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第5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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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凯之居然没有愤怒,而是颔首点头,淡淡说道:“不错,确实是朕失当了。陈情……朕已大抵知道了,他们认为新政不好,反对新政,一群读书人,没有真正身体力行的接触新政,何以,他们知道新政的好坏呢?既然不知好坏,却在宫外如此,这实是不可理喻。”
诸葛平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的顿道:“臣也反对新政!”
他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士农工商,这何止是本朝的习俗,自有礼教以来,历来都是如此,究其原因,并非是士人高贵而商人低贱,而在于,国家重农亦或重商,重商,难免就要轻农,而重农,又难免要抑商,凡事,都无法两全,现在陛下要改弦更张,提倡商贸,这便是重商之策,可陛下可曾想过,因为重商,而使大量百姓不思生产,涌入工坊,这固然可以促进商贸,可大量的壮丁逃离了阡陌,便是伤农啊,农……乃国本也,国本动摇,免不得会滋生无数的饿殍,长此以往,便是地动山摇啊,还请陛下三思。”
他一番话,倒算是苦口婆心。
其他人纷纷意动,显然,不少人都极认可诸葛平的理由。
陈凯之却是笑了笑,依旧不露声色,身为天子,难道自己亲自登场,和一个御史辩论吗?
他四顾左右:“卿等,也是这样想吗?难道就没有人生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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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刺刀见红
正德殿里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陈一寿终于苦笑,他站了出来,作为内阁首辅大学士,一直为陈凯之推行新政的陈一寿是不得不站出来了,他道:“方才诸葛御史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重商则伤农,四书五经,也确实明白无误的写着。”
他笑了笑,渐渐变得平静起来:“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重商之所以伤农,是因为土地充裕,而明什么?说明重商不会伤农,重商,会令一部分壮丁去工坊,可不会减低粮产,朝廷足以应付这些不足。”
陈一寿本是个稳重的人,其实依着他的性子,多半也不会慷慨陈词。
甚至他是能够理解反对新政之人的,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大士绅家庭出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何会有人如此反对新政。
可说到此处,他脸上变得极不客气起来,厉声道:“既然重商不伤农,那么伤的是什么人呢?伤的是士绅,伤的是地主,伤的乃是那些平日陛下所仰仗之人,上至陛下,至朝廷,至地方的官府,屡屡减轻士绅们的赋税,对他们,可算是关怀备至了吧,地方上的徭役,从未让士绅们来服役,地方上的钱粮,也是士绅们代为征收,甚至默许士绅们得到一笔损耗,我大陈至开国以来,可算是辜负过军民,辜负过三教九流,辜负过无数的僧俗百姓,可唯独不曾亏欠和辜负的,便是士绅,这句话,有没有错?”
“按理来说,受国恩至此,太平时节,倒也不求你们报效,若是遇到了战争,朝廷也只是征用寻常的百姓,若是灾荒,朝廷赈济,最先赈济的,也是各县各乡的士人;这天塌下来,朝廷都没有教士绅们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点的罪,可如今,朝廷愈发的难以为继,积弊重重,因此,陛下提出新政,提出新政的本质,是为了长治久安,这既维护的乃是陛下,是祖宗社稷,难道,不也是在维护各县各乡的士绅贤达,不是维护你们的家庙吗?秦是如何亡的,汉又是如何亡的?这些教训,难道还不够?”
“我大陈五百年来,历代天子,许了多少恩泽,现在国家有难处了,也并非是不教你们颠沛流离,更不是要破你们的家,要的……无非只是改善一丁点百姓的家境,也只不过……是让无立锥之地的流民,有那么一丝丝的出路,这……过份吗?又有什么过错?因此,新政伊始,许多流民,许多不甘忍受高租的佃农,便忍不住想背井离乡,想要寻个出入,便去了济北,只求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可即便如此,乡间的佃农,少了吗?实话说,没有少,土地也足够租种了,只不过,却因为从前人满为患,现在人口尚好,不能忍受的人,便走了,迫的许多世族,不得不减少一点地租,招徕百姓租种土地,就因为减少了地租,有人就要喊痛了?从前是绫罗绸缎,今日依旧还是绫罗绸缎,从前是锦衣玉食,今日也没有少你们的锦衣玉食,从前是鲜衣怒马,现在还是鲜衣怒马,老夫敢拍着胸脯说,世家大族的子弟,该吃的肉,一两都没有少,吃穿用度,也并不曾见有过缩减,少了这几成的利,何至到现在,这样墙倒众人推的地步?”
