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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误你倾城-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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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世伦和乔杉泪流满面地将瘫倒在地的林蓝扶起,连乔欢也在一旁嘤嘤哭泣。
可是乔萝却哭不出来,眼眶烧灼疼痛,但就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外婆就这样去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去S城之前还说回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外婆从不会说话不算数。
乔萝守在手术室的门边,茫然地看着医护人员将外婆推出,又茫然地看着他们将白布覆上外婆分明还是安详的面孔,她像一只沉沦旷野没有去路的小兽,从伤心欲绝、痛哭流涕的家人身边离开,只知道茫然地跟在医护人员身后一步步地走,看着他们将外婆推到冰冷无情的太平间。
在太平间外,她被医护人员拦住。
乔萝没有挣扎,没有恳求,她安静地笔直地站在太平间外,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眼睛一眨不眨。
“小乔?”江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声音也是微微哽咽,“别站在这里了,跟我回去吧。”
“不,我等外婆出来,我还有话和她说,”乔萝轻声说,“她也有话和我说。”
江宸望着她期待的脸上莫名平静的神情,心中一阵纠痛,伸臂将她抱在怀中,强迫自己残忍地告诉她:“小乔,外婆已经死了。”
乔萝没有反驳他,只是一字字地重复:“她还有话和我说。”
她的固执让江宸无法劝说,只能陪在她身边,不放心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太平间外站了一夜一日,直到乔世伦办好所有的手续,医院签发了单子,派车将死者送往殡仪馆。在外婆重新被推出太平间的一刻,乔萝上前跪在推车旁,握住外婆冰冷的手贴上面颊,精疲力尽地阖上双目。
江宸和医护人员等了许久不见乔萝起身,觉得不对,上前叫唤,却发现她已昏厥过去。
·
自此之后,乔萝陷入了沉沉昏睡,长久不醒。
外婆的追悼会,外婆被火化,所有的外婆的后事她在昏睡中依稀听到乔杉在耳边说起。
她没有醒,这是睡中所知的,她理所当然地把乔杉提到的一切当作不切实际的梦。
林蓝和乔世伦忙着后事来不了医院看她,除乔杉外,江宸每天放学后都在医院陪着他。他不善言词,话很少,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他总是沉默地握着她的手,指尖一遍遍从她的发丝抚到她的鬓角,直到每次离开。
她总是在半夜清醒,拔掉臂上的输液针管,坐在窗户边看着天空上的星星,一动不动地长久凝望。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医生领着她的家人站在床边,说她身体已经康复,可以出院。
谎言被拆穿,她不得不提前结束了障目的把戏。
回到家,她一个人躺在曾经与外婆共眠的房间,夜里照样入睡,第二天照样上学,照样与顾景心、苏可玩闹一处,照样与江宸争锋相对。看上去她什么都没改变,外婆的去世在她生命里仅似一缕清风消散,连家人看在眼里,也暗自怀疑她的冷血心肠。
过年前,乔萝和乔杉跟着林蓝把外婆的骨灰送回青阖。落坟安葬的一刻,乔萝跪在墓前,默然看着外婆慈祥微笑的照片,封闭许久不愿被尘世牵引的心,至此再也强装不下去,在彻骨的悲伤中支离破碎。
夜晚青阖镇依旧寂静安宁,林宅院子里的紫藤架早已光秃一片,架下秋千上满是灰尘。乔萝擦净秋千,坐上去,刚刚荡起,久未加固的秋千绳索猛然断裂,让她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
她趴在地上,望着被擦伤的手心,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颊边。
父亲,外公,外婆……所有至亲一一离去,她大约是命犯华盖,是天煞孤星,这一辈子注定要送走所有亲近的人,一人身处孤寂和寥落,暗无天日地渡此一生。
“你外公他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他在看着我们,”伏地痛哭的她耳边隐约听到外婆轻柔的话语,“小萝,外婆如今也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不会孤单。”
她抽泣着抬头,看向天空。泪光中,那里星辰明亮,光泽温暖,一如外婆生前看着她怜爱的目光。
“Demain; dès l’aube;à l’heure où blanchit la campagne;Je partirai。 Voistu; je sais que tu m’attends。
J’irai par la forêt; j’irai par la montagne。
Je ne puis demeurer loin de toi plus longtemps。
Je marcherai les yeux fixés sur mes pensées;Sans rien voir au dehors; sans entendre aucun bruit;Seul; inconnu; le dos courbé; les mains croisées;Triste; et le jour pour moi sera me la nuit。
Je ne regarderai ni l’or du soir qui tombe,Ni les voiles au loin descendant vers Harfleur;Et quand j’arriverai; je mettrai sur ta tombe,Un bouquet de houx vert et de bruyère en fleur。”
她轻声喃喃这首法文诗,它曾经治愈过外婆的心伤,却不知能不能再治愈自己?
