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之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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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一句话，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玥萦……你在说什么呢……”
母亲不再答话，扔下一句累了便睡下了。留下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婶婶想要留下来陪着母亲，却被始终面色不佳的叔叔给强行带走了，顺带还有之晔。我搬了凳子，坐在床边看着母亲的睡颜发呆。母亲其实是个很有毅力的人，装睡竟装到了如此彻底的程度，一连好几个小时都一动不动。
祈诺今天是夜班，上班第一件事便是过来查看母亲的情况。我把他拦在外面，让他暂时别进去，有什么事先让别的医生代劳。
“别睡了，不饿么，我可都饿了。”打发了祈诺回来，我说。
“饿的话你就先吃啊。”等了好一会儿，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母亲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不想吃。”
那一瞬间，我差点笑出来。
今天叔叔跟母亲的争执，让我很惊讶。完全没有想到，最后能镇住母亲的人，竟然会是叔叔。一直以来隐约间我都有这种感觉，大家似乎都多多少少的在畏惧着母亲。事实上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一件事来证明这种感觉的真实性，却又从任何事上都透着这么种感觉。
“起来吃饭吧，不好好吃饭话，医生会骂人的。”
“医生……你说祈诺？骂我？哼，他敢吗？”
“为什么不敢呢？”我幽幽的问。
母亲被我问得怔了一下，缓缓的合上了嘴。
母亲果然还是不愿意说。
即便之晔守着祈涟好几日都不来看她，即便叔叔毫不掩饰的生气，即便叶老师已经好几天没有再出现。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守口如瓶。
“顾怜姨妈其实原本是叶老师的女朋友吧。之晔告诉我的。”
“……”
“叶老师曾经几乎就要结婚了，可在婚礼前夕您竟然割腕自杀了。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
“……”
“可祈诺在您和叶老师身边存在了很多年，我记得的。”
“……”
“真不像是您的作风啊。”
我在逼她。
以最直接杀伤力最大的方式，在逼她。
、第二十五章
我想，我终究是烦了。烦了总是什么都不了解，烦了必须一再从极其细微的线索中不断猜测，烦了总是要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最亲近的人的事。我之所以拒绝看母亲写的书不喜有人跟我谈论母亲，不过是，不想从别人那里听到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关于她的事，罢了。
我想，我其实是怨的。怨母亲的冷漠，怨母亲对父亲的只字不提，怨母亲对我在英国的生活的不闻不问，怨母亲对婶婶的过度依赖，怨母亲对人对事的残忍。我曾经以为自己是能够淡然接受这一切的，现在我却陡然觉，我终究，还是怨的。
然后我发现，母亲在颤抖。那个一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母亲，此刻竟在颤抖。虽然她已经极力隐藏极力抑制了，我却还是察觉了。
一瞬间，猛然清醒。
我看见自己病弱的母亲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面色苍白如纸的微微颤抖着。
仿佛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母亲的虚弱。她已不再是往日那个一脸淡漠的叫我“Fiona”的母亲，而是一个身体各项机能正在急速下降，愈发变得嗜睡，或许某天就会这样在睡梦中离去的病患。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
母亲没有答我，颤抖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母……亲？母亲？母亲！医生！医生！祈诺……”
颤抖的母亲的手一直抓在胸口的位置上。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要静养，情绪不能太激动的嘛！”紧急抢救过后母亲的心悸渐渐缓解，吃了药过后躺着休息，由护士陪着她。祈诺近乎气急败坏的把我叫到外面，满脸厉色。
看吧，母亲，其实他还是敢骂的，只不过是骂我罢了。
垂下头去，不答。
“爱儿？”祈诺眉头紧锁，语气却有了些微的放缓，“怎么不说话。”
我还是不答。我要如何说呢，说我竟然逼问自己的母亲，逼问她眼前这个男人的故事，逼到她心悸发作？
哈，真是个不错的冷笑话。
见我始终不答，祈诺又想说什么的时候护士小姐推开门探出半个身子，“那个，医生，郑太太要见郑小姐。”
“祈诺，你们出去。”母亲开口，冷清清的声音，不容置疑的命令。
