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飞机许愿-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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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够委婉,够低求了。可米珊仍旧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18岁的米珊,很单纯。
小时候米珊很是调皮活泼,可是逐渐长大,她被父母调教成一个标准的乖乖女加宅女。米珊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由于他们工作繁忙,又不放心唯一的女儿在外游玩,所以经常将米珊独自留在家里,叮嘱了饭菜该怎么热,反锁好大门,直接奔赴学校。
米珊也便渐渐收敛个性,养成不爱与外人交往,好静不好动的习惯。
上大学,米珊独自离家来到另外一个城市北宁。妈妈本是下决心辞职了去米珊那里租房子照顾米珊的,奈何学校领导不放人,也出于家庭经济的考虑而放弃了这个想法。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叮嘱女儿,不要随便出门,不要和陌生人搭话,不要单独和男生相处,要好好在宿舍里呆着。米珊在电话那懂事地不住地点头。
妈妈教给米珊遇到困难该怎么办,遇到坏人该怎么办,唯独没有说,遇到爱情该怎么办。
18岁,18岁了啊。当同龄人纷纷烫起卷发穿起高跟鞋,挽着男朋友的胳膊压马路的时候;当人人都抛去高中的青涩,享受缤纷多彩的青春的时候,米珊却根本没有准备好。花一般的年纪,她梳着马尾,懵懵懂懂,将青春送给了每天呆在宿舍里对着电脑不知该干些什么的发呆。
在外面,她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这孩子挺乖呀——刚刚上高中吧?”
她的青春,整整迟了一个节拍。
米珊原本的世界只有家人和几个女孩朋友。父母亲极度注意早恋的事情,因此米珊几乎不怎么跟男生打交道。可是上大学之后,她原有的小世界突然被原书航破门而入,留下一地闪闪发光的碎片。
原书航是一个很阳光的男孩。他的阳光很盛气凌人,很耀眼,很难不被注意到。他留着短短的寸发,笑起来仿佛光亮在脸上跳动。同米珊的安静内向不一样,他热爱运动,喜欢与人打交道,经常参加各种活动。最重要的一点——他喜欢米珊。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他也想不起来了。有了第一次相遇,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在日渐的接触中勾勒出她的轮廓,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已经在那路途上走出很远了。他曾经坏笑着趁米珊不注意,敲她的脑袋说,他就喜欢看她脸红红,笨笨的可爱的样子。他曾经捉弄地抢过她的包背在自己身上,一本正经地说他就喜欢看她不知所措像兔子一样的表情。
原书航,用自己的方式追求着糊涂虫米珊。
曾经,他在教学楼下晃来晃去一个晚上,看时间到了便冲到自习室找米珊,说:“好巧啊,米珊,我也刚刚下课——送你回宿舍吧?”
曾经,他在周末时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好后站在女生宿舍外面,给米珊打电话。“米珊,今天有空么?我们去植物园看看吧?”
曾经,他在图书馆故意坐到米珊对面,顺手放在她面前一本书。“米珊,帮我找找虫蚀计算在哪页——米珊,你没看到书签是一张电影票么?”
而米珊,在旁人悄悄的注意里,紧张地说着。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我今天很忙,你自己去吧,祝你玩得高兴。”
“我不喜欢看电影,你跟别人去吧。”
……
原书航热烈的追求让米珊不知所措。在害怕之余,她感到了讨厌。讨厌那个咋咋呼呼的原书航,讨厌那个动不动就出现在她身边,惹得她很尴尬的原书航。
可是她又不敢告诉妈妈。
面对原书航的热忱,自己稀里糊涂情急之下出口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起初,觉得理所当然。慢慢到后来,她注意到对方眼底掩去的失落,失望,失心。
再后来,米珊心底,有浅浅的不忍。她似乎不怎么讨厌原书航了,相反,她有点讨厌自己。她着急,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一个还不会走的婴孩,正要准备尝试如何站起来时,原书航拉起她说,来,我们一起跑步吧。可是她不会。
最后,在一次次的碰壁里,他累了。
“你是不是很害怕我?累了吗?”他的笑容里阳光也带着浓浓的倦意,自嘲地说着,“米珊,以后不用担心我再缠着你了。因为我自己也累了……我报名参军,审核通过之后就会离开……”
米珊僵硬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是一片喑哑。她能说些什么?