深冬的青阖镇寒意刺骨,她遍顾四周,物是人非,疮痍满目,所有的记忆都在时空流逝中泛黄并消褪,如今在这里她还可以留恋而又不舍的真实,只剩下了秋白。
秋白,唯有秋白。
玩偶(5)
过年后,外婆生前好友戚老律师特地从S城赶到北京,和乔家上下宣布外婆去世前留下的遗嘱。
这份遗嘱早在外公去世时就已拟定,不过元旦外婆回S城办事,顺途又找了戚律师,将遗嘱做了些许改动。
戚律师说遗嘱里有改动的是林家位在S城一套老别墅的归属,外婆原本是要将别墅留给子孙的,后来却托他给转让出卖。戚律师正是等办完了这件事,才北上宣布遗嘱的。
除外公生前的收藏与书籍全部捐献国家外,外婆留下的遗产分为三部分:其一,S城林家老别墅的出售资金,一半留给林蓝,另一半平分给乔杉和乔萝;其二,外婆为乔杉和乔萝在北京各买了一套房,等他们成年,可各自搬出居住;其三,青阖镇林家老宅,归属乔萝。
戚律师读完遗嘱,将存折和房产证等物件亲手交到林蓝手上,告别离开。
走出小区,觉得后面始终有人跟随,戚律师回过头,看到数米外亦步亦趋跟着他的乔萝。
戚律师停下来,她也停下来,素净消瘦的脸庞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直直望着他。
“过来,”戚律师招招手,等她走到面前,和蔼微笑,“孩子,你还有事情问我?”
乔萝点头,轻声问:“外婆说从S城回来她会有重要的事告诉我,不过……我来不及知道。戚爷爷,外婆元旦见你的时候,有留下什么话让你告诉我吗?”
戚律师想了想,摇头:“你外婆只和我说了那套房子的事,其他的没有多提。”
乔萝沉默,过了一会儿,又低低出声:“你刚才说,那个老别墅,是在华阳路?”
“是啊。”
“它的邻居有一家姓梅吗?”
“对,中间隔了两三座房子,”戚律师说,“早年你外公外婆离开S城去了青阖镇,那栋房子空了二十多年。还是等到你爸妈先前在S城工作时,那房子才重新装修过。不过后来你爸妈带着你们兄妹也回青阖镇了,那房子就一直托我帮忙出租着。”
“是这样……”乔萝目光飘散,看起来心事重重,喃喃地说,“我知道了。”
戚律师望着眼前有些魂不守舍的少女,叹了口气:“小萝,你外婆生前最疼的是你,最放不下心的也是你,你要开心地生活,不要让她担心牵挂。”
“我会的,”乔萝勉强露出笑容,“谢谢戚爷爷。”
她礼貌辞别戚律师,转身往回走时,北风骤起,沙尘迷眼。
那在眼前本就看不分明的漫漫长途,此刻更模糊在肆虐狂乱的风沙下。
前方的天地是明是暗,是豁然开朗还是荆棘满途,没有人能望得清。

外婆去世后,乔萝在乔家愈发安静寡言。不仅她,连乔欢也常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无事不出门。乔杉高三毕业考上财大读金融,在大一开学前的暑假,名正言顺地从乔家搬出,住进了外婆留给他的房子。除周末偶尔回来外,别的时间根本不见他的人影。
林蓝和乔世伦勉力维系着千疮百孔的婚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孩子们却不再领情,家中日复一日的冰冷无温,让每个人都失去了眷恋的理由。
他们在外面各自寻找可以逃避的港湾,从乔杉搬出乔家开始,乔欢每个月总有大半的时间留在她母亲那,林蓝和乔世伦的工作也越来越忙,常深更半夜还没有回家。
家中往往只剩下乔萝一人,也唯独她无处逃避,无从选择。每当夜里失眠时,四壁白墙围拢着她孤单的身影,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射进来,白练清寒,一缕一缕,照得空荡死寂的房间如牢笼囚室,让人心生绝望。每当这时,她就会将窗帘全部拉开,睁大眼睛看着夜空。北京的夜空难见繁星璀璨,可是她却能感受到厚重的云层后那些温暖的光芒。她微微安心,在自我催眠和自我劝说中驱散周身的寒意与满心的害怕,闭上眼,在被中掐指计算日子。
计算成年后可以勇敢面对孤独的日子,计算可以搬出这里的日子,计算自己也能过起乔杉如今潇洒自在的日子。
