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塞拉利昂-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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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瞅了我一眼,不以为然:“我要保护你嘛。”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拍着头发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不料身体刚站起便有一阵难以抑制的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
“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乔治赶紧扶住我。
我瞟了他一眼,眼皮坠得厉害,两只脚好像站在松软的泥里,身体不断地往下沉。我推开乔治准备走出门口谁知身体便向后倒去,耳边有乔治惊慌呼叫的声音,我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最后还是陷入茫茫的黑暗。
死里逃生的感觉,在死之前的恐怖,使整个身体和思想一直处于高度的紧绷状态,这种状态一旦被打破,便会有一种强烈的虚脱感。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答答的马蹄声,我睁开眼眸,四周仍是黑暗,丛林寂静幢幢的树影伸展开。我摇了摇头,头硌在一个硬物体上有些木木的疼,我陡然地坐了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上面。
乔治坐在前面挥着一根马鞭正在赶车,大约听到声音便忙回过头满是惊喜的语气道:“诺,你醒了,刚才你晕倒了。”
我摸着仍是钝痛麻木的头部,狭小的马车除了我外,还堆放着我们藏在草丛里的两辆自行车,在马车的后面还绑着一个塞得鼓鼓的麻袋。想着丛林的路多坑洼不平,估计我的头就在坚硬的木板上甩来甩去,不断碰撞。乔治,这个粗心不体贴的莽夫。
“乔治,你不知道昏迷病人四肢要平放吗?你居然让我蜷在马车上,而且还放了这么多东西。就算没有汽车,你好歹给我个枕头枕着,我的头都痛死了。”我没好气。
他甩着马鞭,慢悠悠道:“罗福带着西边男孩回弗里敦哪来的汽车,所以你就将就马车吧,你看我现在是你的车夫。”
我瞅着他,他挥鞭的架势还真像个马车夫,半晌我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忙道:“乔治,快回去,藿香还没摘呢。”
他大笑起来,明亮的眼眸扑闪着笑意:“你看看后面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抓过马车尾的大麻袋解开一个小口,凑着月光一瞧里面竟然装满了藿香的枝叶,我不禁抿着嘴低头一笑,乔治这家伙虽然对女人粗心但在大事上还算细心,因此也不计较他让我的头撞痛。
“快赶车,这几天我们没回敖古鲁镇,马楚主席和马瑞安一定担心死了。”说完我躺了下来,不过这次我头朝车尾,用那袋装满藿香的麻袋当枕头舒服地躺下去。隔着麻袋藿香清淡的香气溢了出来,顿时神清气爽,我看着高悬在夜空里的明月心情大好,哼起中国的流行歌曲。
天在笑啊花儿在飘
大自然真奇妙
人在笑啊头儿在摇
那满天花雨躲不了
风儿在吹啊那云儿飘
天边响起歌谣
花落花飞云来云去
要躲也躲不了
啊……啊……
是多么美是多么妙
我怎么怎么忘得了
天还在笑花儿在飘
这感觉真奇妙
心中又想起你教我的歌
要躲也躲不了
回到敖古鲁镇万籁俱寂,我们摸着黑找到马瑞安的家,乔治轻轻地敲着门,好半天马瑞安才开门,当他看清是我们后顿时大吃一惊,忙让着我们进去,又叫起他的老婆阿格特做饭招呼。
我制止了阿格特,指着乔治背进来的一袋藿香急切道:“别忙,这里面是藿香,快去把桔子皮拿出来,放在锅里煎好给教堂的病人喝。”
喝了一口凉水我方觉得恢复了一些元气,这才询问教堂里的病人的情况,马瑞安告诉我因为那晚我和乔治去丛林后没有回来,大家都以为我们被西边男孩抓住回不来,马楚主席便学着我给病人刮痧,然后煎盐水给他们服用,虽然呕吐腹泻症状仍重,但好歹让他们又支撑了几天。
“马瑞安,我现在去教堂看看,你帮我看着药,我马上回来。”
