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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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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拦了一辆计程车直奔青磐街。

他在街口下了车,凭着印象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时间隧道。这一日和那一日那么相似。一样的燠热,一样的安静,这个地方像被世界遗弃了一般。

是这一间吧,李想站在门口确认了再三,终于敲了门。木板门邦邦地响过一阵,又响了一阵,在他快要放弃时,门后终于有了动静。

苍老的妇人喊着问:“谁啊?”在听说是孙女的同学后,她打开门。
这是李想第一次清楚地看见虞连翘的亲人。稀疏的花白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小髻,浑浊的眼,瘪的脸颊、瘪的嘴,整个人是一枚被风干的果子,皱缩着。
在李想看她的同时,她也警惕地看着李想。

李想问:“奶奶,虞连翘在家吗?”
老太太答:“不在,她出去了。”
李想问:“她去哪儿了?”
老太太答:“上班去了。”
李想急问:“她做什么?在哪儿上班?”
老太太不答,咳嗽了几声,手扶着门撑着身体。
李想再问却也问不出什么,走之前,他说:“麻烦您转告她,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来,请她在家等我。”

也许是运气好,不用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李想就见到了虞连翘。
因为线路检修,复兴中学从上午起就停电了,而校方一直等到最后,确知恢复供电无望,才发出取消晚自习的通知。
大约是傍晚五点的光景,天还很亮,霞光染得西天火红一片。李想在公交站牌下等车。旁边同样站着等车的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谈随堂测验的题目,谈刚布置的作业,讨论晚上可以看的电视剧和喜欢的明星,商量去哪个小吃店,他们聊着最最平常的话题,时不时地拍掌大笑。

李想冷眼旁观着,心里渐渐起了一种悲凉的情绪,这个世界有人可以这样平静无忧地生活,把一点茶杯里的风波就当成灭顶的灾难,而有人遭受了大不幸,却只能抹尽眼泪吞到肚子里。
李想自己也没料到虞连翘的事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如果说他的心曾是一块坚冰,那么现在这块坚冰已经布满细碎的裂痕。

城市交通的晚高峰已经到来,每个人都朝车来的方向张望,等的车却迟迟不见踪影。
李想决定不再等下去。他走了两步,把脚下一粒小石块踢到绿化丛里,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找到她”。
找到虞连翘的念头是那么强烈和迫切,他来不及去审视自己的动机。因为愤世嫉俗?因为同情?因为好奇?还是因为那些在梦里游窜的欲望?

起先李想还只是走着的,慢慢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李想喜欢跑步,喜欢游泳,他喜欢那种一个人就可以进行的事情。在他看来,跑步是限制最少的活动,游泳还需找一个泳池,跑步,则只要给他一条路就好。不要工具,不用人陪。跑起来,风从耳旁吹过,一切都被甩在身后。

李想一路地跑,也许原本可以从城南一直跑到城北。只是,在路过新街口时,他停了下来。
他好像看见虞连翘了。至少从背影上看,像是她。
她左右两手满满地提着东西,那种装着快餐盒饭的塑料袋。鹅黄的T恤,黑色的短裙,头发在肩上随着脚步甩动着,薄薄的背脊,纤细的腰肢,长而直的腿,就像梦里出现的那样。李想穿过马路,追上去,越来越近时,她却闪进了街边一家店内。

李想在那家店门口停下脚步,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身体调整呼吸。他猜想虞连翘该是在某家快餐店打工,现在送外卖过来。他可以等她出来。
可是等得整条街的霓虹都亮了,虞连翘还是没有出现。

李想又仰头看了看灯管闪映出的店招牌——“维多利亚足浴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很可笑,那种从鼻子里哼出来的笑。
李想走过去,自动滑门向两边弹开,一个穿玫红色长裙的迎宾小姐微笑着走过来,朝他点头问好:“您好,请问是要大厅还是包房?”
“我找人。”
迎宾小姐面色不改地笑道:“那您可以去大堂吧台那里问一问。”随后带他进电梯,摁好楼层数,又退了出去。

电梯行到三楼停下,在李想面前出现的是一个阴凉静谧的空间,仿若与世隔绝。橘黄的投射灯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数百平米大的厅内摆着一排排的软蹋椅。
吧台在他左前方,李想走过去,染着黄发的男侍应正伏在台面上。
李想说:“请问虞连翘在不在这儿?”
男侍应站直身说:“谁?”
李想怀着一丝侥幸,重复道:“虞连翘。这儿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吗?”

