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作者:连谏)-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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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西早就把房间收拾好了,床是现成的,家电可以用她的,带点衣服去就可以入住,房子朝向很好,两间卧室都是朝南的,肖晓选了西侧那间,墙上贴了米黄色壁纸,显得温馨而干净,窗帘是柔软的金丝绒布,她拉了一下,阳光便被严密地阻隔在外面了,阳台上有几株顶大的茉莉花,却是枝叶寥落,一副打理不周的蔫头蔫脑。
肖晓看着可惜,便说:是不是缺花肥了。
眉西抱着胳膊依在门上笑:就是用花肥把它培起来也旺盛不到哪里去,你就别费心了,我们两个肯定养不好花的。
为什么?肖晓摸了摸茉莉的叶子,轻轻的,它就落在了花盆里。
因为漂亮的女人是养不好花的。
肖晓就大笑。
把带来的衣服塞进壁橱,基本不需要怎么收拾,两人枯坐了一会,眉西忽然跳起来道:今天晚上我应该请你吃饭。
为什么?
庆贺你乔迁之喜啊。眉西一本正经,把外套拎在肩上就要往外走:还有,庆贺我再也不用因为害怕留宿臭男人了。
见肖晓没动静,她回头望着发愣的肖晓笑:别大惊小怪的,与精神相比,身体多么微不足道。
《秘密》第九章3(1)
那天晚上,肖晓知道了眉西具有传奇色彩的过去,她是本市人,但,从读大学开始,她就没回过那个家。
他们不喜欢我。眉西的手在手包里摸了半天,摸出了有根烟,点上,狠很抽了一口:其实我很讨厌香烟,就像他们讨厌我一样。
从我记事开始,我一直在努力讨他们喜欢,可是,我还是失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姐姐也不喜欢我,即使我把巧克力都让给她吃,即使我总是穿她穿小的旧衣服,她还是把我当成立克星,因为我比她漂亮。眉西向肖晓摊了摊手:一生出来就这样了,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毁容吧。
肖晓知道,尽管她把感伤说得这样轻松,可,她的心里,肯定是难受的,因为直到现在,她才仔细地看了看眉西,她浩淼的眼睛里,汪着深深的寂寞,一种心底里有太多不快乐的人才有的寂寞眼神。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因为我漂亮,父母竟会不喜欢我。眉西眯着眼睛,穿过烟雾看她。
肖晓点了一下头:是不是你的感觉出现了误差,哪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眉西掐灭了烟,哈哈地笑:我也奇怪,直到我5岁,偷听了父母的一次吵架才知道真相,因为我是爸爸妈妈的耻辱,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妈妈被人强奸了,事后,她没告诉我爸爸,直到某天,她忽然地呕吐起来,才想起已经两个月没来月经了,本来,她想瞒着爸爸把我做掉,可是爸爸已经知道她怀孕了,他想要个儿子,死活不肯让她去流掉,于是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在我2岁时,因为血型原因,爸爸知道了我不是他的女儿,妈妈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就坦白了,就这样,我从受宠的漂亮公主沦落为一桩罪恶耻辱的见证。
眉西一直在笑着说话,声音很轻:记得我5岁时,我跟邻居的大孩子出去玩时走散了,我就坐在马路边的一家店铺门口哭,当我意识到哭不解决任何问题时天已经黑透了,我凭着模糊的记忆,走啊走啊,竟然走回了家,我站在楼下,那种幸福感就甭提了,我想象着父母见到我时一定会一把抢上来抱起我,可并不是这样,来给我开门的是姐姐,我的父母正若无其事地看电视,他们并没有寻找我,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我在他们冷漠的目光去洗了脸,吃了已经冷透的饭,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我是这个家里最不受欢迎的闯入者,甚至,他们巴不得我走失……
肖晓握着她的手:别说了,你不是也健康地长大了么。
眉西笑笑:是啊,我健康地长大了,不过,我现在时常有个很古怪的念头,我想我的生父,就是那个强奸我妈妈的罪犯,一定是个心思素质特棒的人,并且,他把这个优秀的基因遗传给我了,恩,我得感谢他以犯罪的方式把我送到这个世界上来。
往家走的路上,肖晓拉着眉西的手,很凉很凉的手,心下,有些隐隐的疼,为她风刀霜剑的成长历程。
肖晓洗澡时,听见电话响了,眉西接了,嘻嘻哈哈说:我找到合租人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从我的夜里退役了。
好象那边还在纠缠不放,眉西声音渐渐不耐起来:说你退役了就是你退役了,对,永远退役,什么东西!说完,电话啪地就摔上了。
见肖晓擦着头发出来,便上下打量了一下,说:我靠,整个一出水芙蓉。
说着,就跳起来,三下两下把身上的衣服剥下来扔在一边:我洗澡去了,有电话不要接。
眉西穿着丁字裤和胸罩进了卫生间,摇摇摆摆地走到卫生间门口:嘿,忘记和你说了,天越来越暖和了,我不仅喜欢裸睡还喜欢夏天拉上窗帘在家裸体,你不介意吧?还有,别怕,我没同志倾向,对于我来说男人永远比女人更具有吸引力。
肖晓张了张嘴巴,没说出什么,眉西便把卫生间的门关了,里面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她兀自笑了一下,想这个眉西,很有些可爱又可怖的魔女气息。
是夜,若有若无的敲门声把肖晓的梦给弄散了,起身,侧耳听了一会,眉西那边睡得静悄悄的,便起身,敲了敲门问:眉西,有人敲门。
眉西翻了个身,嘟哝着讨厌,尔后恨恨说:睡吧,甭理他。
肖晓转身后又折回来:是不是你男朋友?闹矛盾了?