我提起放在灶台的煤油灯迅速地走出门口,教堂就在马瑞安家前面300米远的地方,我提着灯刚出来清冷的雨便飘落身上,抬首天际的明月早已隐没在厚重的云层里。
“诺。”乔治追了出来。
我回过头。“什么事。”
“明天我要回弗里敦归队,所以我不能陪你去科诺。”
我猛地愣住,说实在这几天和乔治相处已经习惯他的存在,而且还能在路上欺负他解闷。不过乔治回弗里敦是应该的,他毕竟是个军人,否则他真就会成为一个逃兵。
“太好了,我终于能够甩掉你。”我笑道。
独行的路上
塞拉利昂进入炎热持久的旱季,此时乔治已经离开一个月,我也逐渐适应独自在敖古鲁镇的生活,再说当初我就是单枪匹马出来,就算日后单身上路也没什么可计较的。而且带着一个不机灵的穷光蛋对我也没什么好处,要是再遇上他什么战友被俘搞不好我就真的丢了性命。
教堂里的霍乱病人除了几个染病日久的,其他人基本都康复回到家中。几天前我在镇外的小山坡发现了成片的藿香,这可印证急需某样东西时决不可能找到它,当它不急着要或者不必要时便会自自然然出现在眼前。
“秦医生。”马楚主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什么事。”我放下手中的针线,马楚主席这么急难不成是教堂里的病人出了意外。
“有你的电话,是乔治打来的,在镇政府办公室。”
顿时我喜出望外拔腿便往外冲,镇政府办公室离马瑞安家有一里多路,我跑到半路时才想起自己应该骑自行车。此刻镇政府办公室非常安静,我跑进去时里面的工作人员笑着和我点头,我来不及和她寒喧直接冲到最后面马楚主席的办公室,全镇也只有马楚主席的办公室有电话。
看到放在古旧的办公桌上的黑色话筒,我眼里禁不住放出光,乔治那家伙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喂喂。”我拿起话筒大声咋乎,一个人自顾说了半天乔治却没有说一句话。我不禁疑惑莫不是乔治早挂了电话,对着话筒又喂了两声,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乔治,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哼哼。”可恶的乔治,听到我威胁应该会说话吧。
果然,我在话筒里听到乔治的笑声和憋脚的中文,也不知是谁教他的中文如此差劲,将我的名字念得就和七八十岁的太婆缺了牙齿漏风,而且舌头卷得偏偏又像含着一个大萝卜,我拍着腿大笑。
“大家的病都好了没有?”
“都快好了。我的医术,你尽管相信。”我拍着胸脯保证。
“那就这样,我没话说了。”说着他挂断了电话,把我气了半死,本来还想找他聊天这家伙居然说两句就挂断,也不问我过得怎么样,一点都不记我和他同生共死的日子。
悻悻地从镇政府办公室出来,顺路我又去教堂替最后的几个病人诊病,确定没有大碍便才慢吞吞往回走。马瑞安家前面的空地停着一台路虎巡逻车,我一怔猛然醒悟立即冲进屋,屋里乔治正和马楚主席说话,马瑞安和阿格特也在旁边。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刚才他挂我电话,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打量着他,今日他穿着毕挺的军装,配上挺拔的身材,倒比那个威廉更像王子。
乔治微笑着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道:“诺,好久不见。”
手里一团火热,我瞧着那双宽厚的大手忽然有些不自在赶紧抽了出来,定定神道:“你来干嘛?”
“诺,我们马上要离开塞拉利昂回英国,所以在临行前我想来见见你。”
我又是一愣,忙道:“战争还没结束,你们怎么要走了。”
“是政府的决定,我们军人必须无条件服从。”
我瞧着这家伙,笑得像个弥勒佛,哪有半点必须无条件服从的委屈样,明明早想回英国去会他的未婚妻,未免感到一些不高兴。
“乔治。”从门口进来一个提着卫星电话的英国军人,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乔治,经过我的时候两只眼睛直向我瞟,边走边笑道:“乔治,这位美丽的小姐就是你说的好哥们吧。”
好哥们?乔治把我当成好哥们?我猛地咳嗽起来。
乔治却认真地点头。
“乔治,斯托里弗上校要求我们立即回弗里敦。”
“那这样你们快回去吧。”我非常识时务催促乔治立即上路,不知怎的忽然之间我失去和乔治说话的欲望。
