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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千江有水千江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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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表妗愈哭愈伤心;贞观只得找来手巾给伊拭泪。好一会过去,伊才停泪叹道:“姆婆,我差我错了——”

说着,又有些哽着。她阿嬷劝道:“知不对,才是真饯俐;你也不要再想了,在这边吃了中饭,再去找你婆婆坐坐,伊还是疼你们——”

小表妗低头道:“姆婆,你带我过去与我娘陪不是……我打算回去后整理对象,找个时辰搬回来——”

她阿嬷喜得眯眼笑道:“阿绸,姆婆真是欢喜,你真是知前知后;从前,我还做媳妇时,平惠的太祖讲过一句话——孝道有亏,纵有子亦不能出贵;孝子贤孙,亦是从自身求得——你从此对那边两位老人好,天不亏人的!”

小表妗想想又问:“可是,姆婆,平惠呢?我真不知怎样管他才好?人家说——宠猪举灶,宠子不孝——我并没有逞宠他,如今,却气得我一身病——”

“气子气无影——”

她阿嬷笑道:“父啊母啊,说气儿孙,都是假的,气不久嘛;只要你好了,儿子自然就好,古话说:会做媳妇的,都生贵子——是要享儿孙福的,哪里还有受气的?”

【2】

距离考试日期,就只剩三、五天了,贞观的人看来还是旧模样,既不像要紧事,却也不能说她不在心,真实如何,连她自己也难说——。

这些时,家中上下,待她是款款无尽,知道她爱吃“米苔目”,三天二天就变弄出来,有甜有咸……另外还有一种藕粉,是银城岳家自己做来吃的非商品,外面买不到的纯正物,新娘子回去偶尔带来,她才知世间有这般好吃物;藕粉以冷开水调匀,再以滚水搅拌,就成透明暗红色,如果冻一般……贞观每次吃它,会觉得自己像在莲花苞般清凉,外头的夏日不足为惧。

姊妹们知道她有私房菜,下班后就爱挤到“伸手仔”吃晚饭,久了以后,“伸手仔”成了吃私菜的所在;新娘子甚至将后园刚结的丝瓜摘来,给她们煮汤。

这日黄昏,“伸手仔”里,长椅、短凳排满着,众人手上一碗番薯粥,待要说开始,先看见银城进来:“好啊!有什么好吃物,全躲到这边来了?”

众姊妹挤出一张椅仔来让坐,银城却只是笑道:“别人娶的某都会顾丈夫,她这个人怎么只知道巴结你们?”

银蟾应道:“你没听过‘小姑仔王’吗?”

银城更是笑呵呵:“没有啊,你说来听听——”

银蟾道:“从来女儿要嫁出门时,做母亲的,都这样吩咐——入山听鸟音,入厝看人面;做媳妇,要知进退;小姑仔若未伸手挟菜,千万不可自己先动筷仔——所以啊,阿嫂哪里管顾得到你?”

银城故作认真状:“既然如此,你们做你们的王,我等见着丈母娘再与伊理论!”

银月听说,便怪银蟾道:“你看你——”

一面又说银城:“你听她呢!阿嫂对你还不够好啊?贪心不足,你还要怎样?”

银城还未开口,银蟾先笑道:“这项你放心,他只是嘴边讲讲罢了;人家——嫌虽嫌,心肝生相连——”

“谁的心肝生相连?”

众人闻声,抬头来看,却是住后巷路的一个妇人,正在门口探头。

“阿藤嫂,来坐啊!”

“免啦——”

妇人客气一番,只招手叫银月:“你出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讲!”

银月只得出门外去,两人细语半天,等妇人离开后,才又回来坐好。

贞观早就注意到:银城的脸色有些异样,此时,听他出声问道:“什么事情?”

“——”

银月停了一会,才说是:“伊讲——后巷路的阿启伯……偷摘我们的菜瓜——”

银城变脸道:“坏瓜多籽,坏人多言语;你们莫听伊学嘴学舌——”

才说完,新娘子正好进来;银城见着,转向妻子说道:“以后你注意一些,将后门随时关好,莫给这些妇人进来;她们爱说长说短,尽讲些有孔无笋的话;家里这么多女孩子,会给她教坏——”

新娘子静默无一言,众姊妹却齐声驳道:“伊要进来,哪里都行进来;阿嫂关门,伊照样可以叫门啊——”

“叫门也不要给她开!”

