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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绿林七宗罪-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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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给我。”听过妻子转述了一切,唐孟生沉默良久,久得让玉彤儿觉得,时间都已凝固了,然后,他终于沉默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玉彤儿仿佛没有听到丈夫的声音,只是紧紧攥着手上那一片小小的纸条。

唐孟生神经质地笑笑,一个字一个字仿佛迫不及待地从口中蹦出,似乎心里知道,再晚一步便可能会被诸人收回去,永远不再出口:“他是我大哥,那又怎样?他不会放弃自己的立场,我也不会!我明白他,就像他明白我。我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力量源泉。你知道么,当我一次次被病痛折磨时,唯一能让我体验到生之乐趣的,便是梦中唐门的振兴、一统江湖的景象。哪怕我看不到,只要我能够播下种子,早晚有一天,这个梦一定会实现。至于什么盛极而衰,只要盛开一次,便值了!可他却并没有这么想,他会阻止我。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哥哥,他都会阻止我!

“把它给我!”唐孟生剧烈咳嗽了几声,语声渐转坚定,“从小,哥哥就分享我的痛苦,他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所以,干脆让他为我再多做一点吧。

“彤姐,把它给我……”

耳听到一声“彤姐”的叫唤,玉彤儿只觉心下一软。从新婚那夜起,她便再没听到过这带着十足亲昵和几分撒娇的称呼了。

玉彤儿不由看向自己的丈夫,看向他的眼神。在那凌厉的双眼后面,她看到了那份渴求,那份深埋在心底如同孩子般不管不顾的渴求。

这样的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啊。如果真的有地狱,就陪他一起下吧!


尾声 纵容

小桌,青菜,玉杯,热酒。

朱煌看着对面颓唐的老人,笑道:“左堡主今天不是专门来找我喝酒的吧。”

对面老人正是当年一人独挫十大高手,将白衣侯生擒至此地的天下第一高手、左家堡主左锋。

左锋一口饮尽杯中酒,沉默片刻方道:“蜀中唐门刚刚传来消息,唐门暗宗失踪,明宗唐孟生病重,整个唐门已乱成一团。”蝉儿忍不住插嘴:“那唐夫人呢?”

“在唐老爷子的主持下,玉彤儿改唐姓,暂代大长老职位。否则此刻蜀中会更乱。或许当初我不该准她下来见你的。”左锋说毕,一叹,离去。

蝉儿喃喃道:“主人你说中了,唐孟生要死了,这究竟是……”

朱煌微笑道:“你可记得玉彤儿说过,暗宗曾经对她讲,自己有能力不让唐孟生病愈。当时玉彤儿觉得是暗宗对唐孟生下了毒,但毒药对唐孟生是无效的,那暗宗是凭什么控制唐孟生的病情呢?”

蝉儿奇道:“难道……唐孟生曾说过,他们兄弟之间会有特别的感应。”

朱煌笑道:“不错,这也是我看出暗宗是唐仲生的一个重要原因。唐孟生百毒不侵,其实也就相当于百药不侵,可是他又天生多病。唐仲生若能控制唐孟生的病情,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之前唐孟生得病时,是由唐仲生吃药,再通过感应治愈唐孟生。”

蝉儿喃喃道:“所以……唐仲生既然被三十三害死了,唐孟生自然就会死。是唐孟生杀死了自己?真没想到啊,玉彤儿竟然会容忍自己的丈夫杀死同胞兄弟。”朱煌道:“人心其实并不难测。唐仲生暗宗的身份其实有如此多的蛛丝马迹,唐孟生和玉彤儿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之前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他们一直想不到,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从根本拒绝朝这个方向去想,只此一点,便足以推断,他们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至于玉彤儿,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过纵容。人爱之心,足以生出纵容之意。对待自己最爱的人,能放弃纵容之心,是需要大智慧的事。爱,会让人盲目的。特别是,大错都是一个个小错推积而成,慢慢累积,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将你击垮。你会跟自己说,反正已经做了这么多,那么再多错一次也无所谓,就一直错下去吧。于是,就会造成这样的结局。”蝉儿不语。

朱煌站起身来,道:“纵容,是人心最难防的错,因为它的兄弟叫爱,那是你心底最柔软的所在……”
7。雾锁春晖
 第一章 初遇

那一年深冬,沈抱尘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弟子跑进屋的时候,那日后名动天下的白衣侯朱煌,还只不过是个七岁的顽童。

