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院外-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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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张铁蛋，是公社的知青，想找王书记，他在家吗？”铁蛋问。
“哦……他……刚出去一会儿，有要紧事吗？”她显得有点犹豫。
“我从市里买了一样东西要送给他。”铁蛋说。
书记夫人探出身子看到停放在墙边的自行车及后架上捆着的纸箱，她瞪大眼睛终于认出那是台式收音机的外包装箱，“在家，在家，你进来吧！”说着拉开一扇门。铁蛋没马上进来而是转身去解纸箱上的绳子，书记夫人连忙过来说：“先推进院子里再解吧！”铁蛋同意了，于是书记夫人在后面扶着纸箱，铁蛋将自行车推进院子，书记夫人赶紧将院门关上，然后掀开竹门帘请铁蛋进屋坐。铁蛋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的布沙发上纹丝不动，书记夫人格外热情，一边倒水一边解释刚才的事情：“主要是王书记才睡下，我不敢叫醒他，所以只好说他不在家，你大老远跑来真不容易，有好东西还想着王书记呢！太难得了，我先说声谢谢！再为我前面说的话说声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也不该午睡的时间来打搅王书记休息。”铁蛋诚恳地说。
“不说这事了，大家都不说啦！”书记夫人微笑着打断铁蛋的话。
书记夫人又替铁蛋倒了一杯水后，就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金丝猴香烟，铁蛋摆手说自己不吸烟，书记夫人还是将香烟放在铁蛋跟前，“想吸就吸，千万别客气，你稍坐会，我去叫醒王书记。”她进到里屋，里面的两个人小声说着话，一会儿王书记穿着拖鞋从里屋走出来，一看到铁蛋脸上立刻堆满笑容，说：“喔，来啦！”
“王书记你好，打搅你了。”铁蛋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同公社书记打招呼。
第三十六章 台式收音机（5）
“不打搅，不打搅。”公社书记坐下后拿起烟盒递给铁蛋请他抽烟，铁蛋苦笑一下便抽出一根抓在手上，书记自己也抽出一根塞进嘴里，他用打火机先点着自己的烟后，这才将火苗移向铁蛋，铁蛋赶紧将头伸过去点着嘴里的香烟。铁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同公社书记接触，就有点紧张，所以身体很僵硬，坐姿显得特别呆板，公社书记看在了眼里，便有意同铁蛋聊了起来，果真铁蛋的紧张感逐渐消失，说话也放得开了，他和王书记说话的这段时间，书记夫人也一直陪坐在旁边，时不时地也插上一两句话，这待遇多少让铁蛋感到有点儿受宠若惊。王书记同他聊到知青考大学的事情时，突然话锋一转：“还有一批马上就开始，我帮你争取一个名额你去考，我批给你时间，怎么样？”
铁蛋有自知之明，就算给他三百六十五天的时间去复习，也不见得能考上，他不想让自己的厚礼白白地浪费在一件遥不可及或者说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上，他需要公社王书记还给自己的人情其分量必须与自己送去的厚礼相媲美，而且是可以短期就能实现目标的人情。于是他说：“我不是考大学的料，所以不敢奢望。”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们可以互相交流嘛！”王书记说。
“让我入党吧！”铁蛋把此行的目的终于说出来。王书记并不感到惊愕，他认为青年人积极向党组织靠拢，政治上要求进步是理所当然的事，这种态度应该予以肯定，无论谁都可以提这种要求，可有一点就是铁蛋采取的这种做法，让他隐隐约约怀疑铁蛋在入党背后似乎还藏有着更大的企图，于是就试探地说：
“除了入党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说说看。”
“希望将来也像王书记一样热爱农村、扎根农村，带领广大农民奔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铁蛋说。王书记觉得铁蛋的话恭维的成分较多，而真实想法绝不会这么单纯，尽管如此，但他还是以其丰富的社会阅历从铁蛋的那番慷慨陈词中看出了蛛丝马迹，因此他对铁蛋的初始印象是心怀凌云之志且颇有心计，他欣赏这样的人。
