都借鉴了这首千古之作。
在唐伯虎点秋香的电影中,红烧鸡腿我喜欢吃里便有这曲,此后甚至有人干脆用将军令作曲,重新填词,于是那风靡天下的男儿当自强便横空出世。
这曲子主要表现的乃是古代将军升帐时的威严庄重、出征时的矫健轻捷、战斗时的激烈紧张,因此一开始,便先声夺人,节奏不断加强,以至这威严庄重的气息,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琴音阵阵频催,仿佛这非琴音,而是战鼓。
方先生此时老脸憋红,方才他透不过气来,可是现在他愈发的更透不过气了,初时的捶胸跌足,还有后悔莫及,已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失了呼吸,不,不是失了呼吸,而是不敢呼吸,生怕错过了每一个音符。
每一个人都觉得古怪起来,分明他们觉得这技法有问题,曲子也无悠扬婉转,可是,一下子,他们的心便被抓住,急促的琴音缭绕。
就在所有人都透不过气来的时候,陈凯之终于开始变幻了琴音,旋律开始出现,这庄严肃穆的旋律开始飘扬,加之常出现低音的衬托,更显示出旋律所蕴藏的内在力量,恰似将军升帐时那种威风凛凛和令人不敢直视的紧迫感。
转瞬之间,陈凯之开始变奏,而此时,那讥诮的人,面色已经开始僵硬,这一次的变奏,陈凯之直接用击琴弦的方法开始加强力度,明明这是琴曲中的大忌,可是这威严和压迫却愈发的开始浓郁。
一瞬间,杨同知终于明白过来了什么事,他身为这里的众官之首,自有他的威严和气度,可是现在,在这将军令面前,竟发现也被这巨大的压迫所压制,他不在乎这琴音,可是这琴音,却如大山和浩瀚大洋一般朝他席卷而来,他一身的官家威仪竟在此刻,荡然无存,脸上只有震惊,一股莫名的震惊。
琴音开始紧迫,更加的紧迫。
越是到了收尾,陈凯之的手就开始疯狂起来,疯了似得开始连续不断的拨弄琴弦,使旋律无停顿地进行,气势剧烈紧迫。
这排山倒海之势,竟使人心跳不断剧烈地加速,像是一颗心快冒到了喉咙眼里,甚至有人额上竟不知觉地冒汗
可是陈凯之没有停顿,继续加快,他猛地拨弄着琴弦,整个人也陷入了这琴音之中。
在古时,这是将军令,可是在陈凯之心里,这却是男儿当自强,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旋律,令他浮想联翩。
热血男子!
热胜红日光!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
去开天辟地!
为我理想去闯!
去他娘的艰难险阻,去他的卑鄙小人,我陈凯之只要还一息尚存,天上地下,就绝没有人压垮我,只要还能张望,还能行走,我陈凯之就绝不甘心落后于人。
你以为我是蝼蚁,其实我是蟑螂,想捏死我,没这么容易!
他已是大汗淋漓,被一股巨大的情绪所酝酿,眼里不禁湿润,男儿自当自强,我绝不服输,我要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誓奋发自强,什么张如玉,什么杨同知,你们挡的了我吗?挡得住我吗?
锵
就在这收尾的最后关节,一声破音使琴音戛然而止,却是这琴弦因为用力过猛,竟是断了,断弦飞溅出去,陈凯之的食指,亦是殷红的血泊泊而出。
他抬眸,仿如梦中惊醒。
而此时,每一张脸都清晰地在陈凯之的眼底。
非常的安静,大堂之中,落针可闻。
每一个人,此刻依旧被方才的气势所摄,竟犹如还沉浸在压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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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晴天霹雳
固然陈凯之弹琴时,毫无技法可言,即便是最终琴弦应声而断,这都是抚琴的大忌,可是没有一个人嘲笑,不是不想,是不敢。
这将军令能流传千年,何况为大唐皇家收录,乃是皇室歌舞的必点曲目之一,自是最上乘的曲目。
谁会嘲笑,又谁敢嘲笑!
荡气回肠,每一个人脑海里,似乎还回荡着那带有巨大威仪的压迫。
大堂里足足过了很久,还是落针可闻。
陈凯之呼出了口气,手指尖鲜血滴淌,却不作理会,他站起,朝杨同知作揖:“学生献丑!”
杨同知浑身上下,已是被冷汗浸湿了,既是因为这琴音,也是因为弹琴之人。
他张嘴嚅嗫了一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第一次在一个小子面前失态。
那吴教谕不是说不是说这人没有才情吗?
杨同知不断地呼气,总算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可是坐在这里的诸人,却还疑在梦中,他勉强道:“此曲叫什么?”
“男儿当自强。”陈凯之本是想叫将军令,可是开口时,终究还是愿意称呼它为男儿当自强。
男儿当自强
杨同知喃喃念着,其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小小少年,他面目俊秀,身材纤瘦,可是这挺拔的身姿,却颇有几分自强的倔强。
这是以曲明志吗?
杨同知脸色阴晴不定,他若是嘲笑陈凯之的琴技,显然是大为不妥的,看其他人至今还震惊的脸色便知道。
他只好道:“此曲,是你所作的?”