男侍应笑道:“我们这儿只有代号,没有名字。”说完,还眨了眨眼,仿佛自己刚刚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他头探出吧台,朝两旁望了望,然后冲过道里的一个女人喊道:“109,有人找你那个小妹妹。”
那被叫作109的女人身上也是黄衫黑短裙,和虞连翘一模一样的打扮。只是她穿着高跟鞋,又高又细的鞋跟点在滑溜溜的地面上。她斜觑着眼,看了看李想,对喊她的男侍应说:“请他等等,我去叫她。”

李想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软塌上靠着一个中年男人,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女孩端了一只盛着热水的木盆过来。她跪男人面前,替他脱掉鞋袜,卷起裤管,然后细声地询问着水温是否合适,需要加什么精油。等他把脚浸入水里,她便开始按摩他的肩膀、脖子和腰背。男人点了支烟,和她逗笑,一个劲儿地要她下手再用力些,嘴里吐出的烟纷纷扑到女孩身上。

李想撇开脸,仿佛那些烟飘到了他的眼睛里。在这样的服务行业,这些事情根本不算什么。他是知道的,但知道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他不能想象虞连翘跪着替一个又一个男人脱鞋脱袜,压肩捶背,甚至要用她的手揉搓他们的脚。
不,不,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李想站起来,朝109离去的过道张望,仍旧不见虞连翘出现。
他恍然明白过来,虞连翘肯定是不愿意在这里见到自己。可是,他却必须见到她。

李想对吧台的侍应说:“麻烦你帮我再叫一下吧。虞连翘。就说有客人在大厅。”侍应看他了一眼,拿起对讲机放在嘴边:“158在不在?大堂有客人点钟。”
对讲机很快传出回复的声响,在刺啦刺啦的杂音里,李想听到有人说“马上就来”。






第7章


虞连翘从昏暗的廊道里走出来。在相距还远的地方,她停住脚步,望着他,直幽幽的目光。然后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她又继续朝他走来。

终于到了他的面前,虞连翘低着头说:“李想,是你找我吗?”
“真的是她。”李想在心里叹息。

他看着虞连翘,沉声说道:“跟我走!”
虞连翘摇头:“不。”

李想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和我走,你不能待在这里。”
“那我能待在哪儿?”虞连翘抬起头,望着他,语气坚决,“我不可能走的。”

“那好。”李想扭头冲那黄发男侍应说:“要一间包房。”
男侍应拿着钥匙和手牌走在前面,为他们领路。

“李想,你要干嘛?”虞连翘慌乱地压着声音问。
李想紧紧拖着她,说:“既然你不愿意走,那我们就找个地方说一说,我为什么要你走,而你又为什么不能走。”

侍应生打开门,在茶几上放下手牌,很快退身出去,并悄悄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人,李想放开她,虞连翘揉着手,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李想垂着眼,他的手仍留着那种柔弱的触感——她的手腕那么细,皮肤那么冰凉。
他开口说:“虞连翘,你不应该在这里——”

虞连翘截住他的话:“李想,我很感谢你帮了我,真的,那天要没有你,我……”她深深地呼吸,接着说:“可是,你不要再管我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的。”

李想冷笑:“你知道?那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了?给人按摩洗脚,逗人笑,让人摸,他们还让你干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样伺候一个得着多少钱?——连二十块都没有。呵,不要吃惊,我也是在等你的时候问的。十六块!不问我还不知道,就这么点钱,你就愿意忍气吞声弯腰给那些臭男人洗脚。虞连翘,你一个女孩子,你还有没有自尊心!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重?!”

