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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庶帝-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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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调整一个较舒服的姿势。

接着她才想起这原来是凤旋的床,今天以前他就睡这上头……她的脸蛋一阵发烫,忍不住抓着毯子想将自己的脸遮起来。毯子的气味混合着泥土、乾草和马匹的气味,毕竟拔营时可能跟一堆东西塞在一起,还有隐隐约约的男性气息……她和凤旋盖了同一张毯子……啊!她怎麽开始胡思乱想了?

凤旋转头看见黎冰抓着他的毯子把自己包起来的模样,不知为何,脑门突然一热,连忙甩甩头,背过身去。

他在胡思乱想什麽?

吊床旁,连在义庄里也照睡不误的阿贝已经轻轻打起呼来了,黎冰从吊床缝隙看向帐篷另一侧同样也打地铺的凤旋,才想到自己占用他的床位。吊床虽然不太舒服,但乾草铺地更克难,她心里有些愧疚,纠结了好久,终於困难地开口:「对不起。

她已经许久不曾在人前放下身段。自母妃病後,她只要走出长乐宫,就会想起太医院怎麽把长乐宫的悲惨当成对太平宫投诚的礼物,整座炎帝城都是一样的!於是她强迫自己绝不向那些人示弱。

凤旋已经背对着她们主仆俩侧卧,淡然应道:「我已答应了殿下,殿下不必过意不去。」其实他心里有些疑惑,大公主会是小雪吗?但小雪并不像大公主,身上彷佛刻意包裹一层无形的冰和剌,他对自己没来由的联想感到可笑。

大概是因为以公主的身分来说,这麽常把对不起挂在嘴边,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谢你答应帮我。」但,凤旋不是「那些人」。黎冰侧躺在吊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过去和现在,他依然慷慨而温柔,她忍不住微笑。

「殿下客气了……」他想了想,继续道:「殿下的身分不宜公开,今天起如果有外人在,请让末将喊您『先生』吧。我已经对下面的人说过,您是要前往永济国的教书先生。」

「好。」

她这麽顺从的应对,又让凤旋想起小雪,他几乎要开口询问,可是话到了嘴边,偏又不知从何问起。

问她是不是小雪吗?这未免也太怪异。

「殿下早点睡吧。」他只好道。

「你也是。」

可惜,他几乎一夜无眠,也不知是後悔自找麻烦多一些,或是……想起小雪多一些?

而他身後的黎冰,几乎舍不得翻身,噙着好久好久以前就已消失的、温柔的微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终於敌不过疲惫与困倦,沉沉睡去。

关於女扮男装,阿贝可是驾轻就熟,毕竟她就是女扮男装才能混进衙门得到那份蝴口的工作,而她此行任务还包括必要时得替黎冰引开凤旋身边的人。跟官兵打交道,称兄道弟,她同样很有心得,因此才到营里第一天,凤旋身边几个守夜的兄弟,谁负责游骑将军帐里的杂役,她大概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们必须在天未亮时拔营,赶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紮营地,委实不轻松。幸好凤旋已经对外说过黎冰是要前往永济教授大辰文字的先生,为避免此去永济再遇上土匪袭击,凤旋好意收留「他」同行。有关尊师重道这点礼节,大辰人民还是讲究的,因此粗重的活都轮不到黎冰来做。

就这麽赶了两天路,没得梳洗,还得跟着吃粗粮,黎冰没开口抱怨地忍下来,让凤旋更加讶异。

她依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当然了,皇室娇养的花朵置身在荒山野岭,和一堆习惯於泥地里打滚的臭男人待在一起,尽管穿着一身布衣作男子打扮,仍像泥坑里的一颗珍珠。但黎冰从不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曾抱怨,她只是静静地、淡然地把自己打理好,努力不给凤旋制造麻烦。

第三天他们在河边紮营,弟兄们一个个干完紮营的活儿便跳到河里快活去了,凤旋也在黎冰眼里看见渴望——她依然面无表情,好像那已成为习惯,却又忍不住频频看向清澈的河水,最後才趁着那些男人上岸後,到水边小心翼翼地洗着手和脸,让凤旋心里有些不忍。

於是他吩咐人烧了几桶热水送进他帐内,让黎冰和阿贝都能简单地梳洗一下,而他自己则双手抱胸像尊门神似地矗在门口,好像盯着弟兄们操练似的,谁知道他们的凤老大是在站岗呢?

