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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如果幸福可以重来一次-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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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电话里,他时常能听见薛聆诺的消息。

康杰说,他的老同学得了薛聆诺这个学生之后,如获至宝,几次三番地来感谢他这个推荐人。他这位老同学在S城音乐学院主带钢琴和作曲两门课,而他发现薛聆诺在作曲方面也颇有天赋。虽然她还太小,不至于真的开始系统学习作曲的专业技能,但是让她自己试着做编配,已经难不倒她。
康杰乐呵呵地对凌子岳说:“将来你们俩再见面,小姑娘估计能给你即兴伴奏了!”

这样的消息,是凌子岳总是给康杰夫妇打电话的最大的动力。

大一的寒假,凌子岳回到家,隔两日便提着年货去给康杰夫妇拜年。
他心里当然揣着一个大大的希望:如果不能正好在那里遇见她,应该也能得到她的联系方式吧?
在沙发上坐下来聊了一会儿之后,他似有心若无意地轻轻提了一句:“聆诺放假回来了吗?她有没有来过?”

康杰告诉他:“她前两天考完试来过一个电话,说寒假太短,就不回来了,她爸妈也打算今年到S城去过春节的。”

凌子岳心里凉凉地一沉,下意识地想要掩饰什么,便一边点着头一边转过脸去看了一眼窗外。
依旧是故乡冬天漫无边际的雨季,而这天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听见屋檐边的水珠还在一下一下平缓地敲着,阴冷冷的灰色持续不断地向窗里渗进来。

大一结束后的暑假,凌子岳又早早地回了家。他们管弦乐团在七月底又会开始训练,届时他就要提前返校,因而能在家里呆的时间本来就不长。
他仍是刚到家不几日就去拜望康杰夫妇。

这一回倒是不等他提出那个问题,筱丽琴就已经主动把话题带了出来:“前两天我在街上碰见聆诺的妈妈了呢,她说聆诺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唉,现在的中学生啊,负担都太重,好不容易放了假,却还要补课,真难为这些孩子了!”
凌子岳切切地问:“哦?那她要补到什么时候呢?”
筱丽琴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聆诺的妈妈说,聆诺特别特别想家,本来还想跳掉补课直接回来,硬是被她爸爸骂得留下啦。”

想到薛聆诺的想家和挨骂,凌子岳不知道会不会和自己有一点关系,一颗心却已经酸酸地疼了起来。

他在家里待到七月二十几号,眼看再过两天就得返校,这天早晨,他借口出门看同学,来到了薛聆诺家的小区。
或许她已经结束补课回来了吧?

他以前送她回家,来过不知多少次,虽然从不曾进过她的家门,他也知道她家是在哪一个单元的哪一间。
那是一楼,门前还配有一个小院子,用半人高的木篱围了一圈,此时篱门半开,能够看见院子里许多陶盆,高高低低栽了各式各样的花树。

距离她家渐渐近了,他隐隐约约听见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便有一片狂喜,从某个不为人知的所在满腔满腹地席卷而来。

听了一句,又更挨近一点,他听出了那是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灵巧的指尖娴熟地弹出一串串活泼欢快的音符,在这夏日的早晨,仿佛唤醒了一群小小的树精,在漫天繁茂的树荫里,踮着脚尖在每一片树叶上跳舞。
而更奇妙的是,明明这琴声清脆,远远地淌到了院子外面,却丝毫不曾打破这夏日特有的宁静,反而令人觉得,身周的世界越发幽谧清宁了。

他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去敲门,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被这琴声牢牢抓住了。

这天他是骑自行车来的,不知为了什么,也许是故意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自行车,而她的疑问,将引出自己最好的一句开场白。

她会记得的吧?她一定会问的吧?——子岳,你什么时候会骑自行车了?
我一直都会,小聆,我从小就会,那时候是为了能和你慢慢走路,把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拖到尽可能的长,我才假装不会。对不起,我骗了你,可那是因为喜欢你。
小聆,我喜欢你。

他停好车,从几个嬉逐的孩子间穿过,拣了一株横有几块石板的树根坐下,静静地听她的琴声。
四下里全是树丛的绿影,明媚得醉人。那种绿滢滢的样子,仿佛一块凝碧的冰晶,罩住了他,罩住了周围的一切,把所有的东西都罩在这派酣沉的宁静里。

