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千年-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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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自然得仿若与生俱来的能力,她却从未问过原由,从未想过舍弃。就像她无法将自己对那副灵魂深切思慕除去一样。
那是狠狠根植于她身心的甜美眷恋。足以令她在五千年的茫然混沌中一再品味,足以令她在每一个无眠的苍白夜里缓缓微笑。
甫一出生,她们便注定要纠缠不清了呵。
所以,也请原谅她的一再紧逼。
“小蝶,很快我们就可以再见了。”她轻轻将脸贴上冰凉噬骨的镜面,笑容沉静,却闪烁着压抑不住的疯狂色泽。
“快回来吧,快回到我身边吧,小蝶。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然后,‘那个’就可以开启了。那里,有属于我们的未来呵。小蝶,你高不高兴?”
……快……点回来吧……
谁?到底是谁?那种熟悉的气息,那么熟悉的眼波流转,她,到底是谁?
深深吸气,屏住,再悠悠吐出。
渐渐地,激烈鼓噪的心跳平息了下来。夹杂着清新寒意的劲风从门缝钻入,凝固了梦里一再紊乱的情绪,也抚平了心中骤起的慌乱涟漪。
推开门,眼前是一片白皑皑的世界。曾经火红的枫叶几乎落尽,苦苦支撑的几片也难逃被雪色侵染的厄运,斜斜地飘摇着,了无生气。
“莲姬,你又要出去吗?”迎面而来的怀琴裹一件火红的狐裘,却掩不住脸色的苍白憔悴。
崭新鼓噪的小生命正肆无忌惮地吸食着她的每一分精力,积聚着诞生的力量。
“嗯。我去湖边不远处的那户人家看看。”我倾身,为她将狐裘紧一紧,笑得淡定,“还记得吗?就是子墨曾救过的那个小男孩,很乖巧的孩子。跟他婆婆一起住。我答应过给他带些点心过去的。”
“唔,不是很有印象了。”轻一摇头,她微仰起脸,有些担心地道,“莲姬,这样好吗?我听爹说,子墨他们这场仗打得很艰辛。朝廷里边又不知道在想什么,老是举棋不定,畏首畏尾的。好几次决定了要增援,到最后都是由于顾虑太多一再拖延,反而引起了敌人的注意而不了了之。莲姬,这样下去的话,我怕……”
不忍地揉去她眉心渐积的纹路,我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怀琴,你最近很用心啊。之前你对这些行军打仗的事可是一窍不通呵。”
“反而你,最近连书也很少看了。”她淡淡退后一步,躲开我的指尖。
寒风中,那只空荡荡的手分外孤寂。微暖的触感被深入骨髓的冷意代替,就这么无力地疆着,看不到出路。终是讪讪地收回。
低了眉,我的声音低得宛如叹息:“有的事,我们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她轻哼,用眼底的鄙夷竭力压抑即将喷发的愤怒,“我以为只有不愿努力!”
“说实话,这段日子我一见你那副满脸茫然的呆滞模样就有气!想他的话就说出来啊!就算想偷跑去城外我也绝对会帮你的!可你这个样子算什么?一个人承受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好歹……好歹我一直当你是好姐妹啊……”
她果然不是压抑得住情绪的人,不过这勃然的怒气倒染红了她原本苍白的脸,为她娇美的双颊细细抹上一层淡雅的胭脂。
雪地中的火红总让人感到莫名的温暖,渴望着靠近,即使灼伤亦在所不惜。
“我知道。所以,我也一直当你是好姐妹啊。但是……”轻易读出她的不确定,我柔声给予承诺。
然而,透过她轻透的眸子,我的心中却渐渐迷蒙出更多的不确定。属于我的不确定。
子墨已经放手去追逐他所心系的灵魂了。就算不能亲眼看见,我也能猜到他眼中不屈的坚定,及无悔的执着。
即使映着战火,他的表情也该是毫无保留的畅快吧。
可是我呢?那些本属于我的记忆又在哪儿呢?就算想要一个人承受,我又能承受什么呢?我又该承受些什么呢?
而那些曾属于我珍宝,现在又已经飘落到哪儿了呢?就算想要傲然出发,面对着无限延伸的土地,我又该去向何方呢?我又能去向何方呢?
或许真该随缘,或许真该放下对自己未知过往的执着。可是,又真的放得下吗?