这夜难得开夥——鹰军算是已经离开三不管地带,再往前就是永济国——凤旋忍不住将自己碗里较丰盛的菜色分给黎冰一些,他想公主殿下这几天肯定吃得很勉强,宫里的食膳和行军时的伙食毕竟有天壤之别。

三个「知情人士」之中,就只阿贝感觉到有些尴尬。这几天她多方打听,看来游骑将军颇具威望,深受下属信赖,讲纪律也讲情面,但他对公主的体贴似乎掩饰得不够好,昨天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怀疑他们的凤老大和这位文弱貌美的教书先生……好上了啊!

阿贝听说,这几年军队平日都在天京接受训练,也不是没有接触姑娘的机会,例如霍大将军的外甥女就对这位高阳二王子挺有好感,只是凤旋一直都客气到了极点,给那些姑娘软钉子碰,到最後还有传言,凤旋会对那些姑娘这麽冷淡,是因为和另一个蓝参将是一对呢!

想不到军中也这麽多八卦。昨天才听到有人说:看来蓝参将遇上情敌了。原来竟是在讲大公主?话说回来,蓝参将是谁啊?

阿贝看着凤旋将碗里的菜先夹给大公主,然後自己才开动,一旁有人你瞄我、我瞄你,意在不言中。凤旋全然没意会到他的行为惹来了侧目,而黎冰忙着掩饰她的欣喜与脸红,更不可能有自觉,阿贝只好低头猛扒饭,装作什麽都不知道。

鹰军在执行任务时是不许喝酒的,怕误事,不过打打牌倒是可以。饭後阿贝照例拿着她的骰子和碗,去找这几天她相中的肥羊赌两把——赌博本来就是跟官兵打交道、探问情报的一种手段。

凤旋巡完各个营帐回来,见黎冰依然静静地站在帐门口,看着那些玩摔角的士兵发呆,他才想起这几天总没注意她怎麽打发时间。

那其实与他无关。可凤旋就是没那麽想。黎冰太安静了,这几天除了紮营和拔营时他必须巡逻视察部下外,两人几乎都在一起。行军赶路时,他让黎冰的马与他并骑;休息时,黎冰一定在他身侧。他开始发现当自己给她一点小小的善意,尽管她努力保持淡然有礼的模样,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美眸仍是泄漏好多情绪,到最後,唇边那抹总是努力掩藏的、羞怯的笑,再也按捺不住。

那让他无法对她不闻不问,更无法不替她多想一点。他承认第一次看见她笑的时候,他的胸口和脑门热得都发晕了。看来他果真是对美色无法抗拒的凡夫俗子。

「天色还早,附近有个地方景色不错,要不要去走走?」他想,大公主这趟出远门,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二次的机会。或许她将来会嫁给一国之主,到时也绝不可能有太多自由。

黎冰有些讶异,美眸灿亮地看着他。「好啊!」她顿了顿,想到什麽似的又道:「你忙完了吗?」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怕带给他麻烦。凤旋点头,「今天比较早紮营,所以该忙的都忙完了。走吧,趁现在还有夕阳。」

他挑了根较小的火炬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根,然後再带上火摺子,以免回程时天色已暗。

「我有这个。」黎冰拿出一颗如婴儿拳头大的珠子,用丝线编成的网子套起来。凤旋认出那是极为稀罕的夜明珠,应该是扶澜国或雾隐国的贡品。

对於黎冰这次出远门,李嬷嬷从来没那麽担心过。她给自己的公主准备了两个行囊,一个大的放身外物,一个小的、牛皮做的放救命物——匕首、解毒万灵丹、夜明珠、炎帝城权杖等等,贴身收在黎冰怀里。

凤旋点点头,表示同意。她拿夜明珠倒是安全一些,他就怕黎冰拿不好火炬,要是在山里引起祝融之灾可就糟了。

紮营处都是经过讨论才决定,选择视野好、不易遇袭,守备和退路较佳的地形,四周制高处还会分配两两一组、轮流守夜的哨兵。凤旋带着黎冰攀上一处不算陡的山坡,後来实在担心她,连男女之防和身分之别都暂时忽略了,迳自伸出一只手臂让她攀住。

黎冰真不知是因为爬坡让她气息太喘,还是他的举动让她心跳加速?在一处树枝盘根错节、坡度较陡的地方,凤旋先踩在前头试过泥土松软度,才回头伸手要拉她,黎冰只迟疑了一下,便伸手握住他的大掌。