陈凯之面色一顿,他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笃定地道:“是,胡乱作的,不登大雅之堂。”
杨同知目里已是慌乱了,满堂则都是啧啧称奇的声音。
朱县令满是诧异,而方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凯之,是他作的?这这曲,气势磅礴,真真是高山仰止啊,这家伙不是不是榆木脑袋,俗不可耐吗?他不会抄的吧?
杨同知连忙借故端起茶盏,用喝茶去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的心里则已经冒出了无数的念头,有错愕,有恼羞成怒,有茫然,呷了一口茶,方才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板,厉声道:“胡说八道,你连琴技尚且一窍不通,如何作得出这样的曲子?这一定是你不知从哪里抄来的,你一个小小生员,大言不惭,你大胆!”
这一手真是高明,直接判定陈凯之抄袭,可抄袭与否,当然是杨同知说了算,官字两张口,你能奈何?
只要咬死了这件事,杨同知就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杨同知是有底气的。
一个小小少年,怎么作得出这样的曲子,许多人从琴音中走出来,心里回味着那琴曲,也是一脸不信的样子。
莫说是他们,连陈凯之的恩师,心里都难以相信。
陈凯之却是微微一笑,他这一笑,让本是有了点的底气的杨同知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他故作威风凛凛地看着陈凯之,想使这生员知难而退。
可是陈凯之却是平静地道:“这确实是学生的拙作,若是大人不信,可以问荀家小姐。”
荀家?
荀家可是金陵望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这和荀家小姐,又有什么干系?
正在所有人深感不解的时候,陈凯之接着道:“学生和荀家小姐,恰好曾有过一面之缘,蒙她的不弃,也献了一回丑,演奏了一曲高山流水,荀小姐聪明伶俐,竟是生生的将那高山流水记下了七八分,重新谱曲,而今那高山流水在坊间也算是有了一些名气。”
“什么!”有人豁然而起,激动莫名地道:“高山流水竟也是你作的?”
在座之人,都是雅人,就算不雅,那也是附庸风雅。
高山流水一出,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所作,却已是风靡了金陵,现在陈凯之口口声声说请荀小姐来作证,再加上今日这一曲男儿当自强,已是让某些琴痴坐不住了。
噗
方先生的心口,抽搐得厉害,这一惊一喜之间,哪里想到俗不可耐的陈凯之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高人。
他的身子不好,受不得这惊吓,于是一口血雾自他的口里喷出,他摇摇欲坠,嘴巴嚅嗫着,想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口。
只是,现在显然没有人关注这位方先生。
满堂震惊,许多人已经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了。
是他
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个高人。
杨同知已经恨不得直接将那吴教谕寻来,心里甚至生出了要将他活埋的冲动。
那姓吴的误我啊。
这一脚,委实踢在了铁板。
“真的是你作的?”
他不甘心,眼里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瞪着陈凯之。
陈凯之一笑:“这也是梦中所得。”
梦中所得
也不知是不是嘲弄,杨同知却有一种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你也做梦,我也做梦,怎么我做梦是鬼怪和春色,你做梦却又是神女又是琴曲。
当然,这可能是陈凯之的托词。
杨同知眼睛眯着:“这种子虚乌有的荒诞事,从何说起,莫不是你的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于你,这洛神赋与琴曲,都是你窃取他的?”
说来惭愧,陈凯之心里想,窃取是没有错,可惜却是另一个世界的高人所作,他哂然一笑,心里自然知道,杨同知还不甘心。
不过又怎么样呢?你要考我,现在我却已过关了,公道自在人心,陈凯之并不恼羞成怒,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同知。
这眼神,是鄙视。
没错,愿赌不服输,我很看不起你!
可就在此时,猛地,有人厉声道:“杨珠,你可知罪?”
杨珠,乃是杨同知的真姓大名,这很不客气的话,让所有人从方才的震惊中惊醒,接着,又懵逼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朝着声源处看去,却见朱县令豁然而起,小小县令,竟猖狂到了这个地步,居然问罪于同知。
杨同知面上一滞,顿时感到了一股羞愤。
朱县令却是凛然正气,铁面上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嘲讽和轻蔑之色:“方才杨大人竟口口声声说,陈凯之的洛神赋,并非梦中所得,你杨珠是何居心,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
卧槽
陈凯之脑子有点发懵,看向凛然正气的朱县令,朱县令吃错药了吧,你没事也发飚?
却见朱县令很不客气的自袖中掏出一份公,狠狠拍在了手边的茶几上,啪的一声,掷地有声道:“这是司空大人手书,陈凯之的洛神赋惊为天人,本官视为祥瑞,呈报太后作为寿礼,司空大人视其为天人交感,认为这洛水之神,便是今朝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即是洛神,杨珠,你说洛神赋非梦中所得,这意思可是说,洛神赋并非祥瑞,而太后,也并非是洛水之神?”
宛如晴天霹雳,顿时让堂中默然。
司空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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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浩然正气
杨同知猛地打了个激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愣愣地盯着朱县令扬着的一份公,只看那公所用的纸张,便晓得果然是京中的御纸,何况谁敢拿司空大人,拿太后娘娘来开玩笑?
他一下子瘫坐在椅上,竟是无法呼吸。此时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圈套,这是一个圈套,定是这姓朱的布下的圈套。
一切反常的事,在这刹那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