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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怅卧新春白袷衣-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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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他,世上哪有这般像的人?若不是他,为何逼她嫁给他?
若是他,若是他又怎么不回忆往事,若是他,又怎么不知苏婀娜是个假名?
抑或,他一直在作戏?又或者,那一粒子弹夺去了他所有的记忆?
心绪纷乱,手心尽是汗,苏婀娜拉了莲心在花市里逛了许久,忽然见了一家花店门口摆了一盆极艳的花,其红哀惋如殉情者的血。
“你在这里候着,我进去看看。”苏婀娜撇了莲心进去,对着卖花的中年男人讲,“有没有红艳艳开满山的花?”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有有有,要三块法币。”
“五块法币卖不卖?”
“为什么价钱这样贵?”
“不贵,不贵,只要当真能开满山,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贵。”苏婀娜说得漫不经心。
“里面有一品极红的花。”中年男子拉了苏婀娜往里走,“黄老在等您。”
作者有话要说:中华门上层的庑殿式重檐筒瓦顶镝楼毁于侵华日军的炮火,今仅存遗迹,甚是叹惋。


、第五章 唱尽阳关无限叠

“经与委座的商议,明某暂担本次党内改组的计票员,不参与此次选举。”明清远站起,行了一个军礼,而后气定神闲地坐下。
一石击起会场里千层浪,坐在他旁边的楚团长拉了他的袖子:“怎么回事?”
他只是坐在那里,四面的空气都似冬日长江的水,冰冷,并且燥动。
不过是走个形势而已,何必认真?
果不其然,投票的结果是蒋介石出任行政院院长。
回到家中,他问莲心:“苏小姐呢?”
“苏小姐在花市逛得倦了,已经在楼上歇息了。”莲心压低了声音,“她还让我在外面候着。”
“你懂唇语,应该知道她在说什么。”
“是。”莲心敛眉低目,“是暗号。”
是吗?只探听到一点消息就等不及了?
明清远摇了电话给易副官:“马上遣几个伶俐的便衣去城南花市,按我说的去做。”
易副官听他说完了暗号,问他:“然后呢?”
“将他们引出来,全部杀掉,一个不留。”明清远挂断电话。
第二天到统帅部开会,才进门,孔令仪就一个报纸团扔过来:“你要订婚?”
明清远将报纸摊开了,上面登着他与苏婀娜的合照,不由地笑了笑:“我要订婚于你而言不是喜讯么?从小到大都欺负你的人终于要被人管了。”
孔令仪顿足:“于你而言真是噩号。”
同僚戴安澜围过来,把这样那样的不妥之处罗列了一大通,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还是一个共Chan党,同她订婚简直是引狼入室!
孙令仪连连点头,又拉了孙立人过来。
孙立人斟酌了一下:“报纸上的这个女孩蛮漂亮的……”
“去,谁让你说这些?”孔令仪没好气地推开孙立人。
孙立人小声狡辩:“我说得是真,她比你美得多。”
孔令仪瞪了他一眼,拉着明清远的手左右摇晃:“仲玉哥哥,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为什么要娶她?”
果真,所有人都当他是鬼迷心窍,否则为什么急急定下婚约?
明清远当然不愿意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只是笑言:“追求爱情有何不好?”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兵行险招,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明司令,委座有请。”年轻的警卫员向明清远行了一下军礼,又向孔令仪说,“孔大小姐,孔部长要您去他那里一下,他说……他说您居然闹到军部来,他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这个老头子。”孔令仪拎
起手包,高跟鞋嗒嗒地走了。
明清远朝着孔令仪的背影笑了笑,跟着警卫员走了。
“你来了。”蒋介石放下茶盅,“听说你的母亲现在住在上海?”
“是。”
“许久没回去了吧?”蒋介石笑得慈爱。
“校长的意思是?”
蒋介石说得波澜不惊:“今年五月三十一日,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在上海成立,现在声势已大。”
明清远微微低头:“学生明白了。”
蒋介石望向远处:“明天天气不错。”
明公馆在上海法国租界华勋路上,是西式的别墅,极为大气。
此时明太太正在房里同几个朋友打麻雀牌。
陈太太打了张四饼:“明太太,你的儿子真是争气,哪似我家那个败家子,整日就知吃喝玩乐。”
明太太打了张七饼:“你以为我儿子让我省心?交往的皆是些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Biao子无情,戏子无义——哦,不,现在得叫电影明星。上次带来一个浙大的女学生,我本来还觉得欢喜,谁知此女做派太新,来我家吃饭时居然坐到清远大腿上让他喂……”
周太太碰了明太太打的七饼,打了一张白板出去:“你竟没看报纸?你家儿子就要同一个女学生订婚。”
“什么?”明太太很是诧异,“我怎不知?”
