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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佳人曲-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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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玉琼宫’确与别处不同啊。”少翁方士依旧一副飘飘如仙的样子。

“有什么不同的,还不是一样关着个无趣的人。”李夫人忽然闻到了少翁方士身上散发出来的牡丹香,如此熟悉的香味,令她的心温柔也伤感起来。

丽奴打开了博山炉,放进几颗龙脑,刚要点燃被李夫人急忙拦住了,“不要点!”

李夫人看看少翁方士,羞愧于自己刚才的失态,而少翁方士身上的那股牡丹味,又使她想起里一些藏在心底的事。

“方士要陪皇上炼丹,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闲人?”

少翁方士接过丽奴送来的茶,轻饮了一口,那双薄翕的蔷薇色的嘴唇遇着茶水的浸润鲜活了起来,“这次进宫明的是为皇上炼丹,暗的是为见一个人。”

“谁?”

“就是夫人,你!”少翁方士盯着李夫人,看着她的脸晕上了一层胭脂红。

丽奴干咳一声,微怒地看着少翁方士。

“方士的话,本宫不明白。”

“夫人也许不记得在下了吧。”

李夫人轻笑了一声,“我一直呆在宫里,见过的人也不多,况且像方士这样令人难忘的容貌,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哈哈……”少翁方士爽朗地笑了起来,“只怕夫人见过也忘记了,我见你的时候,夫人还在襁褓中呢。”

“方士莫说笑,看方士的年纪与本宫相差无几,怎么和本宫开这样的玩笑呢?”

“夫人莫怪,在下说的确是真话,少翁少翁,在下正是个少年老翁啊。在下是你母亲的朋友。”

“我母亲的朋友?”李夫人看向窗外,仿佛看到她那个对她若即若离的母亲正用一双哀怨的眼睛看着她,她忽然有些伤感,一阵酸楚涌上了她的鼻子。

“夫人若不相信,在下还知道夫人右手的掌心有一颗朱砂痣,而且夫人脖子上挂的那块玉正是在下送与夫人的。”

李夫人暗暗地摊开掌心,那里一颗红痣,很淡很淡,像轻点在了白熟宣上的一点朱砂。

她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那块玉说:“方士果真与我母亲相识,只是在我母亲的葬礼上并未看见方士啊。”

少翁方士的眼湿润了,泪水平添了这双深情而美丽的眼睛更多的韵味,“我……我……”似有千言万语,但哽咽着说不出来。

“我母亲是个总也猜不透的人。”许是少翁动容的神情感染了她,她料定他的悲伤是真情的,对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竟滔滔不绝讲起了她的母亲,那个她最希望来拥抱她,却永远只是远远看着她的人,“在我记忆里,母亲没有笑过,尽管父亲对她百般疼爱,可她的眉头却总也没有舒展开,长大点了,我知道她并不爱我的父亲,在她的心里一直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她将他埋了起来,在她那颗脆弱的心的最深处,没有人可以到达那里。我早已经料到她活不长,可是我却听她说,她爱的男人会让她长生不老,永远和她在一起。这是在她临死的时候说的,就是我进宫的那一年,十年了,我母亲已经死了十年了……”

少翁方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泪水在眼眶打转,终于没有落下来。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一颗豆大的药丸,散发着草药的清香,他把盒子放在李夫人的面前,“这是天芒之药,我练了两颗,一颗我已经吃了,还有一颗本是给我最爱的那个人的,可惜在我尚未炼成之时,她已经仙去了,这药丹对我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天芒之药?这就是长生不死药?”李夫人淡淡地看了一眼。

少翁方士点点头,“夫人看看我的外貌就知道了,这正是长生不老的丹药。这次进宫就是为送这给夫人你的。”

“给我?我只是个无用的人。况且在我看来长生不老的神仙生活原本就是一种漫长、餍足而无聊的生活,这种仙境是修饰过的地狱。”李夫人看着面前这颗古往今来多少人包括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汉武帝梦寐以求的药丸,将它推了回去。

少翁方士又将它放到了李夫人面前,“恕在下斗胆,夫人心里也有一个人,而那人并不是皇上。”

“你!”李夫人挺直了身子,却威严不起来。

“你这个酸方士,休得在此无礼!传到皇上耳朵里是杀头的死罪,你修道之人人头落地倒也功德圆满了,可别连累了夫人!”丽奴起身要赶少翁方士。

李夫人拦住了她,“少翁方士既然说得出口,想必是真有本事的人,只是我吃了你的药丸又如何,与你一般,我心里的那个人早已经化为了黄土,我到哪里去寻去觅?”