虞连翘一直咬着唇听着,听到最后,她突然抬起眼瞪他,“自重?你有什么立场说我不知自重?你懂什么叫自尊,一个女生,高中没毕业,没有文凭没有背景没有力气,她能干什么?她干什么可以一个月挣三千?你不知道——我有多需要钱……李想,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明白我……”

她声音颤抖,但她的眼睛依旧逼视着他,犹如锐利的刀锋。

李想轻声说:“钱,当然是因为钱。”他退坐到那泰式的按摩床上,沉默了一会。开口仍是坚持道:“可是你还是不能做这个。你想过没有,做了这个,以后你还能做什么?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了。你愿意一直这样下去?你就甘心一直这样?”

虞连翘颓然地在他身侧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才不到一个星期,手指关节处就都肿了,刚刚吃饭时,她差点连筷子都握不住。每晚躺到床上,她都想把手臂卸下来搁在一边。这些身体上的痛和累,教她的技师在一开始就告诉过她,但直到自己亲身体验过了才知道这种疼痛有多难奈。它不是那种猛烈地打击带给你的痛,这种痛是一直存在着,无时无刻不消磨你的意志。

也许这些都是她能够忍受的,痛感神经总会有麻木掉的一天。另外的一些状况才是她真正恐惧的。她以为自己没有退路了,但前途现在看来却是更为险恶。

李想目光落在她叠放在膝盖的手上,放慢了语速,以真诚而鼓励的语气劝她:“你想一想,读完高中考上大学,那时你就有资格找一份好一些的兼职,到大学毕业,你就可以找到一份正正当当的工作,至少是受人尊重的工作。你难道不想要一个更好的人生吗?你不能只看着眼前,对不对?”

虞连翘静静地听着,她也不是没有过挣扎的。她不能再去卖啤酒了,燕秋介绍她来足浴城,她们青磐街出来的似乎只能混迹在这些暧昧不清的场所里。她何尝不想要摆脱出来,不要像燕秋她们,卖笑娱人,不要像王辰,亡命天涯,不要像他哥,死于非命。她也想融入到光鲜的世界里,可总是无能为力。两只脚已经踏入了泥潭里,只能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也想咬咬牙熬过这几年,可是没办法,真的,我连学费都付不起。”虞连翘叹气。
“我可以帮你。别的我不一定行,但钱我想是可以的。”李想笑一笑:“我妈总是不忘记给我钱,她大概以为对我好就是给我钱。不过我要用的地方真不多。”

虞连翘说:“我不想再借钱了。我还不了的。”
“你只当是我闲置的东西,我乐意给你。说不定哪天,你功成名就,我还得找你呢,我这不是先给自己铺铺路嘛。”李想试着把话说得轻松一些,最后他侧着头直注视着她,逼迫她下决定。

虞连翘仍在怀疑:“从来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你觉得我可以相信你?”
李想说:“为什么不?你可以试试看。”

虞连翘默默想了一刻,最后说:“也对,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会更糟了。”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你去找经理,我在楼下等你。”李想拿起手牌,在跨出房门时,他转过身,对仍坐在床沿不动的虞连翘说:“你还犹豫什么!听我的,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虞连翘的确没有后悔,她的人生似乎回归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噩梦结束得这样快,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知道,自己一直是优柔寡断的。小时候到街角的冷饮店里买刨冰,趴在柜台上看了很久,可还是选不下究竟要哪种口味。其实只有三种而已,草莓、葡萄和哈密瓜。可是她总是会想,买了这一样,万一另一样尝起来更棒,该多可惜。那时王辰很宠她,他会拍拍她的脑袋说:“三样都买,但俏俏每样只能吃一半。”她一直是跟着哥哥和王辰在外面玩的,但那都是在他们许可的行为范围内,他们总是告诉她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后来,只剩下她一个人,一切已经由不得她去选择了。形势逼着她往前走,大概是从前被照顾得太好了,什么都不懂,什么也没经历过,所以她才会那么狼狈。愈是狼狈,她就愈加瞻前顾后。
虞连翘太害怕改变了,因为只会越变越糟。

只有这一次例外。她明白,那都是因为李想。

李想是与她截然不同的那种人。他太有决断,也太有行动力。他一刻也不耽搁地催着她辞工离开。而等她从足浴城出来时,他已经从提款机上取了钱,厚厚的一札装在银行的信封里,递过来。

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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