切,什么男朋友,他不过是打着爱我的旗号猎艳的有妇之夫,他有耐心就让他敲去。
他没完没了地敲门,邻居会有意见的。
哦,你去说一下,让他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眉西按亮床头灯,揉着眼睛说:就说我睡了,对了,你隔着门说就成了,别开门。
肖晓迟疑出来,隔着门对外面的人说:眉西睡了,你改天给她电话吧。
外面的人亦不做声,只是不依不饶地敲门。
肖晓又低眉顺眼地说了几句好话,那人只是迟疑了一下,又不依不饶地敲,肖晓恼了,噌噌闯到眉西床边,把她一把拽起来:别睡了,再不去收拾门口那桩烂尾情事,这个单元的居民马上就来收拾你了。
眉西打着哈欠说知道了,你去睡吧,我自己处理。
一会,听见眉西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的声音,肖晓听得她说:咱不是早就说好的嘛,你我之间,谁也不欠谁的,无论谁提出分手,对方都不得纠缠。
门外的男人压低嗓门说:你让我进来说。
《秘密》第九章3(2)
切,让你进来,你马上就会得寸进尺地要求上床了对不对?
眉西和门外的男子纠结了半天,肖晓听了一会,觉得彼此声音里没甚火气,估计也没什么,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到最后眉西给没给开门。
早晨,肖晓探头看了一下,眉西的门还关着,还能隐约听见她的呼吸,她笑了笑,找出一条毛巾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洗刷。
一拉开门,她呀地惊叫了一声,咚地将门摔上,天呐,有个男人正坐在马桶上翻看杂志呢。
眉西探出一头蓬松的乱发问:怎么了?
肖晓指了指卫生间:你男人在卫生间里,告诉他以后记得关门!
眉西做了个鬼脸:不会有以后了,昨天晚上我已经和他举行了告别仪式。
肖晓恨恨地看了她一眼:简直是一场合谋的性骚扰。
不久就听见眉西在客厅里和男人推推搡搡地说话,大约是到此结束,又不是我让你们夫妻两地分居的,再说你们夫妻两地分居我也没义务做她的替补不是。
男人千般哀求万般好话,眉西终还是把他推出了门去,隔着门说了一声:别说再见,不会再见了。
眉西见肖晓拎着手包出来,惊异问:你不洗脸就出门?