他要离开的那一个夜晚,她终是穿戴好之后跑出了宿舍。
晚上九点,冬日的寒风中,她一口气未歇地跑着。
晚上九点,餐厅里男男女女热闹至极。原书航的朋友们已经将整个餐厅包下了。
原书航一直在敬酒,最后他带着浓重的醉意走上台阶拿起话筒。
“喂喂,各位,很感谢大家今天过来。以后我一定在部队好好混!等我在部队里呆两年以后再回来念大学,估计大伙中有的人就要毕业了。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但是现在——再见,我的大学生活!再见……”他突然转身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再面对众人,“我原书航这辈子爱的第一个人,初恋……那个叫米珊的女生……再见!”他长长呼吸一口气,“各位,再见!”
餐厅里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面对他不太连贯的直白话语面面相觑。知情的,不知情的,脸上都带上了说不清的神色。慢慢地,餐厅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气氛。
原书航深深地鞠躬,然后好几个男生拥了上去。
餐厅里喧闹中模模糊糊传来几个声音。
“哥们,你醉了。”
“喂喂,男儿有泪不轻弹……”
“想开就对了,何必单恋一支花……”
“要不我把我干妹妹介绍给你?”
……
晚上十点,餐厅前残余昏黄的灯光。
人走茶凉。
米珊呆愣愣站在紧闭的门前,望着落地窗里一片漆黑的店。
没人。
她仍旧是抬起手,敲着,敲着,仿佛要证明什么。
门太硬,敲红了她的指关节。
米珊忽然之间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有一种麻木,叫心疼。
那个夜晚,米珊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半个小时的路程,她花了近两个小时。
她,还是迟了。
~ ∞ ~ ∞ ~ ∞ ~ ∞ ~ ∞ ~ ∞ ~
回到学校时,已经夜深人静。
宿管阿姨睡眼朦胧地横披着衣裳为米珊打开大门,摆着脸色教训了几句。
米珊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回宿舍。
许静为米珊打开宿舍的门。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迟?”平时很忙碌的许静之前只知道有人在追求米珊,却不太清楚是谁。
米珊缓缓摇摇头。
“对了,还记得我很久以前跟你提过的一个人么?就是那个我觉得很适合你的人?”许静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
米珊再次摇头。
“哎,不过现在记得也没用。”许静耸耸肩,“听说,他要去当兵了。”
……
、霉运
听说,他不回来了;然后,新买的自行车被偷了。
……
叶子快掉光的高大银杏树下,米珊站在人行道旁看着一排停靠得歪歪扭扭,十分拥挤的自行车队伍中一个突兀的空当发呆。
这里,本应该停着她的自行车的,这是自第一辆自行车弄丢之后她买的第二辆自行车,还是崭新的,才骑过两次……
今天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倒霉?
米珊吸吸鼻子,呼吸的白气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刚刚她只是接到了那位长辈表爷爷江洛的电话而已。
她本来是一直坐在马路边发呆的。然后,手机响了。她看到手机上显示出来的是陌生来电,根本就没有考虑要接通。结果是那个号码不厌其烦地打了三遍过来,而且有她不接就一直闹腾下去的趋势。米珊这才失魂落魄地摁下通话键。
“喂?”她的声音有些飘忽。
咔嚓咔嚓的火车声中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那边终于开腔。“我是江洛。”
“哦……”米珊转转眼珠,迟钝地反应过来,麻木地应一声,“表爷爷好。”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我乘火车下午1点半到北宁站。你到时候过来一下,取你妈让我带的土特产。记住,不要迟到。”
“哦……”
听到她嗯了一声,电话那头在第一时间挂断,传来嘟嘟声。
12点了,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半小时。
米珊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感到一阵眩晕。她闭闭眼睛,转身去找自行车,准备骑车去火车站。
结果,车不见了。
一辆一辆地数,一辆一辆地看,找不到。
很好,很好……不见了,都不见了……
米珊抻开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就被冰凉的空气呛得咳嗽起来,直到咳得眼眶通红。
她总算清醒一些了。
~ ∞ ~ ∞ ~ ∞ ~ ∞ ~ ∞ ~ ∞ ~
米珊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周末的北宁火车站,旅客要比平时多很多。仿欧式的尖顶塔钟下,火车站前广场上人来人往,行李箱的轮子划在方格地上窸窸窣窣。
米珊拖着脚步走过来,毫无目的地在广场上搜寻那个她已经没什么清晰印象的人。坐在花坛边聊天抽烟的人——不是;抱小孩的年轻父亲——不是;和一个长发女亲密地手牵手的男人——是么?