众人道:“哪里有这样不通人情的?!再说,我们也不是没主意的人,什么不好学,得去学伊……你呀,莫要乱说我们!”

“……”

姊妹们虽然嘴里抗议,心内还是了解,银城是为着大家好;因为阿藤嫂的行径不足相学,而且要引以为诫。

饭后,众人各自有事离去,留下贞观静坐桌前呆想;她今日的这番感慨,实是前未曾有的。

阿启伯摘瓜,乃她亲眼所见;今早,她突发奇想,陪着外公去巡鱼塭,回来时,祖孙二人,都在门口停住了,因为后门虚掩,阿启伯拿着菜刀,正在棚下割着——摘瓜的人,并未发觉他们,因为祖孙二个都闪到门背后。贞观当时是真楞住了,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是前进呢?抑是后退?她不能很快作选择——然而这种迟疑也只有几秒钟,她一下就被外公拉到门后,正是屏息静气时,老人家又带了她拐出小巷口,走到前街来。

贞观人到了大路上,心下才逐渐明白:外公躲那人的心,竟比那摘瓜的人所做的遮遮掩掩更甚!

贞观自以为懂得了外公包容的心意:他怕阿启伯当下撞见自己的那种难堪。

可是,除此之外,他应该还有另一层深意,是她尚未懂过来的;因为老人家说过:他们那一辈份的人,乃是——穷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

祖、孙二人,从前门回家以后,阿启伯早已走了;贞观临回“伸手仔”时,外公停脚问她道:“你还在想那件事?”

“嗯,阿公——”

“莫再想了!也没有什么想不通;他其实没错,你应该可以想过来。”

“……”

“还有——记住!以后不可与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阿公。”

——当时她的头点得毫无主张;但是此刻,贞观重想后巷路妇人告密的嘴脸,与外公告诫自己时的神情,她忽地懂得了在世为人的另一层意思来……

贞观坐正身子,将桌前与书本并排的日记抽出,她要把这些都留记下来。

贪当然不好,而贫的本身没有错;外公的不以阿启伯为不是,除了哀矜之外,是他知道他没有——家中十口,有菜就没饭,有饭就没菜;晒盐的人靠天吃饭,落雨时,心也跟着浸在苦水里……

她是应该记下,往后不论自己做了母亲、祖母,她都要照这样,把它说给世世代代的儿孙去听,让他们知道:先人的处世与行事是怎样宽阔余裕!

也就在同时,贞观想起“史记”周本纪里的一行文字:“守以敦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忝前人。”




【1】

这一夜里,说也奇怪,贞观尽梦见她父亲;他穿的洋服、西裤,一如平时的模样,不同的是他的人无声无息,不讲半句话。

贞观正要开口喊他,猛然一下,人被撞醒了;她倾身坐起,看到身旁的银蟾,倒才想起来:昨晚临睡,银蟾忽出主意,想要变个不同平日的点心来吃,于是找着灶下几条番薯,悉数弄成细签,将它煮成清汤。

那汤无掺半粒米,且是山里人家新挖上市的,其清甜、纯美……银蟾给她端来一碗还不够,贞观连连吃了两大碗。

两人因吃到大半夜,银蟾干脆不回房了;贞观为了这些时难得见着她的人,倒是怀念从前的同榻而眠,二人便真挤着睡了。

姊妹之中,独独银蟾的睡相是出名的,她们私下都喊她金龟仔,是说睡到半夜,会像金龟打转一样,来个大转换:头移到下处,两只脚变成在枕头边了。

贞观看一看闹钟,分针已指着五点半,今天连鸡叫都未听见。

明天就要考试了,要睡今儿就睡他个日上三竿吧!

当她理好枕头,翻身欲躺时,倏而有那么一记声音,又沉重又飘忽的绕过耳边,一路迤逦而去——贞观差些爬起来,冲至门前,开了门闩追出去看个真实、究竟——然而,她直坐着床沿不动;人还是浑睡状态,心却是醒的。那声音在清冷的黎明里,有若冰凉、轻快的两把利刀,对着人心尖处划过去——心破了,心成为两半;是谁吹这样的箫声?

她伸手去推银蟾:“你起来听——这声音这样好——”

银蟾今儿到是两下手即醒;她惺忪着双眼,坐起来应道:“是阉猪的呀!看你大惊小怪——”

说完,随即躺下再睡;贞观一想,自己果然好笑,这声音可不是自小听的!怎么如今变得新奇起来?

