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错-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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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性犹豫,遇事常在情理间左右为难,当今时世即便不是魏周举兵侵犯,我朝也到了倾颓边缘。正如重病之人须下猛药,清除固疾。这犹如引清泉入污渠,不大力涤荡,污秽不去。六哥,重情重义,这须铁腕才能行之事,你做起来定然想左右逢源众人满意,事事掣肘,最后恐怕收效甚微,只能改作盼文武百姓领会你的微言大义,自行循序渐进了。”
听了锦浓这番话,锦洹也不觉点头,算是认下了弟弟对自己评价。可还是不服道:“你说重病猛药,可这副药若你下,第一苦得恐怕也不是别人,是自己。论奢靡取乐安享雅趣,普天下谁能出你七绝王之左?”
“诶,安享雅趣四字我受了不愧不怨,奢靡却不能。你去瞧瞧我的府里真若金银无数,奢靡发指我时下也不为眼下的钱粮发愁了。”万俟锦浓说着苦了一张脸,逗得紫歌一双凤眸形如弯月。
“你卖家私的事也听说了,我当时实在不信你会了自己那些积攒了多年的风雅家私,给我换粮换草又亲自押运过来。”万俟锦洹说时口气中满是不解,半醉的俊脸上竟有几分执拗的童趣。
“诶,我们兄弟明争暗斗,我败在六哥手下是我万俟锦浓无能,一人一事。但你若因粮草短缺败在魏周手中,就是我们整个乐朝失道无能,到那时遗祸千里疆土,涂炭万千生灵,这等罪过锦浓可担不起。况且琴棋书画玩赏雅物,太平盛世怡情而已。不卖了,难道留给城下的烈山?他懂什么?不过是个嗜血屠夫。”
两兄弟说到此处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尽情嘲弄起魏周新帝来,完全不把那个被人传成煞神的皇帝放在眼中。
只是笑罢都在对方眼中品出一丝无奈,竟不约而同道:“若我们早这般……”说着两人为这难得的默契,同时惊得顿住,继而又是相视大笑。
“若上苍能在……”
两人再张口时又是一样,小小斗室里被兄弟二人的笑溢满了。可在他们笑过后,我似乎在两人灿若朗星的眼眸中看见了闪闪泪光,但那夜没有人落泪。
我不知道泪没有流出眼眶,而是悄悄淌进了心里还算不算泪,可我明白两人心头都有一番彻骨之痛,那痛只为四个字,“时不我待”。
那一夜,万俟兄弟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情性的话,第一次像普通人家的兄弟般推心置腹,捐弃前嫌。他们之间不在横亘着俗世名利,母辈血仇,皇位江山,有的只是两个赤血英魂。
看着他们我不由想念起锦愁来,他若在这斗室中该多好。怕只怕这兄弟间难得的坦荡相处,纵情大笑今夜后成为绝响。空空天地间,他到哪里再去寻找不到这样情谊深厚豪气干云的兄长,甚至是敌人。
在这个乐朝即将倾覆的时候,我第一次对这个柔弱的国家产生了依依之情,第一次不在感觉这一世只为锦愁一人来,也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敬慕起人这种既肮脏低贱又纯洁高贵的动物来。
我佩服万俟锦洹的明知不可违而为之,生死不惜;也崇敬万俟锦浓的笑泯恩仇临危坦荡;感怀茹媛的痴心相守不离不弃,仰慕紫歌的眼光卓绝敢作敢为。那夜,我在这个时空第一次醉了,醉在那些人赤热情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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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求仁得仁
翌日,本以为前日万俟两兄弟喝了太多酒,定然一醉不醒,却没想到我和紫歌去万俟锦浓房间商议离开岳阳之事,他竟然一大早已经和六爷去了城头,听万俟锦洹实地讲解与魏周作战数月来所得经验。
他们兄弟虽不舍分离,但万俟锦浓还要赶去江浙驻守,以确保供应魏乐之战的钱袋子不会被魏周占据,紫歌自然随行,而我也要回京城长沙向皇帝和两位贵妃复命,纵是盛宴也有散时。
茹媛帮我和紫歌打点好行装,我们便上到城头找万俟锦浓,同他一起和锦洹夫妇辞行。
临别依依,万俟锦洹拉着锦浓的手仍是恳切叮嘱着魏周军队一项惯用的作战方式,言辞间深切希望他能积蓄力量反击魏周,以图日后恢复乐朝河山。