自己的儿子要和一个女学生订婚的消息,居然是和朋友打牌时无意中知道的——这是什么世道?
“太太,少爷回来了,还带了位小姐。”管家老李向明太太禀告。
明太太推了面前的麻雀牌:“改日再打,我先去会会这个妖魔鬼怪。”
口中虽这么说,见了在客厅候着的儿子却是欢喜无限,连他旁边的妖魔鬼怪也顾得不打量:“清远,怎么会突然回来?晚饭吃过了吗?”
“晚饭在火车上吃了,妈,有件事还得要你做主。”明清远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又向苏婀娜招招手,示意她坐到明太太旁边。
自进入明公馆,苏婀娜浑身不自在,她只好朝明太太挤出一丝微笑:“伯母好。”
明太太转过脸去看她,只一眼,红润的脸就变得苍白:“顾夕颜?是你?”
当真被她看了出来,苏婀娜小声地说:“伯母,我姓苏。”
明太太拉了明清远,只是说:“清远,你记不记得,那年我们在北平,你……”
明清远笑着打断:“妈,您别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姓苏。”
明太太细细打量,毕竟当年只是惊鸿一瞥,如今细细一
看,只觉得面前的女孩子眉目青青,随即放下惶惶不安的心。
“婀娜,我们在上海住几日,你多陪陪妈打牌聊天。”明清远笑着交待。
苏婀娜只好陪笑,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来给他母亲看。
“苏小姐是哪所大学的?”明太太的目光从上到下的巡回了数次,眼前的这个女孩什么都好,偏偏长得这般似那个顾夕颜。
“国立中央大学。”
倒是个名牌大学,又在南京,而非北平。明太太又问:“苏小姐是哪里人?”
“伯母,我是江苏人,现在住在南京。”组织上已经交待要打入敌人内部,所以她尽量答得周全得体。
贵嫂奉上来三杯花旗参茶,其中一杯给了苏婀娜,她接过后点个头说了句“谢谢”,微抿了一口放下。
明太太瞧她端茶揭盖的姿势,又多了几分赞许,看样子她的家教倒是不错,愈看愈满意,尤其是在与明清远先前带回来的那些女友进行了对比。明太太拉了苏婀娜的手问:“苏小姐家中的还有什么人?”
苏婀娜微微低下头:“家母去得早,家父也已经在数年前亡故了。” 
明太太伸手将明清远的手拉过来覆上苏婀娜的手:“她举目无亲,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竟有几分同情的意味。
明清远笑意盈盈地保证:“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苏婀娜有些羞:“伯母,我上去将行李整理一下。”
直到苏婀娜上了楼,明清远才淡淡地问:“妈,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想起从前你和他一起踢球,现在他却……”明太太只说了一句,便泪流满面,取了手绢拭着泪。
明清远安慰了母亲几句,站起来理了理衣裳:“我去看看大哥,苏小姐若是问,你便说我去散步。”
“清远……”
“妈,放心,我很快回来。”他俯□轻轻地吻了一下明太太的额头。
明清远对于仁济医院已是熟门熟路,他进了一个病房,拉了一把椅子在病床前静静地坐着。
极静极静的夜,灯色昏暗,似乎能照见漫长的一生,荒芜如是,苍凉如是。
灯光照着病床上的年轻男子,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消瘦异常。他同明清远,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相对宛若镜照,可是明清远生龙活虎,他却只能躺在这里。
“我遇见她了。”略一犹豫,明清远还是伸手抚摸他的手,顺着他扎满了针眼的蓝色静脉一路抚摸。
他却不觉,只是昏睡

那一枪贯脑而入,他虽侥幸活下,却只能永远是这个样子。
他的呼吸很轻很慢,没有肠蠕动,不需任何食物的摄入,每日靠葡萄糖来维持生命所需。此时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杂质,如初生儿一般纯净。英挺的眉毛微微地皱着,也许是因为病痛,又也许……是在不醒的梦魇里挣扎着,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大哥,是她的父亲害死了爸,又是她害得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清远的眼眸幽暗,极深,极深,那些岁月的光影,一重又一重地掠过,渺渺茫茫的,像山间的风。他一字字道,“哥,你所受的伤害,我一定会以十倍加诸于她,一定。”
地下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一脚踏上去,直陷到脚踝,有种诡异的美感。房间里是法式的装修,墙上有着浅蓝色的靡丽图腾,落地窗前垂着华丽的天鹅绒窗帘,连沙发上都是堆金锦绣。
明太太说他出去散步,苏婀娜想,他本是上海人,定然不会迷路,何必为他忧心呢?
