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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慢慢呻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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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护他翁送元的领导,没有拆他的台。翁送元对翁上元有几分敬重。但翁上元在群众中的威信毕竟对他是一种威胁,他必须借助运动,维护自己的所谓权威。但运动这样的搞法,也使他心有余悸;尤其是出了翁息元的事以后。他想把运动搞得平稳些、持久些:平稳,是不要伤了大筋骨;持久,是让自己的位子总是保持份量。但红卫兵的介入,打乱了他的盘算;使他自己从掌握运动变成跟着运动走。后岭运动的火爆,从某种意义上归功于凌文静。这个女人比他有更大的激情,那激情的发泄,有一种邪恶的味道。她在后岭没有根脉,便无所顾忌,任她乖戾的性情任性发挥。他有点怕她,甚至说有点厌恶她,但又离不开她,他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也被压抑着。从凌文静到后岭那天起,翁家的男女就没有喜欢过她,面子上客客气气,心里却异常疏离。这也等于拔了他半个根,使他也不能和这块生养过他的土地紧密亲和;他有一种异乡人的感觉。所以,他的内心十分寂寞。运动本身近乎儿戏般的热闹,正填充了他的寂寞与空虚,他的生活也开始依赖于这场运动了。   当他清楚这一切以后,他有些心虚,有些心凉。我能给这块土地带来些什么呢?他想不出答案。粮荒的出现对他震动很大:运动搞来搞去,竟搞得乡亲们没吃的了,他翁送元在乡亲们眼里还算个啥?人们不会怪罪时势,只能怪罪他翁送元。他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回到故乡来。他不再属于故乡,故乡没有他的位置。   他心情沉重起来,那浮躁凌厉的表情竟自己就收敛了。他变得很阴郁。   回到家里,凌文静说:“送元,你最近心情不大好啊,注意调理一下才是。”她总是以政工人员的口气说话,翁送元心里不大舒服。   “村里亏粮了,咱又没办法,笑不起来哩。”翁送元说。   “不要那么忧虑嘛!这搞运动,就是要群众经受考验,就是要群众磨炼出坚强的意志,反修防修就是这个意思。”女人夸夸其谈。   “这是一伙老实巴交的山民,你说的那套他们不懂!”翁送元没好气地说。   “你的这个想法很不对头,我们改造的就是落后的群众,你不能对落后的东西有一点迁就。”女人理直气壮地说。   翁送元心里一惊:这个女人,一点儿怜悯心都没有啊。但他已无心跟她争执,便说:   “咱迁就谁了?也就迁就个你。”   女人的小眼儿明亮起来,将她的一条瘦腿杆子翘到翁送元的膝上,“你翁送元就是翁送元嘛,山沟沟里哪有人能跟你比呢?”这是一句赞美的话。   翁送元听了,感到还是很受用的,阴郁的脸便也露出一丝笑容。   “送元,我想进城回机械厂一趟。”女人突然说。   “做啥?”   “去弄点粮食回来,多弄点米面,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又快过年了。”女人说。   翁送元陡地直起身来,“你不能去,群众也都缺粮,咱不能个色,人家能过,咱也能过,人家吃啥咱吃啥。”他毕竟是打游击出身的山里人,身上还是有一些朴素的东西。   “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自己不带东西,找几个人摸黑把粮食运来。”   “那更不成,你不是革命干部么,搞阴谋诡计还真有一套,真该也斗争斗争你。”翁送元说。   “翁送元,你别胡说八道,我这一切可都为了你。你多少年不吃糠咽菜了,那骚了巴叽的酸菜你吃得下去?吃了以后能红光满面气壮山河地搞运动?再说,你的肝不好,不吃好一点儿,对身体不利,对事业不利。”女人正色地说。   “去你的吧,你是为了你自己;怕咱挑不起杆子,弄不舒坦你!”翁送元说。                   三   翁上元的老爹翁太元近些日子总想说话。   村里大好年景亏粮,怨气不小;许多人都私下里默叨,对掌权的翁家人甚是不满。有时翁老爷子在街上溜脚,人们的议论也能听到一句半句,用村里话,就是能听到个语声;走近人群再想听得细切些,人们竟不再言语了;讪笑几句之后,纷纷散去,如避瘟疫恶煞。