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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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杰说:“有什么办法啊。要想让四哥振作起来,只有一个办法,赶那个女人走。可是三哥你又要拉拢她,那我没有别的办法。”
皇帝说:“你以为我想拉拢她吗。你四哥说是看破了,其实始终是放不下她。我拉拢她,也是为了你四哥啊。”
提起李氏,赵元杰就有点生气,说:“四哥一天放不下那个女人,就一天振作不起来。没办法!”
(七十六)睡在枕边的魔鬼
从三月二十八立夏到七月二十五,中间不足四个月,但这四个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知不足每年夏天都会本着早开堂早放学的原则,争取一个时间差,使孩子们和苏雪奇都不至于太辛苦。
苏雪奇非常怕热,从前的时候,苏雪奇可以躲在房间里吹冷气,尽量少出门。但是现在坐在屋里有时候比在外面还热。苏雪奇最怕出汗,偏偏每年夏天都是挥汗如雨。
苏雪奇从小就学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诗句,但是真正对这首诗有了深刻的理解却还是在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苏雪奇不是农夫,不用在烈日之下,辛勤地耕耘,但只是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一样是直冒汗,衣服穿得再轻薄,用不了多大功夫,里里外外就湿透了。
苏雪奇从前觉得在三伏天最热的时候顶着太阳打着阳伞在街上走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已经简直是她忍受的极限了;但是这六年来,每一年的夏天,她都要二十四小时置身在室内外同样的温度里。
苏雪奇的降暑必备品很简单,只有扇子和冷饮,就像冬天的保暖必备品只有毛皮大衣和炭火盆一样。在这个时代,只有在这个时代,苏雪奇才真真正正开始懂得冷暖。
咸平六年夏五月,就在苏雪奇和整个时代的人一起与大自然赐予的热天气对抗着的时候,汴梁突然爆发温疫。
瘟疫刚刚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太大的注意。
反正只是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拼命想喝水而已,开始的时候人们都以为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可是没过几天,不单喉咙发干、渴水,而且开始有人头痛、眼睛痛,到后来变成四肢手脚没有一处不痛。最糟糕的是,丈夫传给妻子,母亲传给儿子,邻居传给街坊,很快的,就衍变成一场规模不小的瘟疫。
当苏雪奇意识到知不足的孩子中也有两个传染上了瘟疫的时候,隔离已经太迟了。很快,知不足其他的孩子也都被传染了,苏雪奇和吴秀也没能幸免。好在这次瘟疫并不十分严重,再加上朝廷十分重视,干预得早,广派内臣出来因症赐药,所以,这场为期半个多月的瘟疫,并没有造成太多的死伤。
拿到朝廷派下来的药的感染者,九成九身体不舒服的症状渐渐都消失了。知不足的孩子们也都很快恢复了健康,也恢复了笑脸。苏雪奇和吴秀也都没什么,只是折腾了十几天,身体有些虚而已。
苏雪奇庆幸这只是一场并不严重的瘟疫,朝廷又能及时施药,所以全城的人都逃过一劫。但是,苏雪奇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后怕。如果,如果是很严重的瘟疫呢?建安年间,曹操有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小半是因为汉末的争占,另一大半却正是因为古人称之为伤寒的瘟疫窜行无治。苏雪奇不敢想象,如果发生大的水灾、地震,或者战争,到时候瘟疫传播起来,该是多么地可怕。苏雪奇更不敢想象,如果是爆发鼠疫,或者是非典,会怎么样?