推开了落地长窗,外面是一个露台。
已是冬天了,天上只有寥寥的几点寒星,落到人间,只余下疏疏的几缕星辉。
有风吹过,花叶枝木簌簌作响,这般的急,这般的厉。风卷裙裾有些冷,苏婀娜不得不裹紧了罩在旗袍外的呢子绒大衣。
放眼望去,尽是一幢一幢的花园洋房,重重院落,森森的钢筋水泥树林。可是同样是上海,撕开表面上的铅华满地,十里洋场外的许多人都是食不裹腹居无定所。
组织里说:资本主义制度是有各种弊病的,在资本家日益富裕的同时,工农的生活日益贫穷。
法国有里昂工人运动和巴黎公社,英国有宪章运动,德国有西里西亚工人起义,尽管斗争都失败了,但大部分的工农已经觉醒。
幸之又幸,西元一九一七年有苏联的十月革命珠玉在前。所以,腐朽的资本主义必将被新生的共产主义推翻,彼时将没有资本家没有地主,红色遍染大地,全国的工农都将被解放,老百姓们箪食壶浆,热情迎接工农红军的到来……
“这么冷还站在外面?”有人从后面拥她入怀,温热的气体拂过脸庞,微微地痒,“在想什么心事?”
暗沉沉的,天上的月色有点发红,像是一抹胭脂沾了水,洇然化作成片的红。
看样子明天应该要下雨了吧。
“你回来了。”苏婀娜侧头看着明清远。
四目相对,两张脸的距离极近极近,眼里都只映了对方的影。淡淡的星光下似乎有一种天长地久的错觉,
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了他和她。
“在想什么?”他呵一口气,空气中有濛濛的白。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联共抗日?”
“国难当头,自然应该先对付小日本。”他说得倒似真。
明清远自然知晓,或者说是谁不知道共Chan党发动的都是些三代五代的中下贫民?
人要穷就越容易革命,就越容易造反。这些来自最底层的老百姓,文化素质很低,思维方式是直线式的,同所谓的爱国学生一般,只想一点,不计其余,共Fei只一句资本主义万恶,只一句要解放被奴役的人们,便激起极大的风浪。
若不打个“联共抗日”的招牌,他们岂不先在窝里就反了?
她轻轻地说:“全国人民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明家可能捐些东西出去?”
“你既然说了,我自然办到,明天就去教会。”明清远的唇轻点了一下她的脸颊,“顺便,去看一下我们在哪家教堂订婚。”
“别瞎说,去睡觉吧。”苏婀娜连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
明清远似笑非笑地看她:“只有一张床,你可别霸王硬上弓。”
苏婀娜瞪了他一眼,直接拉了灯。
半夜里,她觉得他冰冷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上,纤细修长的手因握惯了枪,有几个晶亮的茧。苏婀娜想将他的手拿到被窝里,却听到他低低地唤一句:“夕颜。”
“夕颜?”她被他的话惊得睡意全无,却又不敢动。
“夕颜,我很想你。我知道你恨着我,恨我杀了你的父亲,恨不得将我杀了泄愤……当年,实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清远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翻了个身,“知道吗?我在南京遇到一个同你长得一样的女人,我几乎把她当作了你……”
沉寂了半晌,不再有声音,苏婀娜推他的背,却是不答,原来不过是梦话。
床头柜上有一个珐琅彩花瓶,用清水养了几枝折下的腊梅花,有极浓郁的花香。
便是暗香浮动的梦中,他也低低地唤她的名。
原来,原来他还记得她,即便是在梦中。
苏婀娜像孩子般痛哭难抑,那般悲哀,那般绝望。枕头是月白缎子,并不吸水,眼泪冰冷地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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