他们辞行时,我不由探头向城下望去。虽然已时值夏日,但岳阳城下黑压压望不见尽头的魏周军队,还让人胆寒,冲天杀气已完全淹没了夏日万物向荣的气息。我不由想起在现代学到的李贺的那首《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在如此重兵围城下,万俟锦洹明知会死却不肯再退守半步,抱定了与城同在的信念,而茹媛明知此次有来无还,竟还义无反顾。不正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想到他们夫妇的慷慨赴义,我一双泪珠儿又在眼眶里打转,怕被他们瞧见,便把头撇向了一边。
谁知还是被茹媛发现,她揽过我的肩,淡定地浅笑道:“凤梧,你若这么悲戚戚的和我们辞别上路,回去了如何笑着向父皇母妃和我姑母回禀我们的喜事。还是你觉得我们这白首之盟不是喜事。”她说到最后竟带着少有的娇嗔俏皮。
我努力笑着反驳,“怎么……怎么不是喜事。”可话说到一半心里更酸,哽咽了。
一旁脸色也不甚好的紫歌,见我马上就要哭出来,竟把我的下颌往上一抬道:“千万莫哭出来,六爷这城头由来是流血不流泪的。你哭了就要留下来赎罪,那锦愁可就不知什么时候能见着了。”
“啊……”我听了她这话啊了一声,竟把他们都逗笑了。
好不容易,把泪忍了回去,我正式与锦洹茹媛辞行。这次我行了叩首大礼,锦洹和茹媛见我双膝跪地忙要搀扶,却被我拦住,“六爷,茹姐姐,凤梧自入宫以来从未真心向谁低头叩首,但今日凤梧对二位却是一片赤诚。”
听了我这话,万俟兄弟,茹媛,紫歌都不明所以的愣住了。
我面向万俟锦洹伏地叩首后,道:“凤梧,祝六爷守城不破,战败魏周,更恭喜六爷看破世事,求仁得仁。”然后,又转向茹媛再次叩首道:“姐姐,凤梧祝你和六爷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也恭喜姐姐,心愿得偿,求人得人。”
这话说罢他们四人都呆愣住思虑起来,脸上也是一片的难掩哀伤。
茹媛把我搀扶起来,微笑道:“凤梧,我和六爷谢谢你这番吉言。”她那凝眸浅笑的样子同我初见她时一样淡雅妩媚,较当年更多了一份安定自若。
很多年后,我在走在水上迷径上时,仍时时忆起她衣袂飘扬美幻若凌波仙子的身影,只是水面氤氲从未改,仙子早扬碧波去。
我们五人一一别过后,才要转身下城,万俟锦洹却出声叫住了我。
“凤梧。”他眸子凝着我眼内,又显出昨夜的踌躇。
“六爷,可是还有什么要转告给石娘娘?”我返身走近他低声问,以为他是因七爷在场有对石娘娘的什么话不便出口。
不料他却轻摇了摇头,跨近一步和我面对面低声道:“凤梧,我们素来知道你是性情女子。但你离锦愁太近了,太近了。”
“六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茫然地望着他。
“你只要记得六爷这句话就好,去吧。”他说着把我推向了锦浓紫歌,我不明所以地回首望着岳阳城头目送我们离开的锦洹夫妇。
六爷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近了,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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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万俟锦浓紫歌在岳阳城外分手,他们驱车东进,我则和来时那名老内侍北行。才单独上路我心里便挂念起锦愁来,恨不得能肋生双翼快快飞回到他身旁,不知道他是否比我来时更清醒了些吗?奈何归途来时水路上的几个岔口,因为魏周要阻断运粮船的通行强行夺下,我们只好改行陆路较,不仅速度慢又很颠簸,行了十日多才回到宫中。
我先回了娉澜宫向茹贵妃复命,她听了茹媛婚礼的经过,点点头便叫我梳洗整齐后去佩霞宫去向石贵妃回禀贺喜。
还来不及洗去旅途疲惫我就去了锦愁的寝室,可他却还是没什么好转,记不得先前的事,只是因为我常照顾在身边这次一去一回,似乎看着我眼熟微动了下眉。无奈的我只好先去梳洗赶去佩霞宫。
洗去了一路上的尘垢,我特意挑了一件茜红的宫装,将在岳阳城收好的杯子小心拿着往佩霞宫去了。
也许是石贵妃早派人守在宫门口,我一回来她便得到了消息。我进佩霞宫时,里面竟布置的好似喜堂,不仅早换上了红色幔帐,所用器物不是龙凤呈祥,就是有好喜头的,或贴了喜字,总之一派喜气洋洋。
我由宫女引领进了内堂,石贵妃正坐在榻上,着着一件紫红底色金线织凤凰图案礼服等着我。
