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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凤凰花开-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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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思索着,快要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仍旧被她紧紧的握在手里,试着扯了几下,那人却如何都不肯松手,而她的眼泪随着呻吟不断的沁出眼眶,纤弱的身子埋在厚实的棉被里,让人看了有些不忍。
公司里的几位管事早就矗立在了医院门口,方才只接到了秘书通知,说是顾总出了车祸,详细情况一概不知,现在只好来医院门口堵着,只差没求爷爷告奶奶的祈祷那新来的顾总别出什么岔子。
车上的顾卿恒使不出巧劲扯回自己的衣袖,眼看着又快要到医院,略一思量,索性拿起旁边手术盒里的医用剪刀,就把自己的半个衣袖裁了下来。旁边的小护士看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也不在意,丢下了剪子大步走下了救护车。
那几位管事一看见顾卿恒大步流星的走了下来,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原先的司机小龚更是心安了一些,忙凑上前问,
“顾总,您没事吧?这次事情……”
还没等他说完,顾卿恒就不耐的挥了挥手,
“没事了,去酒店把我拿几件换洗的衣服,这几日就先住公司,耽搁了一个下午的功夫,晚上叫几个人帮我把明天会议的材料准备好。”
言毕,他又回头看了看那刚被医生抬出车子的岑蓝,她仍旧昏迷着,手里拽着半只袖子,身子瑟缩的卷成了一团。
“这次的事情不要声张,免得传到了那群儒夫子的耳里又要生是非。”
他收回了目光,多加叮嘱了一句,随后便跟着几位管事先行离开了医院。
岑蓝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繁复的梦,梦里她看到一个孩子,梳着朝天的羊角辫,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对襟小袄,粉扑扑的小脸蛋分外讨人喜欢。约莫着是大冬天的正下雪,小姑娘也不怕冷,滚了一个又一个的雪球。青石板的老路上,站着一位端着瓷碗的老人,离的太远,岑蓝看不清她的模样,想靠近,却总有一股蛮力牵扯着她。
最后那孩子似乎是累了,嘟囔着嘴扑进老人的怀里。那老人慢悠悠的透出一块手绢给她擦了擦鬓角的汗珠,接着又勺了一口瓷碗里的米饭哄着孩子吃下。小家伙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还手舞足蹈的再说些什么,老人的耐心极好,也不打断,只俯下身来搂着她,听她口齿不清的描述着。
岑蓝在一旁看着,风雪迷了眼,眼泪就像那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流下来。老人似乎往她这儿看了一眼,隔着白茫茫的天涯两端,似乎在喁喁的说些什么。岑蓝迈着脚步,艰难的曲着身子前行。她一直那么努力的走着,仿佛前面才是她最后的归宿。可是每每前进了一步,那身后的悬崖就贴着身子靠近一步,岑蓝越走越急,几乎要大哭起来。
“奶奶……奶……奶……你不要……丢我……在这里……不要……”
孩子悲恸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响彻了天地,岑蓝忽的被身后的黑洞吸了进去,整个人被揉捏着,撕咬着,她疼的找不到了去处。影影绰绰间,却看见那老人悲悯的脸,手上执的串珠被打磨的晶莹剔透,岑蓝凝结了所有心神听那老人的絮语,温和而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多痛苦……”
这分明是她年幼时奶奶经常背诵的佛语,而今听来,却如一汪温泉,滋养着自己的心肺。

故人

H城的冬天冷得能够把人的鼻子冻下来,风里像是夹了冰刀子,一刀刀活剐着人的体温。陈茜瑶哆嗦了下身子,又把脑袋往围脖里埋了埋,距上次岑蓝的车祸已经半月有余,可每次想起她都还是心有余悸。撞到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样一号人物,若是对方动了真格要折腾岑蓝,即便是自己想帮忙也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搓了搓手,有些自嘲的想,岑蓝虽然做事没个谱子,但好歹运气还算不错。等自己接到通知赶去医院的时候,对方不仅没大张旗鼓的追求责任,反而把医药费也一同垫付了。而岑蓝死过这么一次,醒来之后人倒是清明了一些,不再每日郁郁寡欢,只是偶尔还是会发愣,好像是随时随刻都会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
这边的事情是纸里包不住火,岑父得知了情况之后,心急的能把屋里的房顶都给掀了。对着自己一本正经的主治医师,思前想后的,硬是找了个H市环境优美有利于身体健康的猥琐理由搪塞着,胡乱收拾了些家用,心急火燎的就赶到了女儿的医院。
岑蓝从困顿的睡梦中醒来,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身上的冷汗粘腻着,她有些不舒爽,曲了曲手臂,却发现右手里一直好像捏着什么东西。
借着昏黄的灯光,她勉强睁开眼睛,举着那东西定神瞧了瞧:是一粒银灰色的扣子,质地颇佳,做工也很是精致,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古朴的纹饰里更镶嵌着一颗颗宝蓝色的水钻。岑蓝心里疑惑,这东西一看就知价格不菲,怎么又会莫名其妙的到了自己手里?她尝试着回忆了一番,只觉得脑袋疼的厉害。
又医院养了好些天,陈茜瑶也旁敲侧击的问了她不少的话,只不过岑蓝一旦闭上了嘴,钢棍的都撬不开。
“那你准备和秦彦书怎么弄?官司还打不打啦?”