老爷子极不舒服。从来说话,谁背过谁呀?两口子的那点骚事,说不得的根根杪杪都能往出说。大家谁也不拿谁当外人,有啥意见,不出半日,就传到了每个愿意听的耳朵里。人们没有芥蒂,且吵且嚷,且打且骂,事情一过去了,也就烟消云散了;叫叔的还叫叔,叫伯的还叫伯,亲情依旧,乡情依依。   如今,居然都背着人说话了,鬼鬼祟祟地;尤其对德高望众的翁老爷子。也如防贼似的,岂止令老爷子不舒服,还令老人家愤怒。   毕竟还有几个多年老伙计,不管怎样,还能把一些实话遮遮掩掩地讲给他;他才弄得清楚,原来那怨愤的根苗,就在于没有粮食吃。老爷子是许天不义,不许我不仁的传统派,也可以说是祖训的传人。下不下雨在天,种不种地在我的话他对翁上元从小就灌输;在那三年大旱的当口,老爷子也是逼着翁上元带人燎荒种地萝卜。如今大好年景,居然把庄稼荒疏了,他义愤至极:这不怨乡亲们说五道六,就怨翁家当家的没走好路,把人领偏了。   这天,是运动日,他怎么也坐不安生;他拉着个椒木拐杖就朝会场子走。   在运动之初,村里还要求老少都参加会议;待到后来,感到这岁数大的腿脚不利索,听会也听不懂,讲话也讲不到点子上,有时还闹出笑话,就不要求岁数太大的人参加了。翁老爷子对不参加会很乐,说,那叫啥会,乱哄哄的,还真不如喝口小酒,自在地眯着。但今天他居然不顾年事主动参加会了,见到的人就乐,“翁老爷子,呆闷得慌了吧,出来热闹热闹?”翁太元嘴一撅,“看热闹没那闲功夫,有话要说,有话要说。”   人们极纳罕,不知道翁老爷子要说什么。   翁太元混坐在人群之中,不露山水。   开会了,仍然是那些被批斗分子被带上台去,闹哄哄地喊口号,叫其交代新罪行。那些人也被斗疲了,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沉默着,再沉默着。   就在这时,翁太元老胳膊一伸,“这批斗会还开个啥意思,不顶吃不顶算,瞎折腾哩!”   这不啻一声惊雷,台上台下都惊呆了。   红卫兵的头头迅速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胡说八道,蛊惑人心,站出来!”   老头子颤巍巍地站起来,定了定身子,一字一句地说:   “咱祖辈贫农,翁太元。”   台上的翁氏二人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这老爷子闲不住,跑出来了;还不好好坐着,要惹是生非。翁上元急急地朝翁太元使眼色。这眼色不使尚好,一使倒撩拨了翁老爷子的气愤——   “翁上元,你挤你娘的什么眼儿,你搞运动搞得都没的吃了,你对得起祖宗么?你就没听大家伙儿都咋说?你要是真没听见,老子告诉你——”老爷子说了一段顺口溜:     以阶级斗争为纲(缸),     缸是菜缸;     风调雨顺喝茶汤,     运动会上尿裤档,     老百姓遭——殃!   会场大乱。之后大寂。再之后,竟响起了满场的掌声。   愤怒的红卫兵小将连拖带拽地把老爷子弄到台上,顷刻间便五花大绑,拳脚皮带一齐上市,把老爷子打晕了。   翁送元站在那里不敢动身;翁上元左拦右挡,他不敢在这时承认这是他老爹,只是带着哭声乞求,“诸位手下留情,老爷子岁数大了。”   终于平息下来。   翁老爷子颤颤地站在台上,紧眯着双眼,他那捧漂亮的令人尊敬的山羊胡子,被扯掉了半拉,渗出血来,嘀……   老爷子被人架回家了,躺在炕上一声不吭。   知道了老爷子是翁上元的老爹,红卫兵的头头讪讪地说:“你怎么不早说。”翁上元叹了一口气,“哪还来得急哩。”那人感到有些难为情,他们在村裹住着,翁上元毕竟给了他们热情的招待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之间多少还有了点感情,便拍了拍翁上元的肩膀,“老翁,不要往心里去,要革命就会有牺牲。”翁上元苦笑着,“不往心里去,不往心里去。”那人说,我们还是看看老爷子去吧。翁上元一怔,不必了,影响不好。   晚上,翁送元、翁上元去看老爷子。老爷子躺在炕上,紧闭着双眼。翁上元叫:“爹,爹,二叔看您来了。”老爷子仍是一声不吭。二人只好退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翁上元叫刘淑芳熬了稠稠的一锅老爷子最爱吃的大枣玉米粥,他去请他的老爹。他的娘在他的老爹的门前踅着,说怎么叫也没人应,门也给挂上了。翁上元拍了几下门,叫了几声爹,仍没人应承,便把门撬开了。