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凤凰-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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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不爱酒,我的名字是两个猫妖──”
“非也,这是我和乐砚的喜酒。”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火气顿消大半还剩三分,十酒也别扭地收下了。
这一夜,银湖睡得十分安稳,没有因煞气带来的邪寒而冷醒。
、黑凤凰 068
次日睁眼,是多日未遇的自然睡醒,银湖很是惊异,拿出药瓶倒了些,望著那一颗颗不起眼的药丸,有些半信半疑,无法判定是银枝故张虚势,或是在她还没能诊明之时恰巧对症下药。
第二夜,依然如此,第三夜、第四夜……银湖把玩著药瓶,寻思自己完全恢复的可能有几分把握。独自去觅食的乐砚归来,看到的就是他倚著树干茫然的目光落在某处不动的模样。
“银湖。”
听到乐砚的声音,银湖立时回神赶忙收起药瓶,乐砚很清楚那是什麽,但忍不住作出好奇状试探地问:“那是什麽?”
“金创药。”
银湖回得很快,面不改色的,乐砚垂下头移开眼,掩去失望的眸光,他走过去在银湖身上摸了摸:“怎麽,是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是路过的鸟──嗯……应该是燕子,翅膀受伤掉了下来。”
“燕子呢。”
“上了我们的神药,自然是伤愈飞走了。”
乐砚靠著桃树坐下来,食不知味地啃著手里的野梨。他难过地闭上眼,心底生出一股悲凉,银湖的每一句答话都是脱口而出,那麽自然那麽毫不犹豫。他隐瞒他,而他试探他,相互都是欺骗都是谎言。更令他翻来覆去的是,知晓一切的自己却没有勇气坦白地说出来,也不知是因为怨银湖的不信任在难过,还是因为恼银湖的擅自体贴在赌气。
夜幕降临,十酒出现,乐砚呆呆地望著他和银湖为了篝火生得距离他本体太近而斗嘴,不知是不是在火光的作用下,看起来银湖似是精神不少。乐砚伸出手,想看得清楚一些。
十酒已是暴跳如雷,正想上前一步揪银湖前襟威胁他点什麽,却被突然亮起来的四周夺去注意力,两人一同转头,只见周围霎时浮现团团灯笼般的白色火焰,映得有如白昼一般,最明亮夺目的,是乐砚掌心上的那一团。
“乐砚?”银湖心下惊了一惊,面上自如地走过去,“这是……怎麽了?”
乐砚定定地注视著走近的银湖,看得是一清二楚,他的气色确有恢复,脸上有了血色,不再显得那麽疲累。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禁欲成效显著。
“乐砚?”银湖又唤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收起了自己的灵火,“没怎麽……没事。”
“方才那是?”
“那只是照明的火。”
“乐砚,你原形是何?你们道行远高於我,看不出来。”
“凤凰。”
“难怪!我就觉著怎麽看你都不像九尾狐,特别是银湖兄这种的九尾狐……”
因为十酒的好奇打岔,乐砚突然亮起灵火的事情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带过,十酒索性也偷懒一晚不修炼了,抓著他俩问关於仙界的东西。
睡觉的时候,乐砚重回喜忧参半的情绪中。喜的是银湖的身体在痊愈,忧的是不知从此以往就这麽什麽都不能做,纠结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做那些事的时候羞恼羞耻加羞怯的自己,如今却为了或许不能再与银湖那样亲昵而患得患失。
、黑凤凰 069
银湖做了一个梦。
零零碎碎的片段里,六黛跪坐於地捂脸痛哭却毫无声音的模样,六黛侧脸垂首极力掩饰面红耳赤的羞涩模样,六黛笑得好似盛开的花的开怀模样,六黛绣红莲图佩囊的认真模样,六黛气鼓鼓的别扭模样,六黛紧张惧怕到浑身颤抖但眼神依然坚定决绝的模样……
在他与六黛相遇的溪边,那个怎麽也忘不掉的熟悉背影,坐在一块大石上一下一下梳著如瀑黑发,双脚伸进水里撩起小小的水花,自己走过去惊喜道:“六黛,我终於找到你了。”
“殿下。”细声细气的嗓音依然温柔如水,六黛站起来转过身,溪水没至小腿的一半,裙摆在水中飘荡。
“我不是说了,你可以叫我银湖麽,叫错了,该怎麽罚。”
“银湖,我该走了。”
“六黛?!”
