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已成晚-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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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棋儿曾问过晋楚嫣红关于夕墨的事，晋楚嫣红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说不知道。
她的确是不知道的，那个人是否还活着，她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三个月以后。那一天，晋楚嫣红自外面回到逝夜阁，经过那一片梅林回到落月楼的时候，她才看到从前那一些枯枝如今都挂满了嫣红的梅花，一簇簇透着让人目眩的生机。
那一瞬间晋楚嫣红静静的站在那一片嫣红之中，仿佛下一刻便能看到那个人夕阳之下带着暖意的
背影。
然后她才终于缓缓跌坐在地，眼泪滴落得毫无声息。
心里面从来都是清楚的。她这么多天假装和从前一样的过着，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因为害怕而已。
她本是应该想尽办法去找夕墨的，每一次踏出逝夜阁却又停下了脚步。
她的确是在害怕。
若是不去问，便会觉得夕墨定然是还活着。
若是去了幽岚庄，听到的会是什么消息，她无法想像。
天边的云红得妖娆，经过又一条小道，密林之后的建筑斜飞的檐角已然看得清清楚楚。
苏州城外的幽岚庄正笼罩在一片夕霞之中。
晋楚嫣红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穿过那片树林才看到幽岚庄的大门，晋楚嫣红连日赶到了那里，途中所过仿佛还能看到许久之前与夕照初次相遇的那一战。
那时便在幽岚庄之外的树林里，梅晚突然出现将她救下，而可笑的是她竟然没有看出来梅晚与夕照的关系。一直到最后无法挽回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那一日在严华教的情形晋楚嫣红看得清清楚楚，夕墨在夕照的怀中分明是气息浅弱得随时都可能失去生命的。也是因为临去时的那一眼，晋楚嫣红久久不敢来到幽岚庄。
但是如今，她还是来了。
幽岚庄的大门近在眼前，晋楚嫣红在夕霞之中抬头看着，恍惚之中那恢弘的大门透出一丝肃穆与清冷。
大门之外站着幽岚庄的两名侍卫，方一见到晋楚嫣红便变了脸色。
“五夜宫血姬，有事求见幽岚庄庄主……夕墨。”晋楚嫣红上前说了这句话，然后便沉默了。那两个人听着她的话，也听出了她的微微颤抖。
对视一眼，其中一名侍卫开口道：“庄主……”他面有难色，却是不再说下去。
晋楚嫣红紧握的双拳微微放松，又问到：“夕墨可在幽岚庄之中？”
两名侍卫并没有回答她，晋楚嫣红看清了他们脸上的犹疑之色，上前一步逼问到：“是夕照庄主要你们什么都不说的？”
仍是没有回应，晋楚嫣红却从那两人惊讶的神色之中找到了答案。
心下微微一沉，晋楚嫣红沉声道：“我要见你们庄主，夕墨也好，夕照也好。他若不来，我便在这里等着。”
她说的话的确也做到了，整整两天，不管是夕墨还是夕照都没有出现。
晋楚嫣红便站在幽岚庄的大门之外，两天里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盯着幽岚庄的大门，似乎下一刻那人便会自其中走出。
而幽岚庄之中，夕照听着侍卫的回报，微蹙的眉并未舒展。
“我知道了。”夕照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幽岚庄院中最里面的那个房间。那房间房门紧闭，一丝动静也无。
侍卫应了一声，退出了院外。
晋楚嫣红看着那侍卫走出来，本欲上前询问，视线却突然接触到随之走出大门的那个人，那人看起来十七八岁，一双眼睛灵秀漂亮。
晋楚嫣红静静看着那个人，原本的冷静突然间消失无踪。
那人冷冷的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晋楚嫣红终于开口：“夕照庄主，我来这里只是想问清楚……”
“你还想怎么样？”夕照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之中的漠然让晋楚嫣红心中微沉。将视线自晋楚嫣红身上移开，夕照又道：“已经够了，血姬。”
他的话说出来那般冷漠，晋楚嫣红却终于听出了什么：“夕墨还活着，对吗？”
夕照蹙眉，负手道：“他为你死了两次了，你可知道？”
晋楚嫣红双手微微紧握，不解的问到：“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夕照说的不是她害死了夕墨，而是夕墨为她而死，两者之间微小的差别晋楚嫣红仍是察觉到了。
夕照依旧没有看她，只是说：“七年前我曾经受了一次重伤，本应该由我去的那次牧月崖五夜宫与幽岚庄之战便由小墨替我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次小墨虽胜了君黯，却也被牧月崖所暗算，中了七觉之毒。”