我笑着飘然行礼给她贺喜,石贵妃见了眼角眉梢也都盈着喜气,我拿出在岳阳城锦洹夫妇敬过酒的杯子,要代他们敬给石贵妃时,她却挥手让我等等。
她向门口张望着,一旁她的贴身侍女见状忙低声回禀道:“娘娘,刚刚皇上身边的李内侍来说,新来了军报,皇上正在和大臣们议政呢。这会儿不能来和您一起受礼了,说改在晚膳之后。”
石贵妃眉头一隆脸上显出几分不满,转眼看向我道:“不等了,我可等不急到晚膳再喝我儿和贤媳的这杯酒,非急煞我不可。丫头,行吧。”
我看她这模样不觉笑出来,原来这阴狠的女人竟也有如孩子般稚气的样子。将两杯酒斟满,我代锦洹夫妇向石贵妃行了大礼,她喜笑颜开地受纳了。
然后,将朵蕊心点了朱砂的银梅花放进了我手里,“你送嫁有功,这是娘娘赏你的。”
我道了谢,石贵妃竟破例赐了我坐,让我把岳阳城锦洹夫妇完婚的细节讲讲。为了不伤她心,我把那场婚礼讲得尽量像一场真正的皇家婚礼,奢华热闹,宾朋满座,讲众宾客如何赞赏新郎新妇的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正说着佩霞宫外突然跑来了一名小内侍。
他进来就趴在地上,急喘着才要张口说话就被石贵妃喝住了:“没规矩,没看见我在听我儿的喜事吗?有什么等会儿在说。”
小内侍素来知道石贵妃的厉害,立刻噤若寒蝉等在一旁。
石贵妃斥完那内侍,深深吸上一口气,像是压制心里的什么后道:“你继续说。我那新妇是梳了什么发髻来着。”
“娘娘,我听了喜娘说那是时下正兴的新娘髻,名字也好听叫百年好合。南安王妃梳上后,人越发显得娴雅妩媚,一方盖头罩在头上,尖尖的下颌半露着可是爱煞人了。”
石贵妃边听边像是在想象般点着头,脸上不时露出欣慰的笑。我这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她看我实在在说不出什么了,才让我停下,一双美目轻轻扫过我的脸,半睁半闭地道:“你们娉澜宫敢当面和我说假话的,丫头,你是第一个。”
“娘娘,奴婢不敢。”我愕然地看着她,立起身来。
她似乎并未生气,而是挥挥手让我坐下,“我早说过你们娉澜宫就是喜欢看人下菜碟。你呀,少蒙我。你们娘娘没和你们说过,我出身贫苦,年少时过的苦日子,在投胎转世个三五辈子也忘不了。时下重兵围着岳阳城,我儿的婚事哪能如你说的这般风光,他的喜日能喝上一杯水酒,为娘的我心里也就知足了。”
“娘娘……”我心里一难过,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不该说谎骗您。”
“不,我还是要谢谢你骗我的。你们娉澜宫这种伪善,原来也不是全然不好。你去吧。”
我跪在地上没有走,继续道:“娘娘,凤梧还有几句真话想和娘娘说。南安王和王妃成亲当日场面温馨,他们都笑得安定幸福。南安王与海陵王爷更是举杯畅饮,淋漓尽兴,奴婢深觉那日为南安王平生最快慰之日。”
石贵妃眯眼看着我,笑中含泪欣慰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见她如此,我才起身退下,转身向外走。
只听见身后石贵妃问那个小内侍:“有什么事你说吧。”
这时那小内侍却又支吾起来,吞吞吐吐半天,直到我走到了门口才听到他说:“娘娘,岳阳城沦……沦陷了,南安王和王妃殉城。”
一声撕心裂肺的泣血哀嚎,响彻在佩霞宫中……
我的心像被猛然抓碎了般,拽着身边的大红帷帐缓缓矮下身子,跪在地上静静让泪奔流,手心银梅花上的朱砂被泪打的晕开,梅红似血。
当日深夜,佩霞宫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京城。
石贵妃自焚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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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国破宫倾
自六爷殉城的消息传来后,战败的消息不断从战线传来。一个多月后,一直未被魏周所看重的江浙一带,被魏周帝之弟苍梧王烈山诺领两路奇兵突袭,几乎一夜间便兵临湖州嘉兴城下。两城失守的浙江犹如门户洞开,烈山诺大军势如破竹,不几日便直捣杭州城。我最敬重的七绝王万俟锦浓和紫歌在城破后失踪,生死未卜。苍梧王的军队开始深入浙江腹地,一时间流民和溃退下来的乐军游勇不断向南部流散。
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