昨日刚下了一场雪,早上日出已化了一半,地上满是泥泞。远远雪地里单调的白色中突然出现一点火红,仿佛日头突然压低了身躯。

那一身火红的狐裘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显然有些过大了。小孩儿跑的急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却也不哭不闹,索性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接着跑。

不一刻,那顽童已跑到屋里,眉目如画,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正是他这个冒牌先生要教的学生——这座安平郡王府的小王爷。

屋内炉火熊熊,小王爷甩脱狐裘,一身月白色的袄子外只罩了件鹅黄色的锦缎外袍,腰间系着一条小小的玉带,脚下着淡黄的小靴子,本该是画中童子一般的鲜活,可惜满身的泥泞让一身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本来粉嫩的脸上也被泥泞画的如戏台上的花脸一般。

小孩儿倒是知理,一进屋便规规矩矩地朝沈抱尘深施一礼:“先生!”这一礼却施得过重了,身上的泥点顿时甩出。

沈抱尘眉头微蹙,身子一斜,仿佛没动一般,已将泥点闪过,正要开口,一位气喘吁吁的妈子终于赶到,似乎习以为常,也不多话,直接拉着孩子往后面换衣服洗脸去了。

目送那小王爷离去,沈抱尘一时有些恍惚,实在想不到自己这位冒牌先生竟然真要开始授课了。此番他混如安平郡王府,本是为了寻取一件对他至关重要的宝物,却不料波折重重:昨夜刚一混入,竟听说那宝物已经失了窃。没法子,如今自己这个半瓶子醋说不得只能充一充白字先生,继续刺探一下宝物的线索了——只希望一会儿那学生的名字自己能认得出来。

混乱颇持续了一阵,不一刻,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王爷重新出现在大厅之内。

沈抱尘轻咳一声,从走神中苏醒过来,随口敷衍道:“哦,小王爷,今日沈某第一次授课,不妨随便些。不知小王爷之前学到哪本书?”

小王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兴致昂然地看着眼前的白衣书生,却不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沈抱尘一愣,方才不过轻轻一对,被这天真孩童看似无邪的目光扫过他的双眸,他竟然突然感觉到了……恐惧,一种让他无法言表、淡淡的、几乎感觉不出的恐惧。从那年他破教出门,与师父翻脸断义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的,恐惧。

那感觉如此的淡,以至于很快,沈抱尘便把它当作一场错觉,继续用正常的逻辑问道:“听朱总管道,你从五岁开蒙,那如今可读到《论语》?”

小王爷摇摇头,仍是不语。

“《大学》?”

仍是摇头。

沈抱尘心下窃喜,果然富贵人家的孩童进展不会太快,自己正好混过去,脸上却做出一副惊异的表情:“莫非还在读《三字经》、《千字文》?”

小王爷的头已偏向窗口,不知在出神地看些什么,闻言仍是摇头。

沈抱尘挠挠头道:“莫非小王爷天资聪颖,开始读《春秋》、《周易》了?”

小孩儿出神了好半天,目光一直追随着庭院里两个佣人的身影小时在照壁后,才转过头来,严肃的面容瞬间换上了童真的笑容:“先生,你说的我却不懂,其实我还……不怎么识字。不如你从头教我吧。”

沈抱尘一塄,旋即释然。想这孩子生在王府,锦衣玉食,一生无忧,且身为宗室,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前几任的先生怕也是和自己一样,敷衍了事,骗钱走人而已。当下他又轻松不少,把那好不容易从心底搜刮出的一点学问放回去,顺口问道:“你有什么想学的?”

小孩儿歪坐在小椅上,还不及沈抱尘的大腿高,闻言又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我想问,‘你’和‘我’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这话问得奇怪,几分童真里又带着一些说不出的诡异,沈抱尘却没有办法一笑而过,只得道:“这个问题问的好,你觉得呢?”