陈一寿目中充血一般,显是真正有些愤怒了。
他声若洪钟:“个个都在说,读圣贤书,人人都在说,要兼济天下,每一个人,都说是圣人门下,个个又鄙夷那些锱铢必较的商贾,可现在,是谁在锱铢必较,又是谁,就因为商贸吸引了人口,使得地租不断降低,而在这里哀嚎,好嘛,外头的事,你们当老夫不知道?老夫乃内阁首辅,中枢之臣,怎么会不知道呢?老夫素来知道,有人在背地里说什么呢,说祖宗之法的有,说伤农的也有,你们抬出了祖宗,抬出了重农,难道就不该想想,时至今日,朝廷有难,而今流民四起,无数百姓衣衫褴褛,食不果腹,饿殍无数,到了至今这样可怕的地步,你们……就不能让一丁点利,报效国家,报效朝廷,与朝廷共体时艰?”
陈一寿昂首:“新政的本意,就是如此,既要保持粮产,可也要用工商吸纳一部分的人口,使农人租种土地,可以少缴一些地租;也可使不甘农事之人,去工坊中寻一些吃穿用度,这便是陛下的心思,也是老夫的意思,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也已到头了,没什么好说的,诸公肯定心里要痛骂,也会如外头的读书人一般,暗中对老夫跳脚,可老夫没什么说的,这新政,非要继续下去不可,也请诸公,三思吧。”
他说罢,很安静的退回了班中。
这内阁首辅大学士的当面驳斥,倒是令那诸葛平一下子不敢反驳了,倒不是他认同陈一寿,而是陈一寿的身份有些不同,若是陛下说这些,他倒可以来个仗义执言,即便陛下罢了他的官,他也依旧没什么可畏惧的,反而得了一身的清名。
而陈一寿呢,既是百官之首,同时,也是数朝老臣,不只如此,陈一寿历来以刚正和贤达著称,此番他一番痛斥,可谓是敲山震虎,令许多原本蠢蠢欲动的人,开始心里掂量了起来。
陛下如此执意,内阁首辅大学士,亦是如此表态,这就说明,宫中和内阁已经一致,而陈一寿在朝中本就有诸多门生故吏,再加上朝中也不乏有支持新政的人,反而使那些蠢蠢欲动的力量,变得谨慎起来。
陈凯之则冷冷的扫视着百官,他依旧没有开口。
在这长久的沉静之后,陈凯之突然道:“皇叔……认为呢?”
他的目光,落向了陈义兴。
陈义兴显得很淡定,其实陈凯之喊了皇叔的时候,几乎喊得就是其他了,在这朝中,郑王、梁王等宗室都在,还有不少的宗室,可能当的起陈凯之如此亲昵的叫一声皇叔的人,也只有靖王殿下。
陈凯之突然询问陈义兴,反而令人觉得奇怪,因为任谁都清楚,这是政事,而一般的宗室,却极少参与进政务之中的,除非……获得了议政的权力。
也就是说,宗室在新政的问题上,他们本不该有什么发言权。
当然,现在陈凯之既然问了,陈义兴作为宗室之首,自然应当回答。
他沉吟了片刻,道:“新政的是非,现在论起来,老臣以为,没有意义。”
这番话,堪称是惊世骇俗。
所有人错愕的看着陈义兴。
新政关系到了这么多人的利益,多少人为此而牵肠挂肚,又不知有多少人,日思夜想,有人爱,有人恨,可到了靖王殿下的口里,竟变得没有了意义。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身为靖王殿下,这位历来和陈凯之关系匪浅的皇族,理应会和陈一寿立场一致,或者是学陈一寿一般,狠狠痛斥一番某些人,可现在……这回话,似乎别有古怪。
陈凯之眼眸里,掠过一丝似笑非笑,他继续凝神看着陈义兴,笑了:“是吗,请皇叔继续说下去。”
第九百五十一章:水落石出
陈义兴沉吟了片刻:“陛下,臣以为,新政的好坏,根本无从道哉,只因这新政,只在济北推行,暂时,天下各州并未推行新政,因此,这新政的好坏,与其他人何干?只需济北上下人等,没有站出来反对,那么……与其他的州府何干?”