陈茜瑶有些急,自己丢了B市的官司不理,跑到这里来做牛做马,现在正主儿却一言不发,她本来就是个暴脾气,看见岑蓝那德行更是火冒三丈。
岑蓝低着头,表情一闪而过的绝望,对着迎面而来的唇枪舌剑,不辩驳也不接纳,只是把弄着几缕头发,淡淡的说,
“按他的说法办了吧,这事再也不想再纠缠了。”
陈茜瑶伸了一只手搭在她的额头上,神情全然的不可置信,
“我说岑蓝,你是断了肋骨不是撞坏了脑袋吧!你看你说的这话,我还以为你在医院里脑袋也被门缝给夹了!”
岑蓝强挤出一个笑,拉着她的手安慰的说,
“瑶瑶,以前不是你经常劝我,过的比那人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吗?钱什么的,我不缺,再多的物质也补偿不了他千万分之的过错。”
几次劝诫无果,陈茜瑶也便死了再去打官司的这心思,偶尔转念想想不再这样纠葛下去也有它的好处,否则自己是开心了,但是岑蓝时不时见了那张歪腻的脸,说不定还得闹心。
过了几日,陈茜瑶B市律所的案子都快铺到了炕上,催命的电话是一个接着一个。她没办法,只好先帮着岑蓝在H市找了一处环境风雅的住所,交代了岑父一些事宜后就匆匆忙忙的先赶了回去。
岑父本来关节容易风痛,在阴冷的医院待久了只觉得身上的零件都快生锈了。岑蓝惦记着他的身体,等到自己病情大致稳定了就急着要搬出医院。
出院那日的天气回暖了一些,岑父早早就在家里张罗好了一桌子的饭菜,等岑蓝一进门他就眯着眼睛像个老姑婆一样,拿着柚子叶不断的往她身上甩着水珠,嘴里也絮絮的念叨着,
“晦气走……霉运散……保佑……从此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爸,你干什么呐?”岑蓝淋了一身的柚子水,有些哭笑不得。
“给你去去晦气呗,今年日子真不咋地!就好像我明明就计划好了那五百万要怎么花,可是偏偏就没中奖!”岑父前语不搭后调,说话的时候还挤眉弄眼,岑蓝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在想着法子讨好自己,心里又是内疚又是温暖,她上前抱了抱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娇憨的语气,
“爸,你真好。”
岑父的眼睛升腾起一些雾气,他能给女儿的实在太少了。在她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自己就去了新疆工作,再回来的时候她差不多都是个大姑娘了。他拼命的赚钱希望能够给岑蓝好一些的生活,谁知道女儿还是这样吃了一路的苦。如果可以,他倒真希望这些罪都是他受着,最好还能一并带进棺材里,保得女儿一辈子快快活活。
父女俩贴在一块说了些体己话,吃饭的时候岑蓝也算卯足了精神,结结实实的吃了两大碗。岑父心里好受了一些,吃完饭后硬是推她出了厨房,自己一个人欢欢喜喜的收拾着家务。岑蓝心里愧疚,却也耐不住父亲的软磨硬泡,去了楼下公园里转悠。
冬天的午后,阳光里糅合进了小苍兰馥郁的甜香,穿着各式花袄的小娃娃们在公园里到处撒欢,旁边站着的年轻父母脸上也都洋溢着恣意的笑容。岑蓝有些恍然,幸福都是雷同的,但是悲伤却有千万种。她从未像此刻一般,认真细致的审视自己过往的二十余年岁月。
反复寻思后岑蓝也不得不承认,懦弱自卑的自己其实并不愚钝痴傻,相反,她比普通人更加的敏锐,更加的直观。从前很多问题,并不是她看不开想不透,而是她一味的选择逃避,以为选择视而不见就可以和秦彦书相安无事。人只有在拥有时才会患得患失,一旦空无一物,心境反而变得宁静祥和,自己还有什么能够被剥夺的呢?连生命都曾被交付死神,现在活着就是一种恩赐。
正这么想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掏出一看,是陈茜瑶的号码,
“喂,瑶瑶?”
