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主到淑妃-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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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生气?我都快成热气球了!我看住度娘,咬牙切齿道:“根本就是这个人有蹊跷!”
手触到一堆软软的东西,我低头一看,是那件跟我一样一脸倒霉相的朱红直襟蟒袍,我抓起来拼命撕,但那块料子实在太好了,怎么撕也撕不坏,人倒霉的时候,连布料都不肯跟你合作,我只能一边甩着勒得生疼的手,一边吸冷气。
度娘好说歹说,终于把衣裳拿了过去,收在紫檀雕龙大柜里,在合上柜子的一刹那,伊顿了一顿,忽地回过身来,扶着柜角的云头,喃喃道:“郡主在躺着歇歇,奴婢去去就来。”
我一生气的时候,就会想起好多事,也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只觉得不一会儿,度娘就回来了,这时天已黑透了,北风呜呜过穿过枯枝,天地都仿佛在瑟瑟发抖。月亮升起来了,虽然是饱满的上弦月,却白得惨淡,印在淡青灰的天上,像纸片泅了水,于是月亮中央就被染上了几块不规则的稍稍浓于天色的青灰。
度娘掌了灯,屋里立时充满了软溶溶的黄,伊走到床前,坐下来,握着我的手,道:“今天的事叫郡主受委屈了,不过郡主也别怪萧大爷,他也有难言之瘾。”
我不动声色,静静地躺在床上心想看你怎么给他辩护,伊停了一会儿,才说道:“郡主只别不信,郡主只往绾碧阁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听度娘话中有话,可恶的好奇心又开始蓬勃生长,于是置方才之辱于不顾,披了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一径来到绾碧阁。
夜空里只有几颗惨淡的星子,无力地眨着眼睛,园子里更冷了,身了穿得一层又一层的厚衣裳仿佛一下子被压缩了似的,变得薄而透。
绾碧阁庭前屋后都没种什么花,只有遍地的藤萝香草,牵丝引蔓,垂檐绕柱,春夏之际,尚有翠带飘风之清凉,如今严冬时节,只余条条枯藤,缠着光秃秃的大玲珑山石。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倒不是怕萧尧看见我再冲我发脾气,而是怕他再看见我,以为我是追过他来的,我庞大的自尊将会比那块大玲珑山石更加地无地自容。
月光暗淡,我走到他身后两三丈时,才看到他穿着大氅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这件大氅似乎很眼熟,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件素缎冷蓝镶滚大氅,我第一次见到萧尧的时候,他就是穿着这件衣服的……心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痛楚绵绵,我强令自己收回思绪。供桌上立着一块灵牌,炉袅残烟,奠余玉醴,香炉前面的白瓷碟子里放着四样吃食,其中两只碟子压着宣纸的一角,宣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应该是诔文。这洁白的宣纸,洁白的瓷碟,洁白的残烟,在天地间的浓黑中,显得格外刺目。
萧尧跪在蒲团上,先是抑扬顿挫地念那诔文,文绉绉的,我也听不懂,后来,他一个人絮絮地对着灵牌说起话来,因为太冷,离得又远,我听得不清,大约是说“让娘含笑九泉”之类的话。
原来今天是萧尧母亲的祭辰!
我从未听过萧尧这样的说过话,平日就算在他爹和祖母跟前,也是恭恭敬敬的谦和,从来不像今天这样……孤独,凄凉,无助,好像有什么东西直刺进我的心里,我想起还远在永州“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娘,不经意间,静寂中一声抽泣。
萧尧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我大惊,再让他看见我在这儿,还不知会发生多惨绝人寰的一幕呢。
我拔腿就跑,可站了大半日,身子早就冻僵了,兼之回身回得急,只踩到了一块碎石子,整个人就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我又痛又急又羞,恨不得当场扒出一个地洞来钻进去。
只在眨眼间,萧尧长长的影子就漫过来了,我趴在地上,只想装死。没想到他静默片刻,待看清了是我,却一声不响地,把我扶起来,并且一直扶着我,向齐眉馆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冻僵的脑仁终于开始缓慢地活动了,我从他的手里抽出手臂,手指划过他的手心,在一瞬间感觉到了他细密的掌纹,然后我僵硬地说了句,“我自己能走。”就一瘸一拐地走掉了。
回到齐眉馆,屋里空空如也,度娘也不知去哪儿了,我的腿痛得火烧一般,拉过织金粉缎鸳鸯被,就和衣躺下了。
没多久,度娘也回来了,我一条胳膊撑在榻上,问伊:“你上哪儿去了?”
度娘笑着把斗彩雉鸡牡丹碗往案上一搁,屋里立即充盈着火腿鲜笋汤的香味。我说:“你去厨房了?”