她想,她应该主动一些。她可不是千辛万苦来到他身边扮贞洁烈女的。然而那温热的掌心好像也熨贴着她的脸颊和心窝。当她藉着凤旋的支撑爬上陡坡时,一下子似乎用力过度,有点腿软,又喘不过气来,身子一晃,幸而他即刻察觉,拦腰扶住她。「没事吧?」

两人几乎心跳相贴,黎冰一手揪住他衣襟,一手仍被他牢牢握着,晕眩感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暖融融、甜滋滋的喜悦。

「我……没事,对不起。」

凤旋本想立刻退开,以免唐突佳人,却又为她这句对不起一阵无语。

不管她是不是小雪,都让他忍不住莞尔又觉得心软。他看了看四周,幸而这个点没有其他人会看见他们,他索性不管男女之防,握紧了她的手。「抓着我,慢慢走。」

「嗯。」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温暖的大掌包覆住,黎冰低下头,嘴角忍不住悄悄往上勾。

凤旋知道自己逾越了,而且破了太多例。是因为她越来越像小雪吗?

但小雪对他来说到底算什麽?他也说不清楚,比较接近的答案应该是遗憾吧?当年一点小小的悸动,所有故事,所有可能,所有情感,却都无疾而终的遗憾。这几年他小心地和天京所有名媛淑女保持距离,是因为想返回故乡的渴望让他宁愿蹉跎。其实他也明白那没什麽意义,可是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总觉得若是在大辰成家立业,就等於承认了自己回不去的事实。

过去在故乡时他也和霍磊一样豪气又海派,如今寄人篱下的他有意收敛,个谈那些风花雪月,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他性格中的一部分。然而不管是黎冰或小雪,却都让他骨子里热血又好管闲事的那一部分再次抬头。

「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他说。

两人来到向阳处枝叶较稀疏的地方,有断木和落石,凤旋拿自己的披风铺在大石头上,让她能坐着休息。

「前面是什麽地方?」黎冰忍不住问。

「夕阳西沉的地方是大辰,我们前方的旷野是扶澜,右边山区是永济。」扶澜国终年冰天雪地,她兴致缺缺。永济土地贫瘠,文明落後,她也不是很有兴趣,不过仍有些好奇,看一看他们的树木、土地和天空也好。

「那些国家你都去过吗?」

「除了要搭船的雾隐和西武,以及高阳以南的另一些小国家以外,算是都去过吧,不过都是为了公事,能深入了解的地方不多。」

黎冰这才想到,凤旋在大辰军队里已经许多年,她一方面对父皇有意把她隔绝在後宫感到不满,一方面也明白,她对所谓「国事」的关注仍是太被动也太不上心。这次能知道鹰军的动向,是她特地让人去打听的,母妃在时,长乐宫向来闭紧门扉过自己的日子,只为了一个虚无的、想像出来的目标,可笑地白费多年力气。

如果早点看见外面的世界,这一切会否不同?黎冰没想过。是父皇的冷落与母妃的痛苦,拉扯她长大成人,也左右她一切的认知与思想。

「这里的夕阳和长乐宫的夕阳不太一样呢。」应该说,她这辈子所看过的风景,就只有长乐宫的高塔之上,那扇小窗外的一切。

那是天下至高之城,而她在至高之城的高塔上,那一小扇窗,竟是她有生以来所拥有的全部自由。

「我也觉得,大辰的落日和高阳的不太一样。」他笑了起来。

高阳王室的问题,黎冰倒是听说过。她想起当年凤旋说过,也许得等到他父亲气消了,他才能回去。

他很想家吧?

「高阳是个什麽样的地方?」她问。

於是凤旋开始述说着关於故居故土的一切。他年幼时就走过高阳国土不少地方,还有些没去过的,一直是他的遗憾。离开那麽多年,他不知道那些风景变了多少,却总在回忆和梦境里温习,好像一草一木都仍无比熟悉。

黎冰无法理解他那样的感情——孺慕却盼不到归期。可是她着迷於他描述着最珍爱的土地与人们时的模样,连天边最後一抹余光都消失殆尽,繁星在朦胧的灰绿色天空中幽幽转醒,她都没回神。

还是凤旋先打住,因为四下早已暗得只能看到轮廓,他暗暗责怪自己只顾着回忆,这下两人要下山可得加倍小心。「我都忘了时辰,下山得小心一点,你可以吗?」他甩了甩火摺子,易燃的火摺子一下燃起火苗,他点亮自己手中的火炬,然後把火摺子盖紧,收回系在腰上的束口袋里。

「我会小心。」黎冰说着。

山里入夜不比平地,在黎冰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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