小王爷的眼前一亮,他最是喜欢思考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但府中虽然奴仆众多,平日里却鲜有人愿意留心这孩子的奇怪想法,不是觉得无稽一笑而过,便是口中敷衍心中只觉在应付小孩子的胡思乱想,此刻竟有人夸他想的好,小娃娃不禁大喜,忙不迭地将自己的思考一涌而出:“你叫我为你,我却叫我为我,那我和你究竟哪个是你,哪个是我呢?我又和你有什么区别呢?比如以乳娘看来,她是我,你是你,完全不同,可是从我看来,你们两个都是你而已,只有与‘我’不同,才有意义,所以你们或许是一样的,但其实又不一样……”

小王爷已经七岁,口齿完全清楚,但说话颠三倒四外加车轱辘话绕着说,不一刻便让人头疼,沈抱尘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偶尔点点头。

小王爷越说越兴奋,突地看了眼窗外道:“其实这不是我的区别,只是你们之间,‘你’和‘我’是不会一样的……比如,先生可知道,昨天府里丢了东西?”说着他突然跳下凳子,匆匆朝外跑去。

门外正好有两个仆人经过,其中一人沈抱尘却认得,乃是收了贿赂,引他进府的外府管家郑寿。昨夜突然发现宝物失窃,王府主管朱平震怒,沈抱尘潜在暗处细细观察朱平与郑寿的神情,发现这郑寿甚是可疑,心里正打算一会儿抓空去探究一番,却不知这小孩子要搞什么动作。

却见小王爷匆匆跑过,二人慌忙停下施礼,却见那小王爷拉着另一人说了句什么,又啪嗒啪嗒地跑了回来,坐回椅子上,眼睛乌溜溜乱转。

沈抱尘看得一头雾水,隐隐有些不对劲的感觉,但看着那孩童无邪的脸,却一时又问不出话来。他心内沉吟,突地想起一事,问道:“沈某想看看小王爷的书法笔力如何,小王爷可否写上几个字让沈某看看……嗯,就写小王爷的名字吧。”说着话,他自己都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次番前来,准备万全,府内事项也都事先打听清楚了,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居然忘了问。此刻自己已经糊里糊涂做了一天先生,却还不知学生姓甚名甚,只好此刻趁乱补救一下。

小王爷嘻嘻一笑,答道:“我没有名字。”

沈抱尘一愣:“啥?”

小王爷笑道:“先生竟然不知么?我的名字还没起呢。”

沈抱尘一头雾水,正待再问,却听外面人声鼎沸,隐约有争斗捉拿之声,心内一动,却听小王爷道:“果然不错,‘我’和‘你’的确是不同的。”

沈抱尘不及多想,只道:“你且休息。”说毕径自走出院子。

安平郡王与皇室的血脉已经隔的很远,属于人走茶凉,故王府占地并不大,从书房的院落出来转过一个甬道,便见前方地上鲜血淋漓,却空无一物,也已无人围观。

沈抱尘顺手拉过一名卫士,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卫士认得这新来的先生,便道:“昨日府中不是丢了东西么,据说是什么七窍玉玲珑。”

听到“七窍玉玲珑”五个字,沈抱尘心内一震,果真丢的是此物!?

却听那卫士续道:“原来却是外府管家郑寿和管库房的秦显两人合谋做的。这两人也算大胆,据说那七窍玉玲珑是王爷年轻时从外带回的宝物,多少年一直放在库房里从来没人动过,他俩想必以为偷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却不料昨日朱总管突然问起这七窍玉玲珑,登时露了馅。”

沈抱尘心内更是惕然,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突然之间所有热都对着玉玲珑有了兴趣?莫非……

卫士接道:“要说也怪,这东西丢了的事虽然被发现,但二人一时也未必会露馅,谁知道可能是分赃不均吧,他们方才竟然在这里吵了起来,登时把事情揭了出去,吵到后来更是动了刀子。那郑寿一刀下去,看那秦显出气多进气少,多半是不能活了。唉,这是何必呢。”

沈抱尘叹了口气,虽然具体情形不知,但他心内不禁隐隐想到,这二人猜疑的根源,和方才那小王爷的几句话脱不了干系。

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心机真的如此深沉?昨夜在朱平面前郑寿的不合情理处,自己能看出,别人自然也能看出。方才那小童的诡异举动之后就是这场猜疑和残杀,让他实在无法不觉得,那将二人拉入地狱的绳索,却是被不足七龄的小童悄悄绕上的。

虽然一切显得如此荒谬,岁应该还有更合理的解释,比如那二人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故而慌乱不已,比如方才那孩子不过跟他们说了句无关的话罢了……但沈抱尘心内最深处的直觉却强烈地告诉他,不是的!没有别的解释,一切都是方才那孩子不知一句什么话引起的。而那孩子所做一切,不过是想去证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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