“此生寻不着还有来世,只要他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消失于轮回外,夫人总会有寻着他的那一天。”

李夫人刚想痛哭一番以求慰藉,少翁方士的话却点醒了她。

丽奴打翻了博山炉,里面滚出了两颗龙脑,她那难以捉摸的神情被少翁方士察觉了出来。

“只是我该如何寻得?要等多久,几世才可以见到他啊?他的容貌会变吗?请少翁方士指点。”

“夫人切记要放下急功近利的心,何时能再遇上他,那要看你们的缘分,只要你肯等就一定有那么一天,至于他的容貌或许你无法再分辨,我可以泄露一个天机给你。”少翁方士指了指李夫人戴着的玉,“你真正爱的那个人会使你的玉变颜色。其实这也是多余的话,你真的爱他,那么再见的时候你一定可以感觉出来的。”

“只是我现在人在宫中,如笼中之鸟……”

“这夫人不用着急,我有办法送夫人出宫,只是这事千万不可让外人知道。”他看了看旁边的丽奴,那小丫鬟刚才奇怪的举动让他放心不下。

“这方士大可放心,丽奴是我娘家的丫鬟,自小跟着我,情同姐妹,这么多年在宫里多亏了有她在身边照顾。”

“既然夫人这么说,恕在下多疑了。”少翁方士还是盯着丽奴,这个丫鬟的眼中有着他也猜不透的东西,像是一种忧愁被压抑着。

“那请夫人快服了这药丹吧。”

李夫人把药放到了嘴里,她的心变得很复杂,她不知道未来漫长的日子将会是怎样的际遇。

“夫人,许一个愿吧,在下会夜夜为夫人祈福的。”

“我要再见到他,无论要挨过多少孤独空寂的日子,一定要再见到他。”药丸顺着茶水进到了她的肚子里,一股甘甜的气味充盈在她的齿颊间。

一旁的丽奴流下了泪水,不知为的什么。

“你一辈子都会和真心擦肩而过。”少翁方士闭上了眼睛,用最细微的声音说,像是在念咒语一般。见李夫人已将药丸吞下,于是他从袖口中又取出一包药粉放到了李夫人的面前。

“这是?”李夫人轻拭了一下温润的嘴角。

“毒药。”少翁方士微翘着他的如上弦月的嘴角,笑容里有令人猜不透的玄机,而语气却是如此的平静。

李夫人本也看淡了一切,可是看到少翁方士那双狐狸一般的眼睛中出的寒光,心也禁不住忐忑起来。

丽奴更是拦到了李夫人前面,警惕地看着少翁方士。

方士爽朗地大笑起来,“看来夫人对我还心存芥蒂!”他甩了甩袖子,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夫人恕在下唐突,这确实是一包毒药,不过夫人莫怕,它对别人是毒药,对夫人可是救命的良药!”

“这……”

“夫人刚服了我的仙丹,已是百毒不侵了,夫人服下这包毒药的话,只会暂时没有气息,这样就可以骗过皇上,骗过天下人,只要在入殓的时候我来个掉包之计,夫人就可以毫发无损地逃出宫去,从此自由之身。”

“果真如此简单?只是到哪里去找那掉包的尸体?”虽这么说,可是李夫人的心明朗了许多。

“这在下自有安排。”少翁方士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丽奴,这个小丫鬟低着头沉思些什么,她也是个姿容出色的女孩子,只是在倾国倾城的李夫人身边,男人自然忽略了她,但少翁方士从她的眼神中,知道这个一直充当陪衬的女孩子城府和胆量远在郁郁寡欢的李夫人之上。

送走了少翁方士后,李夫人独坐在镜子前,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她又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进宫前的那个晚上,母亲亲自来为自己梳头,那时的自己和现在是多么不一样啊,那时只要一个简单的发簪就可以绾住自己的三千乌发,使自己出落得像湖中仙子一般,可是现在浑身金灿灿的珠宝都不能掩饰她的苍白,她完全隐没在了那些首饰中,发光的只是它们,自己却在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她一件一件地取下那些多余的东西,直到最后那个半月碧玉簪被她轻轻抽离发间,她的头发流水一般地垂了下来,像是一面黑绸帘子挂在她的背上。

丽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李夫人从镜子里看到了丽奴的脸色有点异样,便问:“怎么送少翁方士去了这么久啊?”