七觉之毒，这名字晋楚嫣红自然是听过的。
“你说……夕墨所中的是七觉之毒？”晋楚嫣红的声音干涩沙哑，那种奇毒无药可解，天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晋楚嫣红微退了几步，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而夕照看着她的反应，嘴角扬起的笑有着微微的嘲讽：“如今告诉你，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你究竟有多么让人无法原谅……七觉之毒并不是无药可解，至少小墨便知道如何解毒。血茧加上九种至
毒之物，便可以解毒。”
血茧。晋楚嫣红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愣了片刻。
“很惊讶？”夕照终于回头冷眼看她，“四年前我终于将这九种至毒之物找齐了，而小墨也服下了血茧……那折磨他那么多年的毒原本便有机会被治愈的。然而却因为你，他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夕照的话让晋楚嫣红忆起了四年前的侧雪楼中，最后一眼梅晚眼中的绝望。
两次濒死，不是因为无法活下去，而是因为她让他不再有活下去的想法了。
还未待晋楚嫣红自惊讶之中缓过来，夕照又道：“这四年小墨毒发有多痛苦你可知道，为了救活小墨整个幽岚庄花了多大的力气你又可知道？”
一言未发，晋楚嫣红知道自己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是毫无理由的。
夕照低叹一声，最后只道：“那一天在严华教独自对付三大长老的时候，小墨服下了那九种至毒之物。”
这一句话说出口，便已经不再需要说其他的什么了。
虽然不了解医理，但晋楚嫣红对血茧是了解的，没有血茧的作用服下至毒之物，虽然能够短暂的解了七觉之毒，但是反噬却比七觉之毒还要来得可怕。
所以……这便是那天夕墨会变成那个样子的原因？
晋楚嫣红在这幽岚庄外站了两天，对于夕墨的生死本已有了猜测，到如今那一切的猜测都变得可笑起来了。
没有人能够活下来的，到了那样的地步。
“不可能……”晋楚嫣红毫无意识的开口，突然抬起头看着夕照，声音之中有种濒临崩溃的嘶哑，“你说谎……他还活着对不对？”
她的坚持被夕照看在眼里，然而夕照却只是漠然的最后撇她一眼，随即便转身重新走进了幽岚庄的大门，然后那门轰然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晋楚嫣红的视线一直到大门关上依旧没有移开，那种失去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的痛入骨髓了，却仍然让晋楚嫣红难以接受。
只是……
心中的抗拒，仍是如此明显。

末章　重逢即是初遇

幽岚庄被誉为天下第一庄，并不仅仅是因为幽岚庄势力强大，还因为真正进入幽岚庄见过山庄之中的景色的人，无一不说这里是天下最美的山庄。
而如今，晋楚嫣红便进入了山庄之中。
眼前的景象的确是逝夜阁难以企及的美，幽岚庄的天下第一四个字绝不是浪得虚名。如今尚是冬日，不论是何处都是一片萧条之景，唯有幽岚庄之中是一幅春日一般的景象，占尽了天时地利。
晋楚嫣红避开了守卫的视线跃入幽岚庄高墙之中。幽岚庄的守卫及其森严，若不是这两天一直守在幽岚庄的大门前，对幽岚庄的守卫更替稍微有了些了解，晋楚嫣红绝对没有把握能够不惊动任何人便闯进来。
轻踏着地面的绿草，晋楚嫣红往着幽岚庄的内院而去。
在听到夕照说的那些话时她本是真的绝望了，然而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喊着自己是不相信那些话的。
夕照并没有直接说夕墨已经死了，也许不过是自欺欺人，但她是真的想要亲自看一眼。
此时已是黄昏，幽岚庄之中带着一种静谧。
晋楚嫣红每一步往着内院走去都觉得步履沉重。
方一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晋楚嫣红便倏然顿住了脚步，一个人漠然的声音传来：“血姬已经离开了？”
“是的大庄主，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我们出去看的时候她就不在了。”另一个声音说着。
晋楚嫣红听出了那是夕照的声音，而另一个人是幽岚庄的一名侍卫。
冷冷哼了一声，夕照又道：“走了也好。”
虽是这么说，但晋楚嫣红明显听出了他话语之中的嘲讽和不满。
晋楚嫣红一手搭在长廊的柱子上，眸光微微一黯。
接着便是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先是一人离去了，然后夕照低叹了一声也是脚步轻缓的离开了那个小院。
晋楚嫣红注意到两个人的声音都刻意压得很低，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人。
