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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然后,永远-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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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辰走开,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说:“馒头在我房间睡觉。”
我缓缓的点头,说:“聂辰,我想带馒头回国。”
回想我的每一次决定都惊世骇俗,一如五年前,固执己见的踏上来美国的那班航班。
离开那天是晨曦下葬的日子,我没去。
我知道,我们的爱情,或许死在那片迟暮的沙滩,又或者是他恐惧的神情和无情的话语,总之我也搞不清楚。它随风散去,最后掩埋在尘埃里。
过后我们又来过一次海滩,晨曦体力不支的蜷缩着,头枕在我腿上。日出的刺眼光芒,照到他苍白的脸上,像一片泛红的樱花。他合着眼睛,不声不响。我痴迷的望着这片海,高挂的红日,退潮的海浪,祥和而宁静。
那些近在咫尺的美好,有时候总是遥不可及。
倒影越来越短,一瞬抬头,被照得头晕目眩。我觉得太阳就要从高空陨落,海浪掏空了我最后一丝勇气。我用力的摇动晨曦,一双腿麻木的没有知觉。
他突然开口,微睁着眼,虚弱的笑:“还没死。”
我楞在那里硬是接不上任何话。只希望空落落的心,用他所有的言语来填满,包括爱听的,不爱听的。
“我真可恶,最后还来捉弄你。”他又笑说,“我觉得是报应,命运给不懂得珍惜的人受的惩罚。”
我不假思索的反驳他:“不是这样的!”
他问我:“不是这样,那还有几个意思?”
我愤愤的说:“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生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说:“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答不上来,只对他说:“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我几乎陪他走完了最后的路,病痛彻夜反复,日趋折磨。在最后那段时间里,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干瘪身体。他很争气,多撑了一个月,大家不忍他继续难受,劝他放弃治疗,他却抵死抗拒,直到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
临行前他对我说:“要是我不再了,你也不要来看我。”我握着他的手颤抖的应承了他的唯一夙愿。
我想,如果这是他要的一点憎恨,也算是另一种不拖不欠了。
我把所有的眼泪流在了机场洗手间里。那天我想了很多,想晨曦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是一早就知道无力回天,只是为了讨好我和馒头;还是坚信有奇迹发生,重生了活下去的意念。无论是哪一种,大概都与我有关联。我们搞错了一些事情,要为此付出代价,这理所因当。回头看看,当天偶遇,然后全心全意,最后灰心,与这段艰难曲折的缘分都有一些因果关系。可最后以晨曦离开收场会不会太严重。
在生命走到尽头的关口,他留给我了一个笑脸,不像生与死的隔断,倒像晨昏线分开了昼夜那样稀疏平常。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的某一端,四季,金光万丈。
从前我总想不明白,我们是因为看到希望才坚持,还是坚持才看到了希望。
那一刻我拉着行李箱登机,回答自己,是后者。大概每一段坚持都是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
聂辰并不惊讶,想也没想的说:“我跟你一起。”
我说:“不用。”
聂辰也是五年前定居的美国,这之前他出现在我的产房,用dv记录了馒头出生的全过程。然后来到美国,一年间,他修完了所有个人理财规划师的课程,并且安排母亲到旧金山UCSF Medical Center接受最好的治疗。他说来这里,是为了他母亲。
此时,门铃大作。打断了我的思绪。
“妈妈!”馒头的声音也同时从里屋传来。
聂辰赤脚去开门。
我也随即起身,去看馒头。
“妈妈!妈妈!”馒头睁着小眼睛,在黑暗中慌张的摸索。馒头一个人的时候,特别怕黑这一点被萧言说准了。但也多亏了他这一点才没有走丢。
我走过去,开灯说:“醒啦?”
他虎头虎脑的环着我的脖子,很黏人。然后,指着我的膝盖说:“妈妈,还痛不痛?”
我低头才发现,无菌纱布包扎在膝盖上。心跳莫名漏掉半拍,我依然不肯正视藏在心中的感觉。故作镇定的摇头,说:“我们回家吧。”
客厅里传来一阵吵嚷,这声音我记得。
我牵着馒头走出去,正看见麻衣激动的抱着聂辰行贴面礼。
馒头挣脱我的手,冲向聂辰,四肢大大的张开,在他面前笨拙的弹跳,聂辰放开麻衣,会意的捞起馒头,疑惑的问:“怎么啦?”