这一明澈,贞观是再无睡意,正准备下床开灯的同时,房门突然呼呼大响:“谁人?”

从她懂事起,家中,这边,还不曾有人敲门落此重势——“是我——贞观——”

“来了——”

贞观系好衣裙,赶到门边开门,她三妗的人一下闪身进来:“三妗——”

“……”

刚才,她还来不及开灯,此时,在黎明初晓的“伸手仔”里,门、窗所能引进的一点晨光中,贞观看见她这个平素“未打扮,不见公婆”,扮相最是整齐的三妗,竟然头不梳,脸未洗。

“三——”

“即刻换身赤色衣衫,你三舅在外面等你,手脚轻快点,车要开了——”

整串话,贞观无一句听懂,亦只得忙乱中换了件白衫,她三妗已经出去将面巾弄湿回来,给她擦脸。

“不用问了,我也不会讲——”

贞观这才看到她的红眼眶:“到底——”

“赶紧啊!到门口就知道了!你阿舅一路会与你讲;我和银月她们随后就来!”

贞观从后落一直走到前厝,见的都是一家忙乱的情形。

是怎样天大地大的事呢?

大门口停了七、八辆车,有盐场的,有分局的,或大或小;二妗、四舅一些人纷纷坐上,车亦先后开出——与贞观同车的,是她三舅;舅甥二个静坐了一程路,竟然无发一言……

贞观知道:自己这样迟迟未敢开口的,是她不愿将答案求证出来;她的手试着轻放膝上,努力使自己一如平常。

当她的手滑过裙袋,指头抵触着里面的微凸;她于是伸手进去将之掏出——是条纯白起红点的手巾,在刚才的匆忙中,她三妗甚至不忘记塞给她这项……

在这一刻时,她摸着了手巾,也知得自己的命运。

贞观忍不住将它摀口,咽咽哭起。

三舅的手,一搭一搭的拍着她:“贞观——”

“……”

不是她不应;她根本应不出声。

“今早三点多,义竹乡起火灾,你父亲还兼义消,你是知道的——”

豆大的泪珠,自贞观的眼里滚落:“阿爸现在……人呢?——”

她清理良久,才迸出来第一声问话,怎知嘴唇颤得厉害,往下根本不成声音:“……”

三舅没有回答,他是有意不将真相全说给她知道;而她是再也忍不住不问:“阿舅,我们欲去哪里?”

“嘉义医院——”

“阿爸——到底怎样?”

“说是救火车急驶翻覆,详细,阿舅亦不知——”

就在此时,前座的司机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在这一眼里,她看出一个双亲健在的人,对一个孤女的怜悯之情——贞观的眼泪又扑簌落下;……

早知道这样,她不应该去嘉义读书,她就和银蟾在布中念,不也一样?

早知有今日,她更不必住到外公家——他们父女一场,就只这么草草几年,她这一生喊爸爸的日子,竟是那样短暂易数——身旁的三舅,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他还有勇健健的一个父亲。

就连阿嬷六七十的岁数,伊在新塭里娘家,还有个满头银丝、健步如飞的高堂老父——她的外曾祖。

父亲健在的人,是多么福分,多么命好!而今而后,她要羡慕她们这样的人,要愧叹自己的不如……

省立嘉义医院里面,是一片哭喊声;三舅拉着她,病房一间找过一间,内科、儿科、外科……直转到后角落来——贞观在转弯角才看到早她一步的二姨、二妗;当她奔上前来,她父亲平躺台上的情景,一下落入眼里:“爸——”

像是断气前的那么一声,贞观整个人,一下飞过众人,趴倒跪到台前来。

此时,她几乎不能相认自己的母亲,伊像全身骨胳都被抽走,以致肢体蜷缩成一堆;而她的两个弟弟,跟在一旁,嚎声若牛——她相信父亲若能醒来,见此情景,一定不会这样丢着她们就去的——姊妹几个不知何时到来,静在一边,陪她落泪,当她们欲搀起她时,贞观不肯。

她二姨近前小声说道:“你母亲已经昏过去三次了,你再招她伤心?还不过去帮着劝——”贞观才站起,人尚未挨近前,先听见一片慌乱;是自己母亲昏厥在大妗身上……

【2】

车队缓缓的移着。

招魂的人,一路在前,喃喃念咒;夜风将他大红滚黑,复镶五色丝线的奇异道服,鼓播得扬摆不停。

在贞观车前的,是她的两个弟弟;他们手捧父亲的神主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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