“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皇上身边的人,问起你的情况耽搁了。”

“丽奴来给我梳梳头吧,就梳我出嫁的时候老夫人给我梳的那个盘云髻,好吗?”李夫人少女一般娇羞起来。

“老夫人的手那么巧,我可比不了,若梳得不好,夫人可不要怪我。”

丽奴的手拿着梳子灵巧地在李夫人的发间游走,不一会儿她的后面就高高地立起了一个髻。

李夫人侧身照了照,开心地说:“就是这样的,丽奴,你看我是不是又年轻了好多?”

“夫人一直是这么年轻貌美的。”

“哎,不用哄我了,自打进宫之后就没有开怀过,人怎能不老呢?不过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我好开心,你说我们出宫之后去哪好啊?”

“夫人。”丽奴收敛了笑容,似有万千心事,手里的梳子也顿住了。

“你有心事?”

丽奴敷衍地笑了笑,“我是为夫人高兴。”

她慢慢握住了李夫人的手,“我是愿意为夫人做任何事的。”

忽然起了一阵疾风,长驱直入“玉琼宫”,那一道道青纱帘在风中飞舞了起来。

纱帘又被风吹开了。

肖鹏毅猛然回过了神,看到李紫玉捧着个杯子,那茶水还冒着热气。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丽奴,她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飞来我的身边,又悄悄地飞走,我总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或许她后来过得很幸福,经过几个轮回又会飞到你的身边。”肖鹏毅安慰道。

李紫玉淡然一笑,点点头,“任何曾经失去的东西都可以在这条街上寻回来,有人这么和我说,我不信,但现在你回来了,不由我不相信。”

腐旧的窗台上,一盆牡丹开的正艳,一只白色的蝴蝶受了香味的吸引扑扇着薄薄的翅膀,停落在了花上。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后来的事情,去翻一下汉史就知道了。”李紫玉说,“说出来真的是讽刺,我的葬礼真的是隆重啊,我在山上,远远地看那送葬队伍,竟看不到哪是头尾。汉武帝还请少翁方士为我招魂,那两只高高的招魂幡在风中飘啊飘的,我真以为自己已经魂不附体了呢。”

“看来汉武帝对你用情也不可说不深啊!”

“只是他对每一个女人都用情颇深,所以我读他为我写的《李夫人赋》的时候,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可以写《陈阿娇赋》、《卫子夫赋》,而我只爱一个人,我的容哥,就是你!鹏……鹏毅。”

肖鹏毅翻开了李紫玉的右手,那里有一圈极淡极淡的印子。

“快褪没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因为许下的那个愿,因为我的心。”

肖鹏毅紧紧地抱住了她,“你真傻,这千年的寂寞和痛楚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承受?你让我该怎么待你?你让我怎么待你?”

他哽咽了。

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捧起他的脸说:“为了你都值得,遇见今生的你,我是何其幸运啊。”

那女人面对着大海,海出奇的宁静,仿佛也在细细欣赏着她的美丽。

肖鹏毅是这样为他的那篇小说开头的,这个他酝酿了多年的故事终于动笔了。

张洁说她一生都在为写《无字》作准备,而他,一个默默无闻又才情缺缺的文学系学生也斗胆地想,他的过往岁月所累积下来的东西,似乎都在为这个故事作准备。

所有人都不太相信像肖鹏毅这样的男孩子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学文学的男生总给人矮矮瘦瘦,戴一副深度的近视眼睛,爱舞文弄墨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而肖鹏毅高高壮壮的,别人一见到肖鹏毅总以为是体育系或者计算机系的,再不就以为是从电影学院里跑出来的帅哥,学文学真是太浪费他的好皮囊了。不过他的选择倒也印证了他自己的话,一切都在为这个故事做准备。

可是只一个开头,就无法再写下去了,尽管他们已经两情相悦,肖鹏毅抬头低头、梦里梦外都可以看到她,但彼此间总有许多他不肯面对却难以消磨的隔膜,肖鹏毅尽一切的努力去消磨那千年时间所造成的两人之间的差距。

在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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