馒头在聂辰耳边耳语一阵,聂辰抬头看了看我,对我一笑,依旧浅浅的,不过成熟了许多。
我有些赌气的把馒头从他身上抢过来,问:“你到底是不是妈妈亲生的?”
馒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合不拢嘴。
麻衣走过来,热情的和我行了亲吻礼。在我耳边说了很多,我依旧听不太懂,不知道是她的英文进步了,还是我的听力进步了,最后居然听懂了一句她说聂辰是个好男人。
我回敬了一个亲吻对她微笑。
这五年里,我搬过一次家,一次大闹警察局。
几乎这两次的不平静麻衣都出现过。
她是日法混血儿,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日本人,出身于法国巴黎。一个很有灵气的活泼小姑娘,就算她闹脾气也没有人能够对她真正生气。
还记得那个时候馒头还不到一岁,一天下午2点钟麻衣来我家找我。
站在我家院子里振振有词的和我争辩。我听不懂她说什么,我说的话她似乎也不大明白。我想应该是,她的日式英语发音太奇怪,我的英语又带有口音。说急了她会脱口而出一两句法语还是日语,我只好说中文。总之就是鸡同鸭讲,根本无法沟通。
我提议:“不如我们把英文练好了再说?”
她扑闪着蓝眼睛,摇头晃脑的看着我。
我们的沟通又一次宣告失败。
连续一个月,她天天来,一到下午就出现在我家花园,比吃饭还准时。刚开始我还觉得这么大的街区,人烟稀少,有个人说说话好比一个冷冷清清的好。后来我发现说话也是一件体力活,况且那时候我还要照顾蹒跚学步的馒头,馒头也奇怪后来一听见麻衣的声音就哭个不停。不得已我选择了搬家。
我在美国的大学进修了一年,英文突飞猛进。馒头2岁时,我应聘到了一家华人报社,负责电影专栏的编辑,一待就是3年,因为只用“在线”,就可以足不出户,在家里工作。
我是很后面才知道麻衣原来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聂辰的前未婚妻。
差不多是馒头4岁的时候,一个周末我带他去洛杉矶的迪士尼主题公园。电影里面的所有卡通人物在这里都变得活灵活现,就连大人也会萌发童心,目不暇接的置身童话的世界中。
可这天人满为患,无论去哪都要排队等候。下午4点,我买完米奇冰淇淋转身的时候,发现馒头不见了。我寻遍了迪士尼的每个角落,直到闭馆也没有找到馒头。寻找的过程就像陷入炼狱,每一刻都在痛苦中煎熬,不知道分了几次神,几次摔倒又爬起来,总之最后脚不是我的,整个人都感觉都不是我自己。警察局也纷纷出动警力,调出监控,也找不到踪迹。说是我们站的位置是监控器死角。我发了疯似的哭喊,也骂自己。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又纷纷投来同情的眼神。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拨通了聂辰的电话。
他不像是坐飞机来的,飞机不可能那么快,那时我坚信他一定和超人一样,与生俱来某种能力。每每在情形危机的时刻出现。
下午六点半,搜寻工作十万火急,因为天快要黑了,便会变得更加艰难。
聂辰告诉警官,守住出院的监控录像,如果发现一个穿蓝色上衣,牛仔短裤的中国小男孩,及时通知他。
他和十几名警官再次入院,我要跟去,他不让,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馒头。只要他还在里面。”
天公不作美,不料下起了磅礴大雨。
聂辰没有食言,8点钟左右,他抱着馒头走出来,雨水淋湿了所有人,只有馒头一个完好无损的含着棒棒糖,兴奋的喊妈妈。
我紧紧的抱住馒头,几乎快把他揉碎。失而复得的笑朦胧了双眼。
据聂辰描述馒头是因为怕黑,于是放声大哭,才让大家发现了他的求救。
从洛杉矶回来,聂辰住了一个星期医院,医生说是重感冒。麻衣在床边守了一星期。
我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我来感谢他。”
“为什么?”
她又咿里哇啦的说了很多我不懂的话。
后来我问聂辰,麻衣说什么,他才告诉我:“5年前,麻衣和我有婚约,不过一早取消了。她来感谢我,如果没有我的离开,她也不会碰见对的人,不会像现在一样幸福。我真替她高兴。”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默不作声。
回去的路上。
我问:“刚刚跟uncle说什么了?”