好在,这次的瘟疫只是毛毛雨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就在苏雪奇一边侥幸一边后怕的时候,不幸的消息传来了。赵元杰一岁四个月大的儿子允中在这次“毛毛雨”级的瘟疫中没能逃过劫数夭折了。
苏雪奇的心往下一沉。
如果可以见到老天爷,苏雪奇一定会质问一下老天爷,为什么要对赵元杰这么残忍,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先后夺走他三个孩子的生命。第一个,苏雪奇没有见过,死于麻疹;第二个小姑娘长得那么可爱漂亮,又是死于麻疹;现在,这第三个才一个月零四个月大的小允中,胖嘟嘟的允中,刚刚会走的小允中,就被这场小小的瘟疫夺走了性命。
然而老天爷的有无一向是个精神层面的问题,苏雪奇也只是郁愤难抒,才会抓来老天爷这个箭靶子。苏雪奇知道,比起她这个外人,此刻赵元杰的痛一定是摧心剖肝的。五月的天气,热浪灼人,苏雪奇想到这里却冷出一头汗来。
苏雪奇猜得不错,赵元杰伤心极了。
赵元杰抱着小允中已经冰冷僵硬的小身体,坐在一边久久不出声。红玉已经晕过去几次了,每次醒转过来,都忍不住放声大哭。
赵元杰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身体都坐得僵直了,但他能感觉到小允中的身体比他的还要硬还要直。赵元杰的身体一阵阵发抖,耳边一旦传来红玉的哭声,他的心就一抽。允中,他的不哭不闹的允中,他的又白又胖的允中,他的可爱又有福相的允中,他的叫起爹来又甜又嫩的允中,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变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小小的尸体。
“无常啊,你为什么不带走我赵元杰?你为什么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与看得比自己生命还要珍贵的亲生骨肉生离死别?”赵元杰哭得无声,痛得无声。一帘之隔,红玉的哭声渐渐嘶哑,此情此景,赵元杰是如此的熟悉。
卫氏过来劝赵元杰节哀。卫氏拿出丝巾擦擦眼泪,对赵元杰说:“王爷,”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了。卫氏屏住哽咽,过了一会儿重新说:“王爷,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可是我还是要说,王爷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赵元杰呆呆地坐在那里,对卫氏的话充耳不闻。
卫氏接着说道:“王爷,允中已经……允中已经去了。我们还是早点给他穿戴起来吧。”卫氏说完看了看赵元杰的脸色,见赵元杰没什么表示,就伸手去抱孩子。
赵元杰仿佛醒转过来,使劲护住孩子的身体,说什么也不让卫氏把孩子抱走。
卫氏眼泪下来了,带着哭腔说:“王爷,我知道你舍不得。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啊。或许是我们和他的缘分就只有这么多,王爷你就宽心点吧。”
赵元杰听了卫氏的话,掉下一串泪来。赵元杰噎着喉咙说:“两年前墨儿走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为什么?为什么我和墨儿、和允中,还有允和的缘分都这么短?老天爷能让我们成为父子、父女,就证明我和他们今生有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血脉相融的缘份却都这么短?为什么?我自问生平没做过什么丧德败行之事,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赵元份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鼻涕眼泪混在了一起,流得到处都是。
卫氏上前拿丝巾给赵元杰擦了擦,然后搂住哭得几乎要抽过去的赵元杰好一会。等到赵元杰稍稍平复了些,卫氏轻轻地把孩子从赵元杰的怀中抱过来,转身要走。
赵元杰哭道:“让我再看他一眼。”
卫氏泫然欲泣,说:“王爷,还是别看了,徒增伤心而已。我抱去给红玉看一眼,就让乳母给允中穿寿衣。”
赵元杰一手捂住脸,一手摆了摆,卫氏抱着孩子走了。
俗话说,可一可二不可三。允中的死,对赵元杰的打击比上两次丧子之痛还要大。赵元杰眼睛里的光辉迅速地黯淡了下去,人也消沉了很多。红玉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作为母亲,受的打击不在赵元杰之下。
景和宫又一次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
三岁的莒儿还不怎么懂事,但也知道家里出了事,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生怕惹到娘亲,生怕看到娘亲掉眼泪。
莒儿这么懂事,赵元杰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没有了允中,他不能再失去莒儿。赵元杰把莒儿紧紧地揽在怀里,像是抓住自己的生命一样。
红玉也一样,墨儿死了,允中死了,一个母亲不能第三次失去自己的孩子了。红玉想着死去的墨儿和允中,拥着莒儿,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莒儿懵懵懂懂地伸手给红玉擦眼泪,红玉哭得更厉害了。
卫氏成了景和宫的顶梁柱,一会儿吩咐下人给赵元杰和红玉炖补品调养身体,一会儿又叫下人多多运些冰块送到屋里降暑,一会儿又跑来安慰安慰赵元杰,开解开解红玉,一会儿又看顾着乳母和下人照顾莒儿吃东西。
有一天,卫氏来回地奔走,不小心被裙子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赵元杰看在眼里,慢慢走过去,把卫氏扶起来,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可要保重身体啊,如果你再垮了,咱们景和宫就没人撑着了。”
卫氏站起身,坚定地看着赵元杰说:“王爷,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不求别的,只要王爷你早日振作起来,只要有王爷,景和宫什么时候都垮不了。”
赵元杰看着发妻卫氏不出话来,妻贤如此,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就在赵元杰感怀妻子的贤惠,莒儿的乳母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张脸煞白煞白地说:“小郡主她……她……”
赵元杰的心猛地一沉,站起来急切地问:“莒儿她怎么了?”