乔杉想来是知道乔萝心底期盼的,他常在放假的时候接她去他的新家住几天。在那些天里,他通常是带她在北京城到处闲逛,凡事任她唯所欲为,还给她介绍他的大学朋友,让她提前接触那个新奇新鲜的自由世界。
他是在努力弥补那六年遗失的兄妹情谊,乔萝虽比他更清楚地认识到往事易逝难追,却还是感激他。感激他能让自己有片刻彻底放松的时候,感激他在乔家之外给了她暂时的落脚之地。
当然,除乔杉的新家外,乔萝还有一个容她忘却寂寞的地方。
那是她在学校之外日日去的、时时待的,江宅。
外婆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江宸陪在乔萝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即便乔萝举止言行和平时无异,他还是关心并且担心着,不敢存丝毫的懈怠。他并非叶晖那样活泼搞怪的人,不过那些天他使出浑身解数逗她高兴,和平时骄傲矜持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景心和苏可看着啧啧称奇,骄傲骄横的江公子竟有这样温柔贴心的一面,谁曾能想到?
乔萝看在眼中,记在心中。不可否认,是他粉碎了她极度悲伤下强装的欢颜,并拉着她,从亲人离逝的阴影中一步步走出,让她看到了除暗夜星辰的光亮之外,世间还有明灿熠熠的阳光。
他就这样陪着她,从高一到高二,从高二到高三,数年如一日,直到她将他的存在当成了习惯,直到她也开始对他寸步不离。
这份友情越来越深,彼此心知肚明。只是少男少女如此相处,这样的感情至深处必然会萌发出另一种情意的改变与依恋。对此,当事人的心一个已经苏醒,一个依旧迟钝。
高三的寒假,两人共同报名了市里高中生英语演讲比赛。相比江宸顶着“天之骄子、少年海归”的光环,乔萝纯粹是陪太子读书。但江宸对她的要求并不放松,每天让她早早地起来,与他站在院子里背诵英文诗歌。乔萝一开始不愿意念,等到被江宸逼得不耐烦,随手将《雪莱诗集》翻到一页,朗声诵完一首诗歌,看着江宸,微笑:“如何?”
江宸只觉耳朵受尽摧残,强忍着恼意问:“雪莱的名篇《西风颂》被你念成这样,你还好意思问?”
乔萝奇怪:“你好意思强迫我念,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问?”
“你学英语这么多年,成绩也不错,怎么发音还是这么别扭?”江宸恨铁不成钢地皱眉看着她,“你舌头天生是弯的么?不能撸直了念?怎么发音像印度人一样。”
“你才像印度人,”乔萝悻悻吐出舌头,“我舌头怎么不直了?”
鲜活的舌头在冬阳照耀下粉红透明,江宸怔愣,望着她的舌如灵蛇一般在眼前一晃而过,又望着她舌尖抵着雪白的牙齿调皮地发着纯粹利落的法语辅音。他的心弦被莫名的情愫挠动,痒痒的,冲动的,胸口突然有些异样的灼热。
而她却毫不知情,挑衅且得意地看着他。
他无法面对她清澈坦然的目光,只因心中忽生的龌龊心思而耳根烧灼,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生气了?”乔萝将诗集丢给他,“说我念得不好,那你念给我听听。”
江宸没有推辞的理由,勉强压下五光十色的绮念,朗读《西风颂》。
这首诗是诗人骄傲不羁的灵魂自白,西风横扫落叶、席卷流云、波涛捭阖,一切急风暴雨的景象此时在他的唇舌间却失去了原有的铿锵飞扬,读出来竟有些缠绵悱恻的意味。
念完后,乔萝啪啪鼓掌,似笑非笑地说:“诗里面这么摧枯拉朽的气势,被你念得如此软绵绵,阿宸,你好厉害啊。”
江宸在她的取笑下无力反驳,望着她心无城府的笑容,深深叹口气,不再言语。
第二天上午,江宸刻意没有打电话去催醒乔萝,她果然就此睡过头,姗姗来迟。江宸晨读已完毕,正埋头书桌做着数学题,乔萝站在门口咳嗽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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