度娘笑道:“我怕饿着郡主,在外头站了这好一会子,怕是要冻坏了,快下来喝口汤暖暖吧!”
我不想下去,度娘要看到我磕破了腿,又得大惊小怪问长问短,而且折腾了一晚上,胃里早已人满为患,于是说:“你自己吃吧。”刚要躺下,又想起一事,于是半坐起来问度娘:“萧尧的亲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萧家没一个人提起?”
度娘低声细语,道:“听说萧大爷的娘周氏生前很受萧丞相的宠,那萧夫人屡屡拈酸吃醋,萧大爷的娘一死,萧夫人主持家事,连丧礼都甚是简陋,无奈萧夫人娘家势大,萧丞相也是无法。萧大爷从小也不及二爷受宠,只是这几年,大爷在仕途上风生水起,深得王爷的信任,连丞相都视之为左膀右臂,萧夫人才渐渐不敢小瞧他了。可亲娘的祭辰,萧夫人不提,合府上下没一个敢提起的,因此每年只是他自己祭一祭,聊表孝心罢了。”
我想起来了,晚膳的时候,老太太好像对萧尧格外怜惜似的,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因为老太太一直疼他,我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萧老太太今天好像对萧夫人格外戒备,好像萧夫人身上装了窃听器。
我叹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叹完,萧尧幽幽的影子就又荡进来了,我一惊,想要钻被窝,已经来不及了,萧尧手里捧着个药钵,钵里散着淡淡的酒香。
他走到榻前,坐下来,我莫名惊诧了,虽然同居一个屋檐下,我的床方圆一尺范围之内,属于萧尧的雷区,所以我的“床前明月光”,从来不会被他涉足,可现在他居然大尺度地穿越禁区,度娘和我都吓了一跳,度娘识趣地走开了,萧尧伸出手,“忽喇”掀开齐腰盖在我身上的被子。
我立即把被子拖回来,用一种防卫的姿势捂在胸口,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不耐烦地看我一眼,冷冷地说了声:“别动!”又一把掀开了被子,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腿上一凉,月白的薄绸裤已经被他褪了到大腿上,我想叫度娘来,刚要高喊,萧尧热乎乎的手一把捂住我的嘴,叱道:“别吵!上药!”
我心里一松,立刻又紧张起来,浑身的知觉一下全集中在腿上,我的膝盖蹭破了一块皮,血淋淋的,周遭都青了,萧尧轻轻给我敷着药,他的手绵软如丝绒,滑过皮肤时,说不出的舒服受用。酒研的药丸涂在伤口上,“咝咝”地痛,我忍不住咧嘴,腿跟着不听使唤地哆嗦了一下,萧尧看了看我,伏下头,对着伤口,徐徐地吹着气,伤口凉凉的,他的气息扑在皮肤上,却是暖暖的,一颗心在腔子里跳,又热得要烧起来了,不知不觉,背上早沁出了一层冷汗。
待药酒干得差不多了,萧尧小心翼翼地替我放下裤脚,盖上被子,低头看着被子上的暗花,道:“别碰着伤口,明儿叫度娘给你敷药,太太那里你也先不用去请安了,我去跟太太说。”
说完,兀自收拾收拾,换了寝衣,往碧纱橱上歇了。
这一夜,我再也没有半夜醒来,而是呆呆地望着“床前明月光”,直到月光变作熹微的晨光。
、第二十七章 月上柳梢头
进了腊月,离年也就很近了。
腊月里,积素池畔的腊梅开了,香苞素质,数萼含雪,匝路亭亭,袅袅寒香,别有韵致,又逢上几场好雪,蕊凛冰霜,疏影临水,萧府上上下下,络绎不绝地去赏梅,各房的花瓠和凤尾尊里,几乎日日供着新折的红梅。
度娘也随喜地折了一大捧回来,养在青花釉里红松鹿花觚里,我说:“好好地长在那里,折回来,不过两日就干了。”伊见我不高兴,也就不再去折了。
其实我不开心,并不是因为花,我从来就不是看到“月缺花残”就会“黯然泪下”的文艺女。爹在永州与英王军队作战,本是节节胜利形势一片大好的,但纪震的小股精兵据在永州一个叫槟县的地方,死守不退,槟县虽小,却是战略要地,时至隆冬,围剿英王军队,本已耗了大半兵力,不想北地的定王又趁火打动,屡犯边境,定王有白戎撑腰,有恃无恐,爹虽不欲与之再起战事,但加固城防,增兵守卫,势必又要花费许多银子。萧尧回来,虽然绝口不提,但我挂念爹的安危,屡次套他的话,从只言片语里,也知道如今形势不妙。