祈诺点点头就带着护士小姐一起出去了。
母亲让我把她扶起来坐着，又让我倒了杯热水让她捧在手里。她看上去已经很累了，我想让她先休息，却在看着一脸郑重的想要说些什么的母亲又将话咽了回去。
“问吧，你都想知道些什么。”母亲开口，声音依旧淡淡的，却不复冷清。
我有些发怔。
“你想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默许祈诺的存在那么多年吧。”见我一直没应声，母亲主动开口到，“其实不是我默许，是祈诺主动来找我，要我将你叶老师让出来。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却是那么一张娃娃脸，我实在是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只好答应了。”
母亲停下来看着我，似乎在问这个回答满意吗。我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母亲便自己继续说下去了，“你说的那本书其实我也看过，虽然通篇胡扯，但有那么几件事还是是真的。你舅舅姨妈的死虽然不算他害的，却终究跟他脱离不了关系。为这个我怨了他很多年也折腾了他很多年。他要跟一个陌生女人结婚我自然不会答应，我那么做其实是想吓他，让他看到浑身鲜血的我好忆起我死去的哥哥姐姐而已。最后因为这个事你婶婶还生了很大的气。我知道我的确是吓到他们了。后来我也长大了，很多事渐渐的想明白了，那会儿，祈诺刚好来找我要人，当时你叶老师并没有接受他，我抱着一半看戏一半也希望叶轩能过得好点的心态就答应了。”
“那么，祈涟……”
“那孩子啊……”母亲微微拖长尾音，面色有些不悦，“一夜情的产物，酒精惹的祸。祈诺将这事瞒了下来，呵，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那女人却怀孕了，把祈涟生下来后找到祁家家长要当少奶奶。再然后，一阵纠结过后，你诺哥哥回家当爸爸去了。完了。”
母亲几句话轻描淡写的将那年发生的事带过，但在我看来，依母亲的性子，当年这事一定闹得满城风雨。这么多年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却一直相安无事，其间缘由，只怕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得清的。
我坐在沙发上，长久的没有吭声。
整个故事其实已经被我猜得七七八八，这中间还有很多细节母亲没有说，她既然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能再问。
护士小姐进来量体温，一位很年轻的小护士，嘴角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甜甜的。很喜欢母亲的书，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努力的跟母亲搭话，尽管母亲大多只是回以微笑或者轻轻的嗯一声。这次却显得战战兢兢的，一句话都没说就迅速跑掉了。大约是被我们之间诡谲的沉默所吓到了吧。
“对不起……母亲。”
母亲沉默着看了我很久。突然，笑了。
“你果然还是更像他一点……”
我很轻很轻地，颤了颤。
、第二十六章
38
叔叔回来了，婶婶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何况叔叔一直很不满母亲住在祁家医院的事，因此婶婶几乎每天都是只来看一眼便匆匆离开了。之晔来看过母亲一次，随后便去接祈涟出院了。
“他竟然完全没有搭理你……”之晔走后，母亲说。
我顿了一下答，“好像是这样呢。”
母亲不笑了。
之晔把祈涟接回家后第二天就飞回c城。终于得闲回悠芸休假的肖钰一下飞机就直接来了医院，我站在医院大门前等他，原本想要狠狠的取笑他如此积极究竟是为了看我还是看母亲的，却被他脸上的淤青吓到了。
“没事，打了一架而已。”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肖钰的眼底滑过一抹厉色。
之晔去c城是为了学习的，叔叔为了监督他，安排一两个耳目是很容易理解的事。耳目们连之晔哪天跟另一位主管在办公室里单独谈话半小时哪天两人又一起吃了顿饭的事都报告了，又怎么会连两位主管打起来了这样的大事都不报告呢。叔叔知道了，婶婶自然也会知道，传到我这里也就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肖钰把我带到医院内设的餐厅，他饿得厉害，但其实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多。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因为动作太大而扯动伤口疼得直咧嘴结果更痛了。
我终究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终于笑了……”肖钰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微微有些发愣，“怎么这么说？”
“没什么，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说完，低下头去继续吃。
我撑着下巴看他，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呐，肖先生……”