几分钟后乔治的背影在车轮卷起的尘烟里远去,我闷闷不乐地坐在马瑞安门前的石墩上,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搅得心里特不好受。呆坐了两个小时,我决定离开敖古鲁镇去科诺,反正仅剩的几个霍乱病人也快接近痊愈,只要他们照常服用药便可。
回到屋中四下打量,马瑞安家算是敖古鲁镇中等人家的家庭,但如今也破落得不行,因为战争马瑞安家的墙壁还被打穿一个足球大小的洞,马瑞安用屋门前的泥将洞填了,但每遇到下雨那黄泥浆便沿着墙壁往下流。
我回房里从行李包中取出5万利昂放在口袋,在马瑞安家居住近一个月,尽管并不算什么好吃好住,但是阿格特殷勤的招待仍让我心存感激。虽然耽搁了一个月的时间,我在敖古鲁镇也算是有些收获,我跟着马瑞安还有镇上的人学了不少的曼迪语,虽不能完全听懂,但也能把意思揣测得□不离十。
阿格特在厨房里忙活,我先去向她道别,她陪着我找到在后院种土豆的马瑞安,马瑞安听说我要离开也极力地劝说我留下来,他告诉我马楚主席还打算聘请我当敖古鲁镇的医生,由镇政府出钱付我的薪水。
“对不起,马瑞安,我有件极重要的事情要马上去科诺,所以我不能再继续呆下去。马瑞安,我在你家住了一个月使你额外花费了许多钱。”说着我从口袋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5万利昂,塞到那双满是皱纹粗糙的手上。
马瑞安吓得赶紧把钱塞回来,我和他推搡几次只得把钱塞到站在一旁的阿格特,告诉她这只是中国人的一点心意。上升到国家后马瑞安倒不好意思拒绝了,嗫嚅着嘴道:“这怎么好?秦医生你帮我全镇的人看病治病,应该是我们付钱给你才是。”
见留不住我,马瑞安便强烈要求我吃过中饭再出发,我瞧着天色尚早,打算趁这个时间去向马楚主席和几个平日来往密切的镇民告辞。马楚主席同样极力挽留我,奈何我心意已决执意要去科诺。自从清晨乔治来后我几乎是无法控制离开的思绪,感觉非常失落。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马瑞安从镇上的一个富户家里买来了一只鸡烧给我吃,其实我非常不喜欢棕榈油抹过的鸡块,但是面对马瑞安的热情我只有装出很喜欢的样子。
阿格特将我的自行车擦得非常干净,还给我准备了一袋木瓜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以便在路途解渴,马瑞安则为我准备了一把锋利的砍柴刀,目前塞拉利昂局势不稳定,除了革命联合阵线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小股反政府武装,有一把刀可以用来防身。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壮观的送行队伍,许久以来习惯独来独往,看到差不多全镇的乡亲都来为我送行,我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自行车前面的篓子里插满了全镇人送来的鲜花,他们都很穷,只有用鲜花表示感激。
我骑上自行车,几次回过头张望,他们还在出镇的路口。
几天后我到达博城东部的小镇蒙盖巴,博城属于塞拉利昂南方省的省府,这一带是拥护现任总统卡巴执政的人民党区域,政局比较稳定,也比较安全。当地的曼迪族对中国人很友好,因为中国农机组曾经在博城指导过当地人种植农作物。
这一路上我才发现弗里敦到博城的公路早在战火中被毁坏,如果不是买了自行车恐怕我只能靠步行去科诺。
蒙盖巴离科诺不远,料想过几天便能到达,不过革命联合阵线控制着整个塞拉利昂东部省,尤其是对盛产钻石的科诺更是重兵把守,我不禁感到危机重重。
位于塞拉利昂南部的博城大部分地区气候终年炎热,我顶着日头骑自行车,前胸后背都是臭汗,阿格特给我的一袋木瓜也在路上消灭干净。蒙盖巴和敖古鲁镇面积差不多,但是要比敖古鲁镇繁华,在镇中心有一条近两百米长的街道,尽管街上尘土飞扬,即使是人走过去都会扬起一层薄薄的灰,但沿着街挤满叫卖商品的小贩。当然出来卖商品的大部分都是女人,她们穿着颜色鲜艳的服饰,推着破旧的小车或是头顶硕大的萝筐在狭窄的街道里穿梭。
这条街道还有十多个商店,相互都把店里的商品堆到门外摆放,看来黑人兄弟也喜欢占道经营呀。我背着包一溜眼过去,呵!几乎全部是来自中国的产品,搪瓷盆、手电筒、发卡、铅笔刀、尺子……我装模作样上前询价结果吓我一跳,就一只普通的手电筒居然需要80块钱。
我告诉那黎巴嫩老板,手电筒在中国只要10块多钱就能买到。老板叹着气表示相信,他说中国离塞拉利昂路途遥远,经过长途跋涉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