扶着柱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晋楚嫣红睁大双目抬眼看向那个小院之中，静谧的院子此时完全看不出冬日的严寒肃杀，伴着霞光仍有几簇不知名的粉色花朵摇晃着，让人心情不自觉的感到宁和。
而在那小院之内，一间阁楼在霞光之中静静伫立着。
晋楚嫣红抬头看着那小楼，扶住柱子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嵌进那木桩之中。若她没有猜错，那里便是夕墨所住的地方。
原本千辛万苦到了这里便是为了找到夕墨，然而近在眼前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她不敢想象，在那楼中若是无法见到那个人会怎么样。
止步在小院之前，晋楚嫣红紧紧咬着唇，默默看了那并不算远的地方那座小楼很久。然后她终于缓缓走过去，四周没有一个人，她的手搭在门上很久都没有再动。
耳旁是风吹动花草簌簌落地的声音，红色的霞光越来越微弱。晋楚嫣红本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但此刻也终于害怕了。
从一开始便是这样，只有夕墨能让她有这样的恐惧之情。
门后也许能看到夕墨如往日那般倚在窗边，然后回过头看她，温润平静。又或许……门内什么也没有，只有满屋的空荡。
微微闭上双目，几乎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晋楚嫣红终于咬牙用力推开了那小楼的大门。
门后，夕阳的光自窗口透进屋子里，一瞬间的光亮让晋楚嫣红眯起了双目。
一片宁静。
屋子里的摆设很是简单，透着一股温馨静谧的感觉，如同夕墨给她的感觉一般。只是……屋内空无一人，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十分整齐，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面对着空荡的房间，晋楚嫣红怔怔的站在了原地。
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除了这里，晋楚嫣红想不到夕墨还会在什么地方。
他是真的不在了。
若是他还活着，依照夕照的脾气绝对不会让他离开幽岚庄的。
晋楚嫣红颓然看着满室的寂静，本来应该掉的眼泪都成了嘴角的苦笑。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已经没有资格追悔了。
雁回村那般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晋楚嫣红全身突然僵硬，却是不敢回头。
那人缓缓走向她，晋楚嫣红看不见身后的人是怎样的动作，只知道他停了下来，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晋楚嫣红的身体微微颤抖，刹那间回头看着那人。
讽刺一般的笑意，灵秀却带着冷漠的眼睛，那个人是夕照。
“你怎么会在这里？”未待晋楚嫣红开口，夕照先问了出来。
而晋楚嫣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脱口道：“夕墨呢？”
夕照微怔，随即便是眯起双目有些古怪的扫了一眼空荡的屋子，最后是视线仍是落到了晋楚嫣红的身上：“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晋楚嫣红沉默着，眼中的黯然被夕照一眼捕捉到。
冷哼一声，夕照又道：“你现在看到了，满意了？”
晋楚嫣红仍是没有回答，静静的看着夕照，然后她突然转身往屋外走去，与夕照擦肩的瞬间，夕
照分明看到了她眼中蓄积的泪。
冷冷的看着，等到晋楚嫣红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他才敛去了讽刺的笑，沉声道：“谢霜菡。”然而只剩下满室的寂静，没有人回答他。
夕照默然站在屋中，神色带了些疲惫与无奈，终于还是叹了一声：“罢了。”
他垂首看向屋外那些纷繁的花，天已经渐渐黑了，那些花此刻便染了暗色，在风里摇摇欲坠。
晋楚嫣红是真的茫然了。
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之后，一切的想法都像是突然虚妄了。
再也没有了其他的想法，晋楚嫣红茫然的站在幽岚庄之外，对着那夜色里深幽的树林突然便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了。
本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的，只是当知晓真相的时候，她仍是不知所措了。
第一次产生了那样的感觉，毫无目的，毫无生趣。
四年前梅晚死的那一天，她还能听着怀中孩子的哭声，想着那人在窗边浅笑的样子，回忆她与他
初识的梅林。而现在，空旷的树林，安静的幽岚庄只让她有种濒临崩溃的压抑。
压抑着像是要不能呼吸。
晨光带着一丝雾气，远远的山道之上红衣的女子渐渐走得近了。
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