铁蛋大功告成，当天返回知青宿舍后就躺在床上，思忖着下一步写入党申请书的事，他心里特别清楚，假如现在入了党就等于他政治思想上的合格，他就可以凭借手里的这把金钥匙去开启一个个的成功之门。铁蛋不知道这入党申请书该如何写，就想到去咨询娜娜，因为娜娜已经入党，她那里应该还留有入党申请书的底稿，自己去跟她要来再照抄一遍签上自己的名字，不就变成自己的入党申请书了吗？他下床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对着镜子又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精神饱满地去找娜娜。将要走到女知青宿舍，他犹豫了，他想如果自己去找娜娜要东西等于是泄露自己天大的机密，表面上娜娜肯定不会反对自己，可很难保证她不对其他知青透露此事呀，像他们这些知青，目前唯一的出路除了考上大学远走高飞外，就剩下入党这条捷径，因为入党就是获得政治文凭。一旦知青们知道这消息继而纷纷效仿他申请入党，人多了竞争就激烈了，到时候出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局面，岂不让王书记很难兑现自己说过的话？铁蛋猛然醒悟过来，他立刻又返回宿舍趴在床铺上给他父亲写信求救，写好后把信塞在口袋里，匆匆推上自行车去公社发信。铁蛋满头大汗地赶到公社邮电所，在跟柜台里的工作人员要了信封后，他突然发现口袋里写好的信不翼而飞，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地方，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信丢了。
铁蛋只能重写了，他跟营业员要一页纸，营业员则提醒他：“下班啦！”他回头看墙上的挂钟后连忙说：“还有几分钟呢！我只写几个字。”营业员白了他一眼，“几个字还叫信？”说完撕下一页纸扔在台面上，“快点吧！”
铁蛋趴在柜台上龙飞凤舞地写起来，耳边营业员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儿，快点儿！”铁蛋嘴巴里应承着，手里的笔更像车轮似的飞转着，他不能像前一封信那样详细叙述，只能三言两语，用最见效的文字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诉求说完。他将信封粘好后贴上邮票丢给了营业员，然后如负重释地松了一口气走出邮电所。
回来的路上，铁蛋的眼睛一直寻找着那封信，他已经回想起来，在来的路上自己曾经从口袋里掏出过手绢擦汗，恰恰那封信是和手绢放在了一起，也就是那个时候手绢将信带出口袋的。铁蛋倒不是心疼自己的一片心血，也不是想捡到信后再重发，他只是担心丢失的信被别人捡去，尤其是知青，那里面有太多的秘密。铁蛋记不得信丢在哪段路，反正一路走下来也没看见那封信，铁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没把信带在身上，纯粹是自己记错了，总以为信是塞在口袋里了。眼看着宿舍区越来越近，铁蛋心里开始祈祷那封信千万不要落在知青手里，或者那封信压根儿就没带在身上，而是就压在枕头下。放好自行车铁蛋就进宿舍，刚好宿舍的人都在饭堂打乒乓球，他于是就在铺上铺下寻找，折腾半天也没找到，他这才彻底相信那封信确实在半路上丢掉了，他浑身无力地倒在床上，脑袋像充气球似的慢慢涨大，当他沮丧即将到达谷底时候，绝处求生的本能又一次让他发现另一线生机，也许那封信被旷野刮来的风吹走了，但愿如此！但愿吹得越远越好！铁蛋这样安慰着自己。
第三十七章 丢失的一封信（1）
说真的。那封信终于成了铁蛋的一块心病，忘了则罢，可一旦想起就产生一种巨大的压力，那封信就好像是一颗埋在地下的炸弹随时都要爆炸，那两天他都惶惶不可终日。铁蛋爸来信了，铁蛋蹲在厕所看完信，随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封入党申请书，铁蛋爸信里专门叮嘱让他把入党申请书自己再重抄一遍，最后把信和寄来的入党申请书草稿一并烧毁掉。铁蛋这天趁知青们都午睡之际，一个人在饭堂偷偷将入党申请书抄写完毕，根据他父亲信里的叮嘱将东西在厕所里烧毁了。他没惊醒别人自己悄悄推上自行车出了院门朝大队部的方向飞快地踩去。一连几天院子里都风平浪静，曾萦绕在铁蛋脑际里的那封信的阴影也慢慢淡去，铁蛋也终于捂着心窝庆幸那封丢失在路上的信幸亏被风吹跑了，他现在真的这么认为。