乳母突然哭了出来,说:“小郡主她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赵元杰一听,急了,说:“莒儿她怎么样?她现在在哪儿?”一边问,一边就往外走。
卫氏赶紧跟上赵元杰,说:“王爷你先别急。月娘,我问你,小郡主她到底怎么样了?”
乳母跟在后面,哭着说:“几个丫头都吓坏了,还是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来找我……”
卫氏一跺脚说:“我问你小郡主她现在怎么样了?”
乳母说:“王妃,小郡主她……她恐怕……”
赵元份虽然走在前面,但月娘的话还是一字不漏的听进了他的耳中。赵元份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卫氏赶紧上前扶住赵元杰,说:“王爷,你小心啊。”
赵元杰踉踉跄跄地来到毓秀苑。秋千架下,几个宫婢正在小声地哭,他的女儿静静地躺在一边的草地上。
赵元杰眼前又是一黑,一口热血涌上喉头。
莒儿死了,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扭断了脖子。
赵元杰抱着莒儿,坐在草地上,像坐化了一样。
卫氏盘问宫婢莒儿是怎么出的事,查察的结果是,绑秋千的绳子太久没有换过了,突然从中间断了,正在荡秋千的莒儿高高地从秋千上飞了出去,摔断了脖子。
卫氏正在挨个责骂下人,红玉披散着头发就冲了过来。
红玉一看见莒儿的尸体,就哭着扑了上去。孩子的身体已经冷了,嘴角的血也凝固了。红玉哀声嚎哭,声音凄厉有如鬼魅。时隔一个月,一个母亲又失去了一个孩子,红玉知彻底崩溃了。
红玉抱着莒儿的尸体,放声嚎哭,三天三夜,泪尽血干,鬓角的头发也哭得白了。
红玉哭了多长时间,他就枯坐了多长时间。赵元杰的心也哭得干了。允中的死已经耗去了赵元杰半条命,如今莒儿又死了,赵元杰的三魂七魄跟着去了七成半,剩下那两成半强支着他的肉身还活着。
卫氏这次无论说什么,赵元杰都不作反应了。卫氏没了办法,只好去找皇帝。
皇帝正在忙着朝廷和李继迁之间的战争,虽然心疼弟弟,却实在抽不出身来。皇帝对卫氏说:“你去找找四弟吧。四弟和五弟感情最好,让四弟安慰安慰五弟。”
卫氏便又去找赵元份。
赵元份立即去景和宫看赵元杰。赵元杰一见赵元份,抱住赵元份放声大哭。赵元份也跟着掉下泪来。
两兄弟正在相对垂泪,突然一个宫婢跑进来说:“不好了,玉夫人她投缳了!”
赵元杰正在大哭,突然听到宫婢说红玉上了吊,不管不顾地扔下赵元份就往红玉的寝室跑,等到来到红玉的寝室,红玉的尸体已经被下人抬着放了下来,一张脸憋得青紫,舌头吐出来老长,十分惊悚。
赵元杰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红玉的身体哭道:“玉儿,为什么要撇下我?你撇下我,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赵元份顾不上忌讳,跟进来说:“老五,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赵元杰抱着红玉只顾一声一声地叫着“玉儿”,根本不理会赵元份的话。
卫氏哭着走进来,说:“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说着哭着伏在赵元杰抱着的红玉的尸体上大哭了起来。
赵元杰哭得有声无调,有泣无泪,他的怀中是他挚爱的给他生过三个儿女的爱妾红玉,他的腿上是敬重的为他的家劳心劳力的也给他生过一个儿子的正妻卫氏,他的心里横陈着四具可爱娇小而又冰冷的尸体。
如果说人生有什么事情是最残忍的,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的赵元份觉得大抵莫过于此了。赵元份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常常想到司马迁所说“哀莫大于心死”的话,赵元份觉得他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可是原来心死的样子并不是他那个样子的。
赵元份看着赵元杰心如死灰的样子,手足情深,也痛得心都碎了。
赵元份强打着精神安慰着赵元杰和卫氏,强打着精神指挥着保和宫的下人挂灯笼的挂灯笼,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