她突然感觉到右前方有一道直率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十米开外,站着一个脚边靠着行李箱和手提袋的年轻人。一件黑色的长款休闲外套,宽松的半掩的领口露出米白色的毛衣,再往上……是一张冷冰冰的,愠色十足的脸。
“3点半——你整整迟到两个小时。”他开口,声音仿佛是在北极冻了一个季度又拿回来的。身后塔钟上的时针和分针明确无误地印证江洛的话。
找对人——米珊垂下头,迈着又酸又疼的腿一步一步走向江洛。
“我记得我已经提前打电话通知你。”
她停下脚步,像个木偶般站在那里,恍惚而清晰地听到江洛毫不带感情的批评。
“没听清楚还是无所谓?”
她在接到电话后就出学校坐公车,可是坐过站了。
“没有时间观念吗?你是怎么迟到两个小时的?”
之所以发现坐过站,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坐错车了。然后兜兜转转,问路,找商店换搭车用的硬币,上车,换乘……三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或许这两个小时对你来说没什么,可是我还有事,结果整个下午就耗在火车站等你,今明两天的计划全盘作废。你——”
他的声音消失在初冬稍显的寒意之中。
几步之外,米珊已经慢慢蹲下,胳膊枕在膝盖上,眼泪掉下来。整整酝酿了一天的惨淡终于随着眼泪无声地流出。她一直在等待的人不回来了,刚买的自行车被偷了,辛辛苦苦赶来火车站——江洛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一开口就教训她?他的工作耽搁了,难道她就没有苦楚么?
米珊渐渐哭出声,直到嚎啕大哭。
江洛一动不动地站着,眸色连转,意味不明。风吹起他黑色的衣角,露出修长贴身的牛仔裤。
周围人纷纷投来了惊异的目光,悄悄指指点点。不明所以的巡警狐疑地拿起对讲机走过来。
江洛转头,平平淡淡地解释。“没事儿,来送我的。”
巡警恍然大悟——又是一番小情侣在火车站上演的凄凄惨惨戚戚的苦情剧。“哦——快劝劝吧,你女朋友哭得……也太惨兮兮了……”
江洛点点头,看到巡警走远后将目光移回。
米珊还在哭着。
灰白的天空下,广场上依旧人来人往。江洛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就那样沉默地站着。
……
~ ∞ ~ ∞ ~ ∞ ~ ∞ ~ ∞ ~ ∞ ~
夜晚的灯在车窗外闪烁,米珊独自一人坐在公车上,来来回回却不下车,一遍一遍地走着公汽的轮回。
之前,在广场上哭够了,她胡乱地抹抹脸上的眼泪,起身提起江洛脚边一大包土特产转身就走。江洛没有拦,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让她这么走了。
前面开车的司机大叔已经转头看她好几次。可是她真不想下车,多想这公车就一直不停地驶下去,没有尽头最好。
车窗外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过去,后座上站着一个将双手搭在他肩头的女孩。女孩咯咯的笑声顺着风传过来。
车,自行车……米珊垂下头,疲乏倦怠如同潮水般涌过来。
她又想起了那个人。
不是因为无聊地刻意回想,而是因为对那个人的印象太深刻。不知不觉,他就从记忆里蹦出来,带着过往的故事,在时间的流逝里越发清晰。
原书航是那种特别昂扬向上的人。米珊喜欢看他骑车的样子,带着她所不具备的活力。她总是忍不住去张望,慢慢发现原书航在身后背着画板时骑车还算老老实实,若是没有背画板,他简直耀武扬威得不行。而这种印象,她第二次见他时最为深刻。
那时,已经距离操场上相遇过去了一段时间。上午没课,米珊将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拿去还。
学校里很多人骑单车。每每到了休息时间,从图书馆出来的那条路上,会突然汇成单车大潮,涌到前方的路口,自然而然地分为几股小流奔向不同的方向。
骑着单车上的男生女生们,无一不是机械地动着双腿,面无表情地瞪着前方,规规矩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