这种光景并没有再持续下去，终于有一天人们在田里锄草时，有个知青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现在人人都挖空心思要入党，为能入上党都不择手段哩！”铁蛋正扒拉着锄下的野草，听到了这句话后他抬头看了看那人，发现他这话似乎不是专门冲自己说的，但是铁蛋心里却突然间泛起了波浪，那封遗失的信像一片阴云又浮现在脑海，他细细琢磨着那个知青刚才说的一番话隐隐约约总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事似的，尤其是“不择手段”这句话特别有针对性，如果他将自己向公社书记进贡厚礼的那件事情说成是不择手段也毫不为过。铁蛋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刚才说话的那个知青这会儿已过到他这边来了，铁蛋故意埋头锄草不理他，可知青却主动跟铁蛋搭话：“听说你马上要入党？”铁蛋心里怔了一下，随即平静地说：“听谁讲的？”
“听别人讲的呗。”知青说。
“没这回事。”铁蛋说。
“装啥装呀！七月份你就是党员，王书记都答应啦！你的入党申请书都不是自己写的，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哟！”知青说。
“我啥时候这么说啦？你可别造谣！”铁蛋说。
“你在信里就这么说的，白底黑字错不了！”知青说。
铁蛋开始慌神了，他迅速扫了一眼四周，见人们没注意他俩，便压低声音，“我的信咋落到你手里的？信呢？”
“我们擦屁股啦！”知青坏坏地笑着说。铁蛋心里一沉，暗想这封信一定经过了两三个人的手，他说“我们”就不是单指他一个人了。于是铁蛋放下手里的锄把，拉着知青走到田埂上坐下，然后问知青：“你都和谁看啦？把信还给我！”铁蛋伸手讨要那封信。
“就我俩，那封信真的让我们擦屁股了，我向毛主席保证！”他见铁蛋仍旧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就苦笑了一阵后诚恳地说：“你听我慢慢道来，那天我和欧阳从大队回来，可能是凉水喝多的缘故，走到半路欧阳就喊肚子疼，他说要拉屎，便找地方蹲下了，后来他拉稀了，我站在远处等着他，这时就听他叫我，我过去后他说他没纸擦屁股问我身上装纸没有，我身上也没纸，于是就想给他摘几片树叶先对付着用，刚走几步路正好就发现草丛里的白纸，我捡起来也没打开看就递给了欧阳，欧阳打开看才知道是你的信，我也看了那封信，说实话当时我们都以为是你写的草稿呢！我那时候也想拉屎，欧阳就把信撕成了几片，就这样我和欧阳把你辛辛苦苦写的信擦屁股啦。”他叙述完便又嘿嘿地笑起来，铁蛋想骂可又不敢骂出来，等他笑够后，就认认真真问他：“你有没有到处宣扬？”
第三十七章 丢失的一封信（2）
“我还没来得及呢，至于欧阳又对别人说了没有，我不知道，你去问他吧！”知青说。铁蛋很难判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他只字不提给王书记送厚礼的事，不知是他没仔细阅信，还是故意不说，或者是另有想法，反正这一切让铁蛋既心惊肉跳，又感觉云里雾里似的。铁蛋脸上汗津津的，他感受到情势危机，因为把柄落在了别人手里，稍有不慎，自己的梦想就会被人轻而易举的粉碎掉，这种损失很长时间内都难以弥补，甚至还会影响一生。铁蛋不得不打起精神以极严肃的态度重视这件事，他认为当务之急首先要设法堵住他们的嘴，只要他们不再到处乱嚷嚷，这杀伤力极强的影响就不容易扩散，但是若要让他们做到守口如瓶，仅仅对他们甜言蜜语、小恩小惠肯定达不到目的，反倒容易膨胀他们的贪欲，唯有恩威并重、软硬兼施方能使得他们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铁蛋立刻想到了公社王书记，王书记是这一方天地的土皇帝，完全能够一手遮天和呼风唤雨，这里的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儿，知青们的命运就在他手心里攥着，因此铁蛋决定打出王书记的旗帜震慑住他俩，于是铁蛋板起面孔威胁道：“你给我听着！这事关系到王书记的名声，如果你们将信里的内容宣扬出去就是引火*，懂吗？你们没有任何证据，我和王书记一概不认，你们就是诬陷，王书记发怒非整死你们不可，这辈子你和你的子孙后代就永远扎根在这里，看着我和我的后代在城里当神仙吧！我奉劝你们最好闭嘴，看在我们同甘苦共患难的情分上，我就不把你们在外胡乱说王书记坏话的事捅给王书记，从今往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以后你们有难事，只须向我吱一声，我马上找王书记帮你们解决掉。”
铁蛋的办法很见效，知青果然被他的一席话强烈震慑住了，他急忙表白说：“我没对别人说，绝对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就去把欧阳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