那边陈茜瑶的声音可是中气十足,一上来就好像个大喇叭开了闸一样,
“姑娘啊,房子住的还舒服不?那可费了老姐我九牛二虎之力的啊!”
岑蓝翘了翘唇角,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心情也愉悦了些。
“对了对了!这么要紧的八卦我怎么忘记给你说说了!”陈茜瑶的声音一下有高亢起来,“你知道你上次出了车祸撞了谁?又是谁把你送到医院的吗?”
岑蓝回忆了一下,心里纳闷,还没等她回答,陈茜瑶又咋咋呼呼的开始嚷嚷了,
“你丫什么运气啊,你撞到了恒明的老总了!你还不知道恒明吧?在B市老牛的一个地产公司,旗下杂七杂八的企业更是多得数不过来,你倒好,开个小本田一下子就把人家的宾利车撞了个大坑子。”
岑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之前她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那么那颗银灰色的袖扣,是不是也是那个人的呢?
“你别说啊,那恒明老总顾卿恒真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啊,上次他跟我老爹同桌吃饭,我爹差点没刨了自家祖宗十八代的底细,硬是想我把推销给他!要不是花姑娘我早就心有所属,指不定还真被迷了去!”
陈茜瑶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嘴,把那恒明和顾卿恒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全说给了岑蓝听,末了还不忘夸他几句,
“是个爷们!你撞了他,他还给你送医院,换了别人,指不定在你没醒的时候拖你出来踩几脚泄愤!那可是宾利,不是夏利啊!”
她在电话那头啧啧称叹,岑蓝却被她机关枪一样的语速喷的头疼,直到挂了电话好一会,才慢慢消化了那庞大的信息量。
顾卿恒?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自己有生之年想必再也不会有所交集,那么欠下的这个人情自然也是还不了的。
岑蓝这么自我安慰着,耳边传来了一阵孩子委屈的哭声。她转身一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拿着一架玩具车断断续续的抽泣着。那应该是个女孩子,梳了一个西瓜太郎的头,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吹弹可破,眼眶里包着眼泪,乌黑的小眼珠子却一直滴溜溜的转,小巧的鼻子下噙着两瓣粉嫩的嘴唇,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小嘴嘟的老高,小模样惹人心疼极了。
岑蓝左右看了看,这孩子并没有父母陪同着,迟疑了一会,走上前微笑着问,
“小朋友,你怎么啦?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那小姑娘哭的更厉害了,声音哽咽着,一抽一抽的说,
“妈妈……妈……妈……没……要……要……爸爸……”
岑蓝一见这架势,当下慌了神,一边哄着一边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小朋友,你长得真漂亮呀,幼儿园里是不是很多小男生喜欢你呀?”
她掏出了至今,一边小心的给孩子抹着眼泪,一边用手捋去了鬓角的汗水,那孩子听到她这么问,也不哭了,小鹿般灵动的眼睛对着岑蓝眨了眨,煞有介事道,
“嗯……是的……”
岑蓝还没接她的话茬,旁边一个声音就夸张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小色鬼你搞笑了吧……你自己就是个小男孩……还有什么其他的小男孩来勾引你啊……”
那孩子一听到这声音,马上撅着小嘴跑了过去,玩具被丢在了一遍,一双小手不断的往他身上蹭,
“舅舅……舅舅……爸爸呐?……”
岑蓝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原来这看着粉嘟嘟的小家伙居然是个男娃娃,她转过头看了眼方才大笑的男人。这才发现,与其说是男人,也许称作男孩更为合适一些。他个子很高,身材清瘦修长,穿着一身运动休闲服,脖子上还挂着大大的耳麦。见岑蓝打量着自己,他也不羞涩,拖着孩子就磨蹭到了她的边上。
等他走近了,岑蓝才发现,这男孩子确实长得好看,几缕碎发垂在额头,皮肤白的有些透明,眉目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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