翁上元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爷子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两眼静静地睁着,剩下的那半拉胡子,高高地向上翘着。   他身后的娘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四   翁太元的暴死,在后岭震惊极大。不仅震动了人们的心,好像还震撼了人们一些说不清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人们对生活的看法,对命运的认识,以及良心、道德等等。总之,他们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考虑自己的生活,起码再不能任人摆弄。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对翁上元说,折腾呀,连自己的老爹都给折腾死了。他无话可说。甚至有人还说,翁上元是借红卫兵的手,发泄他对翁太元的不满。爷儿俩有宿隙,从翁太元成家,到半年里挨饿,老头子都没帮一把。对这种说法,翁上元没法接受,在会场上曾大骂出口:   “这人的心可真阴毒啊,把人看得连狗都不如,咱肏他姥姥!”   翁大元一死,群众的怨愤开始公开化,工作组和红卫兵处境尴尬,再呆下去已没有意思,就从后岭撤了。回去以后,工作组写了一份报告,认为后岭的运动搞得很彻底,连大队干部的老子都未放过,体现了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后岭便成了运动的典型,还上了某张报纸。一些不明就理的单位和村庄,还来后岭参观取经,被后岭冷落,到后来也就不来了。后岭终于得到了一点平静!   工作队走了,群众开始纷纷找大队干部:   “翁支书,这也快过年了,得想办法找点粮食。”群众说。   “我上哪儿去找粮食?我会下?!”翁送元不耐烦地说。   “您搞运动搞得好,咋粮食就没地方找?”被压抑久了的群众也敢用讽刺语言。这真是物极必反。   凌文静从机械厂回来了,不仅给翁送元搞来了好吃的,还弄来几瓶好酒。做了几样好吃的,翁送元把翁上元叫过来喝酒。   翁送元心情不好,翁上元心情也不好,凌文静心情好,给他们俩满酒。二人这么亲热地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低头喝酒。   翁送元举起一杯,“上元,喝。”率先就吱溜光了。   翁上元端起杯来,什么也不说,也吱溜地一口光了。   翁上元举起一杯酒,“二叔,喝。”带头就一仰脖尽了。   翁送元端起杯,也是什么都不说,也一仰脖尽了。   脖子没仰几回,一瓶好酒光了。   “再拿瓶酒来。”翁送元朝凌文静说。   “就少喝点吧,你肝又不好。”   翁送元眼白一翻,“肝不好?这人还娘的有肝,拿来吧。”   酒就又上来了。   二人就又积极地喝。没几句话的功夫,又干(尸求)地了。   “文静,拿酒。”翁送元涎笑着跟凌文静要酒。   翁上元也不拦。反正也是喝了你的酒,喝痛快了算。他心里说。   “不给了,留着你老娘还慢慢享受呢。”凌文静生气了。   当着侄子的面儿,婆娘居然称老娘,翁送元感到难堪;那酒热也从腔嗓里升起来,便无所顾忌了,“你拿不拿?”“不拿!”“你过来!”“过来怎着?”女人就过来了。翁送元抬腿就朝女人的瘦臀尖上踹上去,女人呀地大叫一声,身子栽到翁上元怀里了。女人脸一红,霎地抬起她的瘦脚杆子,极爽快地踹到翁送元的肋下。翁送元噢了一声就蹲在了地上,手朝空中摆着,不知是休战的告饶,还是无奈的宣战。   女人的脚踹到了他的肝上,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有肝没有?”女人问。   “有……有肝。”男人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两个长辈当着自己的面动手脚,翁上元也不好说个什么,就羞涩地坐着,喝他那半杯酒。   翁送元终于回到座上,摆摆手,“咱不跟女人置气,你别看这娘儿们瘦,色劲儿大哩。”他居然没有生气。还开出如此玩笑,那个暴躁得把锅炉烧得忽冷忽热的爷们,在时势作用下,把自己阉了。   翁上元倒感到了一点悲哀,那半杯酒喝光了,还仄仄有声地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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