这一曲奏完,琴声没有再响起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有时候同突如其来的响声会发生同样的效果,如同此时,凌子岳便是被这骤然降临的寂静唤醒了来。
他不由自主地坐直,离开一直靠着的那棵树干,有一些隐隐的紧张,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该轮到自己来决定,要不要去敲门。
还是……
不用了,她出来了!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擦肩而过
凌子岳看见院内那扇碧绿的纱门被推开,薛聆诺走到了院子里。

一年不见,薛聆诺长高了许多,因为抽条而显得更纤细了。她穿着一件布质的碎花连衣裙,裙子的宽窄是很合身的,甚至还略嫌大了,严密地保护着她胸前已经开始若隐若现的小花苞。
但这略大的裙子却又显得有些短,腰线高了些,下摆便被提到了膝盖以上。这是一条无袖连衣裙,大大方方地露出她修长的四肢,小腿像修竹一样直,脚下蹬着一双拖鞋,一副居家的随性,却掩不住少女咄咄逼人的美丽。

她剪成短发了,而且是很短的男装头。她这样女孩子气十足的小姑娘,他本来是想也没想过她有一天会剪成男装头的,而如今真的看见,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留男装头竟然也这么好看!也许是太漂亮的椭尖的脸型,使得她竟能适合一切发型,如今这短短的头发,衬得她的脸显出一种同长发时全然不同的清爽秀气来。

她是提着一个洒水壶到院子里来的,出门后并没有向院外望过来,而是径直从门边开始,一盆一盆地浇花。她时常会蹲下来,手上忙活着,应该是在清理着盆中的什么东西吧?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而舒服,生动且妥贴,细致又认真,竟让他痴痴地看着了迷,一时又忘了去想,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呢?
而就是犹豫了这么一下子,有人抢在了他的前面。
他听见一个正在变声的男孩子嗓音,从她家的屋里传出来:“聆聆!”
话音甫落,那扇纱门被推开,一个修长如竹的少年走了出来。

薛聆诺抬起头,应了声“嗯?”
她的声音也变了一点,少了曾经的奶气,多了层圆润。

那少年对她说:“你妈妈让我出去买个西瓜回来,你跟我一块儿吧?”
薛聆诺的声音清清甜甜地答道:“好啊,你等我十分钟!”

——说完这话,薛聆诺听见身后的表哥爽快地答了一声“好”。
而就是这么一下子,她的心里忽然奇异地一动。
她猛然扭头,向院子外面张望过去。

那里空空的,静静的,只有一片一如既往浓郁如云的绿荫,就连不可一世的阳光,到了这儿也被密密的枝叶细细地筛过,滤到铺满阴影的地上时,便只剩一小片一小片清亮亮地在跳。
什么人也没有啊?……

“聆聆,你在看什么?”表哥奇怪地问。

“三哥,你有没有看见……”薛聆诺呆呆地看着那片旷漠的树荫——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大男生,比咱们都大,是大学生的样子。他文质彬彬的,眉眼总是很干净,目光非常柔和,好像能一下子抚到你的心窝里去。

“我有没有看见什么?”表哥提醒地追问道。
“哦,没、没什么……”薛聆诺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摆弄起手下的花花草草来。

表哥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重新开门进屋里去了。

薛聆诺站起身来,重新伸展开目光,使劲地凝望,想要望穿那排排的树,层层的房屋。

可是,那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触眼皆是阳光,只有阳光。
那么灿烂的阳光,热烈的,充满希望的,似乎正在非常非常努力地,要把所有的活泼与幸福都撩拨起来。

初二的寒假,薛聆诺终于争取到了回爸爸妈妈这边来过春节的权利。
毕竟下一年就是初三了,到时更会有各种各样的补课,寒假就更不能回来了。
而她真的很想回这边来过年。

事实上,她真的很想多多回这边来,一放假,一有机会就回来。
如果认真说起来,她甚至愿意还是回来上学,继续跟康老师学琴。
虽然S城的老师也非常好,可是那位老师的家里,怎么也不会有那个虽然很少很少有机会出现、但是一到放假就很有可能会前来造访的人。

过年,过节,放假,上学……生活中每一点一滴不管是否称得上契机的东西,都能成为她强烈想家的缘由。
所以,这次一回到家的第二天,薛聆诺便到康家去看望老师和师母。
才进门,老师和师母就瞪大了眼睛:“聆诺,你怎么不早点来?子岳才刚走!”