肖晓指了指墙上的表:都几点了,我还洗脸。
眉西就没脸没皮地笑着说对不起呀。
肖晓瞅了她一眼:别说对不起,下不为例。
眉西重复道下不为例,看着肖晓下楼,她嘘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抽了支烟,在对面的墙上打量自己,脸有点苍白,总有人羡慕她皮肤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倒也不是皮肤好,除了见客户,她几乎是不肯出门的,满街都上欢娱人生,惟独自己,像一片生长在阴暗角落的苔藓。
她始终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块人见人厌的苔藓,生长在看不见阳光的角落,偶有阳光普照,她便会飞快地蔫了下去,因为自卑,在别人看来她率真而骄傲,而事实是,她在用骄傲的率真,掩饰自己的脆弱与自卑。
认识很多男人,曾试图与某些男人恋爱,可,交往时间一久,关于彼此的前尘后世是总要说一些的,每每交往到了这种程度,她就觉得,再多再华丽的衣服都不能掩饰自己的卑微,她的生命就是一块苔藓,随着交往的日益加深,一点点弥漫出了苔藓的味道,露出了苔藓的本质,让她,无地自容。
所有的爱情,未曾来得及开始,便被她用不羁扼杀掉了。
是的,她是个自恋的女子,却讨厌来自别人的垂怜,她不知道哪一场爱情来得更有诚意,索性,只爱自己。
《秘密》第九章4(1)
肖晓搬出去后,家显得更是空落了,母亲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拿着抹布在每个房间里晃来晃去,给晒台上的花浇浇水,那些花草好象因着人气的稀疏而懒于生长,几片叶子在料峭的春风里瑟瑟地抖着,母亲常常蹲在花盘旁,看着它们发呆,不时用手指抠一抠花盆里的泥土,泥土是最实在的东西,撒下一粒种子就能看见禾苗,秋天一到就能看到累累的果实。
她想着那些在乡下的艰难岁月,每当她感到无望,就会跑到山上,坐在地头,捻着湿润的泥土,无望的未来就像蓬勃的小苗,在心里,一寸寸长高。
自从进了城,想找片泥土都不容易,每当她走在街上,看着柏油马路,彩色的街砖,她就会觉得憋得慌,为那些被镇压在下面不能自由呼吸不能松软不能养育生命的泥土。
自从肖晓搬走,她就很少出去买菜了,能凑合一顿就凑合一顿,她想念乡下的街坊,也想念她的土地,可,她不能扔下儿子漂亮的家不管就跑回乡下,一次,她在夜市上看见有人卖菜籽,就买回了几包,分别撒在花盆里,她细心地侍弄它们就像侍弄她的庄稼,没成想,几天后就见了小芽,在几天,黄瓜就开始爬了蔓子,西红柿慢慢长成了一株小树,望着它们,她就笑了,到底还是蔬菜和粮食最懂人心,快快地生长着,惟恐辜负了主人一片心意。
母亲想象着正值盛夏,它们会送上水灵灵的果实,以饲她和肖晓的口腹,比起买来的水果,这该是件多么令人欣喜的香甜。
那天,她正在给西红柿打叉,春末的阳光已有了些杀伤力,铺天盖地的热情让她喜欢,这辈子母亲就喜欢与时令合拍的雨水,朗朗的阳光,所有农民都喜欢的两羊东西。
隐隐听见门铃响,母亲侧了一下耳朵,果然。
她喜欢门铃响,因为家里来人,她就觉得沉滞的空气开始了畅快的流通,她喜欢人声喧闹,就像喜欢人丁旺盛。
她扎煞着两只被枝叶染绿的手去开门时,心下飞快地闪过了几个可能,肖晓,邻居,亲家母……
门外的陌生男子,是她不认识的,她忽然看见自己擎着的手,很像绿色的五指怪虫,忙忙放下来问:你找谁?
男子笑了一下说:阿姨,请问这里是肖晓的家吗?
母亲顿了一下,说:这是顾海洋的家,肖晓是我儿媳妇。
男子的眼神,飞快忽闪了一下:呵,那肖晓在家吗?
噢,你去她妈妈家找她吧。母亲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儿子不在家,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找儿媳妇找到门上,她怎能不忐忑,在乡下时,村里一个小媳妇就是丈夫外出打工时被一个男人三找两找找跑了的。
她妈妈跟我说她住在这边呢。男子自语般地说了声,转身要走:阿姨,你关门吧,我去少年宫找她。
男子下楼梯时,母亲忽然向外探了探身子,举了举手,喊了一声嗨……
男子回头,看着她笑:阿姨,有事吗?
母亲讪讪地笑了一下:你是谁呀?要是小芦回来我告诉她。
其实,母亲很想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我们家小芦的,又觉得这句话刺探性太强了,就没说出来。
男子憨憨地笑着说:我姓陈,叫陈鲁,是肖晓的高中同学。
母亲咧咧嘴,想笑,还是没笑出来,只是摆了摆手,意识是我知道了。
母亲迟缓地关上门,陈鲁的一句话,针尖样扎进心里,他刚从肖晓妈妈家过来,亲家母告诉他肖晓住在这边。
她的心一下子乱了,肖晓不是说因为上辅导班搬回家去住了么,亲家母怎么会告诉他住在这边呢?
母亲走到阳台上,继续给西红柿打叉,心里乱得粥一样,有种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