“知道你还这样?你怎么还能这样?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啊!”用力握住我的手,她写在眼中的是未曾曝露于日光之下的脆弱真实。
“一直以来,我都期望着,期望大家能一起得到幸福的。我知道自己太过贪心,但是我仍是不愿放弃。甚至好笑地想象它或许某天就像这小家伙一样,就这样蹦出来了。”
“就像—这样的真实。”
轻轻抚过自己微凸的小腹,她的笑容霎时弥散出圣洁的光辉,直入人心。却是极其温柔地掠过,恍如蝶翼。
“其实,你一直看着另一个人吧。”她认真地凝视着我,幽黑的眸焕发出星子一般耀眼的光泽,让人难以直视,“虽然我总喜欢跟子墨他们闹,又时常迷糊过头,可我也在爱着啊,怎么会看不出来你那种眼神的意义呢?”
“我—”
她轻抬皓腕,捂了我慌乱的无力言词。
她的眼中,含笑:“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伸手点点我的胸口,她的音色如琴音般清亮:“重要到你这里那份属于莲姬的感情都压制不了。似乎是无法想象的深刻呢。”
“我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但是不只子墨,我和子文也早觉察到了。尽管你长得跟莲姬一模一样,可你终究不是她啊。”瞅我一眼,她笑得捉黠,“别看莲姬在人前一副娴静的模样,跟我们呆在一起时,她斗嘴可是不输人的。尤其是子墨最惨,每每被她堵得哑口无言。那样子实在是很好玩。”
她转过头,静静微笑,似沉浸在久远以前的美好回忆中。幸福得叫人哀伤的光晕淡淡环绕。
良久的沉默,我终于止不住笑出了声:“没错,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她。但是,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自己为什么会以这副模样呆在这里。”
“甚至不知道,那个如此重要的人,他究竟是谁。”
干净的笑声中逐渐嘶哑,不知不觉中揉入些凄清的自嘲。看着自己无奈摊开的双手,其上的单纯纹路仍是陌生得令我不寒而栗。
天空明亮得刺眼,一片片晶莹透彻的雪花缓缓飘落。那么悠闲,那么自在,未曾感染丝毫城墙之外的兵荒马乱。
“这样的我,除了每日毫无建树地不断回忆着空白,又还能做些什么呢?”悠然抬手,我以掌心接住那份清凉的柔软,“幸福,该是像这般。轻易地出现,却更轻易地化为泡影。是种禁忌呵,一碰就碎的禁忌。”
“或许还要容易。只需无言的陪伴便已足够。”她的笑,线条简单明了,“我坚持我的期望。子墨也好,莲姬也好,你也好,大家会一起得到幸福的。”
微微张大了眼,我看见最后一片熏醉的红叶乘风而落。雪花无声无息地掩盖,直至天地间消匿了那含着憔悴的灼目颜色。
“谢谢。”我轻轻勾唇,低了头掩饰颊边的凉意。
“现在满意了?”轩昂温文的男子在她身后立定,轻揽她入怀。
“嗯。”披着火色狐裘的女子阖了眼靠去,笑容异常美好,“虽然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佛曰;不可说。呵呵,我还是不适合做这种游戏呢。真可惜,还是不能坚持到最后,中途就受不了,退出了。”
拉过男子温暖宽厚的手掌,她将自己纤细的指尖深深裹入:“总觉得,她就要离开了。刚才,她的身影仿佛消融在那片光里了。”
“舍不得吗?”男子勾起唇角,笑得温柔,“不过,子墨的话,他会支持你的做法的。”
“嗯!他当然不敢违背我咯!”她唇间的笑容渐渐扩散,天真的色彩转浓,“虽然见不到莲姬有些可惜,但她也是很特别的人。是有些舍不得啊。”
“子文,……会幸福吧……”她睁开眼,蕴散出一片流光溢彩。
他不答,只带着唇边的笑痕,倾身印上她的。
然而,在他们毫无防备的背后,魔鬼的歌声正沉默地震动着空气。
那棵光秃秃的颓败枫树上,一个四肢狰狞的细小身影眼中凶光一闪,转眼便被越发炽烈的阳光撕裂,徒留下微弱的尖锐叫嚣。
……会幸福吧。
一道颀长俊雅的身影远远地迎风而立,飘然欲仙。耀眼的白光从背后将他柔柔包围,使他的五官深深陷入幽黑的阴影中。然而,他周身萦绕的气息却是难得的雍容淡定,拥有令人心安的魔力。
信手一挥,那片被新雪滋润出些微血色的枫叶便出现在他修长的指间。
人类啊,即使经历千年,仍是如是的天真呢。
馨薰的气息无声无息地侵入,不着痕迹地占领,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质。
周遭原本醺然入幻的洁净灵魂猛地一滞,被骤然扯下和善伪装的污秽之气狠狠裹挟,一同坠入死寂的无望深渊,拉长了不可辨识的细弱呼啸。
那气息,仿若沉淀了这人界几千年的罪恶与肮脏。
让那魂也禁不住心疼得泪流满面。
实在是种令人气愤的天真!