薛聆诺在心里尖叫起来——什么?他才刚走?

可是,如果他真是才刚走的话,刚才一路过来,怎么都没有遇到他呢?
他是另外走了一条路要到别的地方去、还是留在附近的江边徜徉?
如果是后者,有没有一丁点的可能,是他……其实是在等她?

这么一想,薛聆诺就有些坐不住了,想要赶紧离开,到外面去寻寻觅觅地查看一番。

可是,他也不知道她今天会来呀,所以,如果说他是在等她,那也未免太牵强了吧。
可是的可是,假如、万一,他真的是在等她,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心电感应呢?

心里这么一乱,她更是心不在焉了。好不容易在康家坐到时间足够长,她便找了个机会告辞出来。

这是家乡的冬天里一个难得的好日子,天朗朗地放着晴。家乡比S城靠南,气温本就高些,而在这样的一个暖冬,能窝在这里享受寒假,实在有些奢侈。

薛聆诺走出康家,上了那辆亲爱的浅紫色小自行车,沿着江滨路缓缓地骑起来。
她半眯着眼睛,放长目光,而触目所及,温暖的色彩将一注热流从她的眼眶直沁到心底去。
然后,她定住了——
江堤之下,果然,那个再熟稔不过、因而就算是身材穿着上有了一些改变,也绝不会认错的背影!

薛聆诺顺着他面对的方向,轻轻松开了一分目光的聚焦,便看见了一幅长长的画卷。

江水在明快的亮光里泛出了海湖般深深的蓝色,江心露出几带椭长的沙洲,稍淡的金黄色,洁净如洗,线条清晰柔和,恰如艺术家细细修琢过的几方软玉,或是刚出炉的松和面团。
但你远远地看它们起伏的轮廓,又不由得想起三毛笔下那沉睡女人的巨大胴体般的沙丘。
而再仔细想来,又觉得它最像母亲那温暖的充满爱意的心怀,她如此安详地卧在那里,难怪尽管风力一再加猛,对岸的竹叶却仍是只轻轻的沙然如诉,定是怕惊醒了她的睡眠。

而就在这夺人心魄的风景里,那个背影始终伫立着,一动不动。

薛聆诺一点一点地收紧了呼吸,不敢放开。这一年多来的日子,慢慢地向心头涌来,阻滞了她想要向那个背影飞奔而去的冲动。

每天的每天,在课堂上,她不敢让眼睛离开黑板,否则眼前就会立即看见那个身影,面对着她,一脸淡然又温柔的微笑——而那骤然的激动,却总是经不起她的一凝神,转瞬便只剩下错觉败露的凄伤。

每一个夜晚,关了灯之后,她便只有紧紧闭眼,不敢睁开。因为只要一睁眼,无论在黑暗中的哪一个角落,都会看见那双深邃的眼睛,闪着柔和、智慧而坚定的光。
那曾是一束拂平心里那一池春水的芦花,而在远隔天涯音讯杳然之后,却越来越让她感到自己是活在深深的迷失与难堪里,摸不到边际,寻不着尽头,纵使回头也再找不到归路。

而此时,这活生生的背影,就在眼前啊……
只要看着他的背影,薛聆诺就已经能切肤彻骨地想象到,假如真的站在他的面前,她的心将会怎样发了狂地猛跳,咚咚的声音从胸口向脑袋震去,震得她自己都无法听清自己变调的声音。

而居高临下的他,一定会饶有兴味地看着奇怪的她,在他的目光中,她会变成一片瑟瑟的薄叶,等待着幸免或是死亡,所有的生气与精力,都交托于那一味的追随——随着风,或惊天地喜,或动地地悲,甚至顾不上保存自己。无论是生存还是灭亡,只要是风的施舍,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与满足!

唉……薛聆诺在心里幽幽地对自己叹了口气。已经这么久没见了,他会不会甚至都已经……不记得我了呢?

人在十多岁的豆蔻年华,时间好像漫长到老也走不到尽头,成长便显得快速到惊人。回想起只不过是短短的一年多以前,都会觉得是遥不可及的小时候,那时候的事情,久远到模糊,古老到虚幻,一切或许都只是要以“从前……”来打头的传说吧?
那么,那时候的他,真的像她曾经以为的那样……喜欢自己么?

即使是,那么现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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