“嗯？”他头都没抬。
“我发现我好像挺想你的。”
“……”
肖钰平静的把餐盘里最后一颗蘑菇放进嘴里，咀嚼，下咽，然后才抬起头来看我的眼睛。
“所以我一下飞机就过来了啊。”肖钰答得一本正经。
我又笑了。
肖钰也笑，只是比起我的几乎要摔下的凳子的疯狂，他只是微微扬起唇角，笑意温柔。
这样的肖钰我不止一次看到过，那宠溺的，温柔的笑容，我早已无比熟悉。
“呐，肖先生。”
“嗯？”
“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啊。”
我们一脸严肃的对视三秒，然后一起笑了出来。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欢快的大笑了。
吃晚饭后肖钰便说要走了，我惊讶得诶了一声，“你不上去吗？”我一直以为他应该很想要见到母亲的。
“不了。”肖钰摇摇头，神情有些不自在。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肖先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母亲就是水玥萦的？”
我以为肖钰会被我问得噎住，然后一脸尴尬的跟我打哈哈或者一脸认真的跟我解释，但事实上他只是淡淡的笑笑，伸手过来揉我的头。
“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方式。”
我素来不喜被这样对待，皱着眉躲避。却来不及呵斥他。
“老……公？”按在我头顶的手顿时僵住，然后猛地收回。顺着肖钰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个女人一脸惊讶的望着我们。花了那么好几秒时间我才想起这是肖太太，我们以前见过一面的。
“郑……小姐？”
我不自觉的挺直了背，尴尬的笑，“肖太太，好久不见。”
肖太太有些失神，完全没有反应。
“你怎么会在这儿？”
“孩子发烧了，在医院打点滴，我出来给他买点清粥喝……”说着这话的肖太太的目光依旧凝固在我身上。
肖钰一步上前便完全将我遮住了，“孩子发烧了？怎么回事？他现在在哪儿？”就这样，将肖太太拉走了。
被肖钰揽着朝里走的肖太太还是不住的回头来看。我站在原地，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跟我离开时一样，等我回到病房时母亲依然睡着。我想应该不是我的错觉，自从婶婶不常来医院之后，母亲变得一闲下来就开始睡觉了。祈诺好几次巡房时都见母亲在睡觉，眉头也渐渐皱紧。
叶老师已经将近一个星期都没有出现了。母亲对此不闻不问，对祈诺那探寻的目光视而不见。
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这么多年来，叶老师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呆在母亲的身边，看着母亲那张跟顾家兄妹如此相似的脸的呢。而祈诺，又是如何看待始终在提醒着叶老师顾家兄妹的存在的母亲的呢。
感情这种事，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肖钰背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和肖太太一起上了一辆计程车，扬尘而去。母亲的病房在六楼，此刻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光线昏黄。我在这儿，看着肖钰温柔的看肖太太和孩子。
只觉得那个神情异常熟悉。
我跟那个素未谋面的“她”究竟像在哪里呢，我忍不住这样想。
“Fiona……”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母亲在叫我。
“您醒了？要喝水吗？”
母亲点了点头，然后又说，“Fiona，陪我到楼下走走吧。”
看着我将轮椅推过来的时候母亲的抗拒的皱着眉，皱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多说。到了花园的时候才坚持要自己走。
原本我也就是这样打算的，也就什么都没说。之所以会推轮椅出来，不过是因为这个时间点医院的电梯人挺多的，怕磕碰着她罢了。
穿着病号服的母亲走在夏末黄昏的花园里，身影单薄。刻意的挺直腰，好让自己显得精神些。我在后面默默的跟着，亦步亦趋。
会遇到祈诺，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母亲的步子下意识的顿了顿，想必也挺惊讶的。然后，便直直朝他走了过去。祈诺坐在花坛边的长藤椅上，还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仰头望着只剩一片红云的天际发呆。一直到母亲都走到面前了才发现她的存在。
“……郑太太……”祈诺每次这样称呼母亲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停顿，仿佛在将即将说出口的另一个词先咽下去。
母亲微微点了点头，就在祈诺的旁边坐下了。那一瞬间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祈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