线条俊美的手指一根根收紧。娇艳颓靡的叶受不了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低声呜咽着,缓缓化成了雪地上一小摊猩红的汁液。
映着雪的苍白,格外刺眼。
“婆婆,我又来打扰了。”盈盈施了礼,我将唇角的笑意凝固在最柔婉的一处。
“啊呀,小姐这礼可是叫我这把老骨头折寿噢!”婆婆略带尴尬地欠身,拉起围裙不断擦拭着自己微湿的手,一边佯装生气地瞪了门边的小男孩一眼,“这孩子!我都听他说了,麻烦小姐的可是我们啦。真是的,又叫小姐破费了。”
小男孩温顺地将头埋得低低,不敢多话,只间或瞟一眼我挽着的篮子,晶亮的瞳眸里写满了迫切的渴望。收到我示意的眼神,他立刻欢跳着接过了那一篮企盼已久的香甜点心。
“怎么会?看小虎这么开心的样子,这又如何算得上麻烦?”看一眼正盯着那篮精致点心两眼放光的小虎,我不禁扬高了唇角,“况且,这本来就不是些很费材料的甜点,做法也挺简单的。如果婆婆不嫌弃的话,我找时间跟您一起试做一下怎么样?”
“啊呀,这个怎么好意思?”老妇人的双颊上已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印痕,唯有一双光彩依旧的眸隐隐现出些昔日的秀丽。
“婆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是也常常不请自来地免费享受您的手艺吗?”拉她一同坐下,我熟练地帮她清理着白菜。
心念一转,我故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低头挤出可怜兮兮的声音:“我总是这么好意思,终于还是让婆婆觉得烦了吗?”
“怎么会!婆婆喜欢你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觉得你烦?”她急急地大声解释着,一抬头,却刚好撞上我含笑的眸。
压下眼中恣肆流溢的慌乱,她撇撇嘴,轻啖道:“你这孩子!啧,真是的,连婆婆也耍了!”
“啊!好怀念婆婆做的拌饭呢!”伸伸懒腰,我一脸无辜地“四两拨千斤”,“肚子好饿啊!”
“好,好,我这就去做!”端起脚边的一篮子白菜叶,她絮絮叨叨地埋怨着,“唉!小的也是,大的也是,就知道压榨我这把老骨头!”
见她的身影完全被门帘掩去,我偷偷觑一眼正冲我吐舌头的小虎,不由得扬高了唇角。
赧然地轻咳一声,小虎抱着食篮慢慢蹭到了我身前:“呃,那个,莲姬姐姐……谢谢。”
“呵,这么喜欢吗?下次我再给你带些好吃的过来好了。”信手拈起一块桂花糕喂进自己嘴里,我微眯起眼细细咀嚼其间的香甜。
“不是这个啦!”他气闷地在我旁边坐下,嗫嚅了半晌才悠悠道,“婆婆她,我很久没见她这么开心了。”
“当年我还很小,但也知道爹娘的死本来只是个意外,她却老把那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虽然我很努力地做个不让她操心的好孩子,她也开始常常对我笑,可是那笑容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那么勉强的笑,我真的不喜欢。”
“而前段时间,那种奇怪的事一再发生,婆婆她就又……唉!除了静静地陪着她,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莲姬姐姐,我总觉得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爹娘的事我都几乎想不起来了,我也真的不介意的。我只要自己和婆婆能开心地生活下去就好。可她却始终陷在自责里边……”
“刚才,虽然她还是压抑着没笑,但是我知道她确实很高兴。所以,真的很谢谢你。”
小孩子的眼睛呵,始终是容不得丝毫瑕疵的。
瞥一眼门帘上凝滞的佝偻身影,我勾出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伸手揉乱了他服帖的细软头发:“不用担心,她会了解的。”
他慢慢抬起头,用小狗一样纯真的目光注视着我,欲言又止:“嗯。可是—”
“怎么了?”再塞一个白雪糕,嗯,味道真是不错。
一把环住那篮子点心,他戒备地退后几步:“莲姬姐姐,这个……是给我的吧。”
伸手点点他沾满点心屑的鼻尖,我笑得捉黠:“小家伙,看不出来你的占有欲还相当的强啊!”
“这可不叫‘占有欲强’,这叫‘彻底履行诺言’。所以,莲姬姐姐,你放心吧。除了婆婆那份,我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