“我···我说不喜欢麻衣桑。”馒头支支吾吾,抬头试探的看了看我,又迟疑的小声说话:“还说你也不喜欢。”
我本来想责怪他,不过咬了舌头,后来想,算了。可能麻衣多多少少给他的婴儿时期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聂辰也应该知道小孩的话不要太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伯母自从来美国以后,病情得到了控制,不再精神失常或者带有攻击性。不过记不起任何人。医生诊断并不是老年痴呆,或许是她不愿意记起前半生的痛苦不堪,刻意丢失了那部分记忆。
每周馒头去看她都会自我介绍一次:“奶奶,我是馒头,来看你了。”哪怕馒头每一次都会重复自己的名字,还是会不记得。
此时,她正坐在曲径通幽的小花园尽头的长椅上,带着一顶棕红色的画家帽。
我牵着馒头走近,她一脸慈祥的对我们笑。馒头正准备开口,她突然悠悠的说了一句:“你们来啦?等了好久。”
馒头不知所措的抬起头看我,我也来不及反应。
身后一个“啪嚓”的声音,像一大堆东西掉在了地上。我转过去,看见石头路上躺着牛皮纸袋,掉出来一包馒头最爱的小动物饼干。聂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两眼泛红。
我退到他身旁,安慰道:“没事了。”
“奶奶,我要和妈妈回中国。”馒头的小脑袋越埋越低,又忽然闪烁着眼睛抬头,“但是我不会忘记答应过你的事情,等我长大一定会给你买一个全世界最酷最酷的高达。”
伯母抱着馒头一瞬老泪纵横。
聂辰走过去,从母亲的怀里把馒头抱过来,说:“妈,快把馒头吓坏了。”
我坐过去,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递上纸巾。
“papa,奶奶是不是因为没有很酷很酷的高达才哭?”
聂辰摸摸馒头的头,笑说:“奶奶是因为你要给他买高达,太高兴了才哭。”
馒头似懂非懂的点头。
聂辰把馒头放下来,对我说:“明天几点走?”
“中午12点。”
我觉得那个回头捡纸袋的背影有点感伤,他递给我说:“给馒头的。”
馒头再三叮嘱:“你一定要来送我们,千万不能忘记了,不然是小狗。”
聂辰笑着点头,又似乎隐逸着无奈。
离开的时候,馒头走的慢吞吞,三步一回头,用不舍的眼神频繁看我,我故意不看他。
回到家,我接了一个若亚的电话,她说萧言至今孤身一人。它就像一部时光机器,追忆回多年前的某一天与现在如出一辙。天色阴暗,凄风惨惨,但不像窗外正在刮一场全美迄今为止最大的龙卷风。
有的人,总在你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而你不是不知道他待你有多好,只是无以为报。
我从来都清楚给了人希望又让人失望的感觉有多不好受,惨过伤害,也胜过折磨。可是,我仍然明知故犯。
晨曦离开的那天,狂风大作,我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同时获得了萧言的‘赦免’,万般滋味又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年,C市出其不意的下了一场大雪,寒风凌冽着光秃秃的树干,也包括人心。
雪花一粒粒落在我的睫毛上,重得撑不开眼睛,白茫茫一片。
我木然呆立在病房外的天台,不敢回头去看来来去去的人群,初出的别离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妈妈和爷爷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明白,曾经几近崩溃的苦楚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已然不痛,它终会渗进心灵深处化作对自己的承诺,变得坚强、勇敢和快乐。
我蓦地被扳过身子,套上厚厚的毛线帽和大围巾,被忽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
站在我面前的萧言,鼻子嘴巴哈出的白烟,才让我感觉到天寒地冻,手脚早已冰冷刺骨。
他轻轻推我:“都过去了,回去吧。”
我挣扎了好久,撇开头,说:“回不去了。暂时的平静无法彻底洗刷过往。”
“你不应该这么消极和悲观。”
“不!”我极力反驳他,“我没有太多余力,回忆那些悲伤的事情,也不会费尽心机去忘掉。”
“那你···”
“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他停顿了半晌,似乎有一点理解,“不过,你一直都知道你要什么。”
我转过头,内疚的看他眼睛:“也不是每一件。”
他立刻明白,找了一个台阶给我下:“你只是不懂得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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