陈义兴抿了抿嘴,继续道:“至于,只要这数百斤的炸药,若是当真能在乾宁宫发挥作用,那么……陈凯之非死不可!
弑君!
所有人哗然了,此时,许多人竟是再没有心思去管那外头的读书人,至少这些人,可以暂时放一放,陈凯之冷笑:“宫中防卫森严,什么人,竟可以将火药运入宫中来,这……岂不是笑话吗?”
吴孟如又摇头:“陛下,因为宫中有人接应,他们招供,内膳房的主管太监洪恩,与他们有勾结,内膳房因为负责陛下在宫中的饮食,每日,都需运送大批的食材入宫,一般这些食材,是不走正门的。”
食材当然不能走宫门,这是规矩,毕竟君子远庖厨,洛阳宫几个重要的门,要嘛是皇帝出行,要嘛是大臣们出入,倘若有人拉着大车,将无数的鸡鸭鱼肉往这里出入,这还像什么话?
陈凯之若有所思:“你继续说下去。”
吴孟如道:“臣也是昨夜拿住了贼人之后,连夜审问,方才得知,现在这些人,正关在刑部大牢,根据他们的招供,一般情况,他们走的是小门,而这小门,历来都是宫中卑贱之人出入,虽有护卫,不过护卫却不森严,而且因为运送的多是食材,只要妥善藏好,分批次运入宫中,又有生肉的腥味掩盖,足以掩人耳目,而只要火药运至内膳堂,接着,自有暗中接应的宦官,将其偷偷潜埋于乾宁宫中,只等合适的时机,便要举事。”
众人听的冷汗淋淋,只觉得自己的后襟,俱都已经湿了。
若是如此,这还真有可能发生,而一旦数百斤火药发作起来,只要陛下还在乾宁宫,还能活吗?
陈一寿大惊:“这……是何人指使,他们要做什么?”
吴孟如脸色平静,目中却带着忧心之色:“根据他们的招供,负责联络他们的人,其中一个,他们认得,有一个……乃是靖王府的宦官吴泾!”
靖王府……
吴孟如说罢,已是拜倒在地,叩头道:“陛下,臣实在不敢指责靖王殿下,这些贼人的招供,便连臣都觉得匪夷所思,不敢相信,可证据就在眼前,臣不敢不信,此事关系重大,恳请陛下,立即召内膳堂大太监洪恩,以及靖王府宦官吴泾,一问便知,臣这里……有几个贼人的口供,这几个贼人,也在大牢……”
陈凯之看了靖王陈义兴一眼。
陈义兴面色冷峻。
而群臣则是一个个觉得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陈凯之这时道:“来人,立即传洪恩、吴泾二人,快!”
事关重大,当然要水落石出不可。
谁也料不到,这火药的丢失,竟和靖王殿下有关。
于是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早有人快步出殿,足足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有宦官匆匆回来,行了礼,道:“陛下,洪恩……不见了踪影,臣在内膳房,找寻不见。”
第九百五十二章:杨卿家 你好
跑了。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念头。
既然刑部昨天夜里拿住了贼,那么势必,其他的贼子一定会得到消息,然后想方设法,四散而去。
这个叫洪恩的宦官,想必也是如此吧,知道贼子被拿住了,那么……肯定要逃亡。
可怕啊。
牵涉到了这么多的人,组织严密,分工各有不同,悄无声息,而要做的……竟是弑君。
倘若真让他们得逞,这数什么,就算是现在事实还不清晰,可是先将人拿了再说,到时,锦衣卫自会还一个清白。”
那梁王显得还算沉稳,却也是脸色变了,悄无声息的离陈义兴更远一些。
陈义兴见状,正色道:“臣无罪。”
而此时,那奉旨前去了内膳房的锦衣卫指挥使曾光贤也已经带着几个力士在外,一副随时要冲入殿中的样子。
陈义兴正色道:“若是陛下相疑,就请暂时拘押老臣,臣相信,锦衣卫会还臣一个公道。”
陈凯之脸色已是忽明忽暗,显得一副震惊的样子。
现在这外头,还有读书人闹事,而在这正德殿里,事态显然已经失控。
而今一切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陈义兴。
现在细细想来,几乎可以证明,陈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