听萧尧的话风,萧丞相本想跟京里的官员先借些银子,渡过难关,但这些官员平日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事到临头就只会哭穷。我听了,回身打发青花,从齐眉馆后的抱厦里,取出大大小小十来只箱子,堆在萧尧面前,道:“这是爹给我的全部嫁妆,你全拿去吧,能救一时也是好的。”
萧尧略带惊异地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响地把箱子搬走了。
爹虽然回不来,可年还是要过的,萧府的新年一向热闹,萧贤一回来,这热闹就更是锦上添花了。大年三十起了更,先要放上一阵子焰火,牡丹、菊花、锦冠、垂柳,皆是仿花树之形,大鹏腾空、龙飞凤舞,则取其吉祥寓意,瀑布、喷泉、彩珠,澹荡明媚,又将锦绣河山,尽收深深庭院之中。
团圆饭开在荣安堂,萧丞相一身玄色直襟罗袍,先以一套冠冕堂皇作为序曲,让你对着满桌佳肴垂诞欲滴欲言又止欲罢不能,就是不敢动筷子——这还只是开胃小菜。开了席,他仍然不忘谈论家国大事,又转脸对萧贤说:“过了年,你就别去庸德馆了,先去吏部寻个职位,跟着朝中大臣好好学学。”
萧贤吃着年夜饭,也不忘开启他的复读机模式,嘴里一边嚼着虾仁馅的饺子,一边慷慨陈词:“儿子也正有此意,学馆读书虽广博了见闻,却无砺练的机会。儿子早就想为招贤纳士出一份力了——父亲,儿子上次提起之事,不知父亲意下如何?如今定王、英王一介武夫,只重强兵,不重文治,儿子想,若我们重开科举,招揽天下英才,那……”
萧丞相可没有我那走神走到天涯海角的本事,把筷子一放,沉了脸道:“大过年的,好不容易吃个团圆饭,也不跟老太太,太太多亲近亲近——这事以后再说!”
萧贤令行禁止地住了口。
萧丞相转脸向我,笑盈盈道:“珠儿,为父还想着你做的莲子糕呢,拿几块来我尝尝。”
萧老太太眯着眼儿埋怨,“还没吃完饭呢,吃什么莲子糕?”
萧丞相拿出老莱子的劲头,对着母亲撒娇道:“过年了,母亲就容儿子任性一回吧!”
一听公公对我的厨艺这样感兴趣,我连忙下席出门,去厨房取做好的莲子糕,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没拿霁红釉瓷碟子,月白的莲子糕,须衬着霁红釉瓷碟子才出色,我回身又往荣安堂去,走到门口,蓦地听萧贤说了个“嫂嫂”,一般人在听人说到自己时,总有点触目惊心,我也不例外,于是不由得停下脚步,听了起来,只听萧丞相说道:“招揽寒门才俊的事,就交给你做,只是一定不能走了风声,你也该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当着郡主的面,胡说些什么!”
我似乎听见“扑通”一声,心掉进了千尺寒潭,刚才还热热闹闹,温馨和睦的天伦同乐图,瞬间分崩离析,这让站在门外,与他们近在咫尺的我,顿时生出一种望断天涯之感。
过了新年,不久也就是元宵节了,虽说边境上战事不断,但主持政务的萧丞相抱定输人不输阵的想法,坚持大操大办的方针,誓把元宵节办出与民同乐,举世同欢的气派。
元宵节前好几日,西京城里就开始扎花灯,置灯谜,贩夫走卒热火朝天地抢着更具地利的摊位。
萧尧对我,自从他那次突如其来的发扬了一下白求恩精神之后,虽然有了破冰的迹象,但同居一室,基本还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恰巧元宵那日,又是他当值,所以我便善解人意地抢先对他说:“你去吧,我跟度娘去看灯就是了。”
萧尧怔了怔,欲言又止,临出门时终于憋出一句话:“走路小心些。”
我想,真是白开水一盏,淡而无味,你就不能嘱咐点别的,心里不觉涌起一点淡淡的怅惘,薄薄地蒙在元夜观灯的团团兴奋上。
西京城一片灯山花海。大街小巷锣鼓喧天,万户千门弦管声声。我跟度娘兴奋地穿行于浮动的灯海之中,狮子绣球遍地锦绣,二龙戏珠满天繁星,莲花灯朵朵盛放,蝴蝶灯翩翩起舞,一盏莲花,二家有喜,三元及第,四季如意,五子登科,六六大顺,七子团圆,八仙过海,九龙盘珠,十全十美,尽聚西京城。六方八角的宫制纱灯上缀满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