“你要保重。”
六黛向後倒去,银湖赶紧伸出手,却抓了个空,只指尖似乎碰到了几缕头发,冰冰凉凉。她坠入溪中开始下沈,衣裙散开来像朵凋零的红花,他也跟著跳进去。水没有底,六黛就这麽一直往下沈,他一直追,两人越来越远,最後目光所及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红影。
晨光熹微中,有声声清脆鸟啼,乐砚迷迷糊糊醒来,却是因为隐隐听到不对劲的响动。他睁开双眼看了看,十酒也回归桃树而眠,近在耳边似有哭泣的哽咽。乐砚猛然清醒起身,侧头朝响声处望去,登时大惊失色,银湖眉头紧皱看起来十分痛苦,眼角泪痕未干。
“银湖?银湖?!”乐砚慌得俯下身子,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抚上他的额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煞寒发作而难受。
“银湖,你怎麽了,醒醒,银──”
“……六黛……六黛……”呓语间又是两行清泪滑过,落在鬓角的晶莹水珠很快散开渗入白发里。
瞬间全身僵硬,乐砚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他定了定神,视线又渐渐模糊,一时无法动弹,有如落入无尽深渊,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听不到了,心中好像有什麽碎裂成片片尖锐,刺得胸口疼到窒息。待回到眼前,乐砚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还不自觉地咬紧了唇不泄露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了面前这个怎麽也看不清的人。
原来银湖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六黛,原来银湖一直都在透过自己望著六黛。
良久,乐砚身形倏地一矮垂下脑袋,好像无力挣扎濒死的鸟一般模样,嘶哑中夹著尖利破音地低低哀道:“银湖……是乐砚就不行吗,我就不行吗……为什麽你……”眼泪不断涌出,点点滴落下来,有一滴掉在了玉葫芦腰坠的蝶形图案上。
一只两个巴掌大的浅黄色蝴蝶幻化而出,轻轻停在乐砚跟前不远处,翅膀一开一合的很是瞩目,他愣了愣,揉揉双眼把泪水擦去,在眼前再次模糊起来前看清了蝴蝶双翅还有嫩绿和浅蓝的斑纹,闪烁著细碎的彩光。
乐砚呆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捧起腰坠细看,上面已经什麽图案都没有了──是药神娘娘送给自己的引路宿蝶,她说,若有一天他想找她,便滴水将宿蝶放出。
如果是药神的话,应该有能医治煞气寒体的药方。然後,他与银湖就从此两不相──乐砚颤颤起身,踉跄跨出一步,宿蝶飞开一段距离又停下,双翅仍是一开一合,如同等待他跟上似的。
、黑凤凰 070
“乐砚哥哥,你在做什麽。”
“……我在想,回黄什麽时候才发芽。”
“时机到了自会破土,你在这盯著也是无济於事。”
“鸢尾……”
乐砚愁苦地看她,露出与其说是苦笑倒不如说是将哭的难看表情,来到药神谷不知已有多少时日,药神魅萝什麽都没说就收留了他,但不收他为徒──
药方我没有,你可以自己琢磨,有什麽不明白,可以问药神谷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我,但是我不能收你为徒,因为,你没有那个心。
……谢魅萝娘娘,这个,不知娘娘可还需要,我愿意将这个……
我留你在此,当你是客,并不需你拿什麽来交换,你若要当报恩,更可以免了。
不……不是的,我是真的愿意交给娘娘。
莫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
好,我只取一半,剩下的你且收好。
乐砚听得一知半解,但是魅萝同意教他制药,他已是心满意足。此外还得她告知,沐均留给他们的确实是一种藤木的种子,花开不定短则数月长则百年,一千年结一次果实,结果後枯萎,全株可入药,可补阳养气固卫益理,对於刚死魂魄尚在体内的生灵更有起死回生之能;沐均还在望境之时,其神殿庭院中的树木都有此藤攀附,在沐均离开後却不论新藤老藤全数枯死,鬼界不提,另三界几不可寻;沐均未命名,魅萝只好管叫作回黄。
魅萝还告诉他,由银湖的症状来看,大概最关键的一味药,就是这回黄所开的花。
那即是说,立刻种下,最长要等上一百年。
一百年对於凤凰而言根本不算什麽,即便是在陌生的这里,药神谷的人对自己都很和善,就连最初眼神和表情都冰冻得叫自己不禁生怯的药神魅萝,冷则冷矣,几番接触下来乐砚发现她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傲然──只除了此时站在身後的鸢尾。
鸢尾本是不到一百岁的腾蛇,人形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然而之後乐砚才发现,除了药神,自己是药神谷中第二个与她说话的人。鸢尾对药神,是一种畏於她的侍卫而迫不得已的顺从;对自己,是一种好奇和探究,就好像发现了什麽从未见过的新奇之物,乐砚也知道自己产生的这些感觉很诡异,最明显的,是她看所有人的眼神就如同看死物一样。
正由於惊异鸢尾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漠然和古怪,乐砚同样也对她好奇,因此分神,为了银湖的事而黯然难过也缓解了些,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在相思煎熬中痛苦到极致。
早就明白自己对银湖的情意,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深切入骨,离开他时胸口会一抽一抽的疼,然而待在他身边也是疼,不知哪个更甚。
为什麽银湖看的就不是自己呢?他明明在沐均大人面前选择了叫乐砚的凤凰,而不是叫六黛的画眉鸟。
乐砚总是辗转难眠,床不大,却觉空空落落的,心也是空空落落的,不管在被子里怎麽缩成一团地裹著都觉得不够暖和,末了竟是无意识地燃起凤焱,身子暖了,这灵火却怎麽也烧不进冰冷依旧的心底。
他现下在做什麽?有没有在寻找自己?有没有也在想著自己?药神谷远在妖界,乐砚不确定银湖是否能找到这里,然而,如果是为了前世作为六黛的自己,他肯定会像过去那样不惜一切找到为止,如果是作为黑凤凰的自己……
作家的话:
这药是我虚构编出来的别揪我常识错误……
、黑凤凰 071
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也不过让他更难受罢了。
这种茶饭不思休眠不安的日子让乐砚很快变得憔悴,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惨白,他要不是翻看医典药经图谱,就是呆坐在种下回黄的药园子里魂不守舍的,药神谷的人都不忍看他那病怏怏的样子,却也不好上前打扰──还是只除了鸢尾。
“乐砚哥哥,你为什麽不笑,我从来没有见你笑过。”
乐砚很惊讶她会问出这种问题,他在她身上看不到喜怒哀乐等感情,任何时候都是淡漠的神态和淡漠的目光,硬要找出点什麽词句来形容,那就是鸢尾的眼神只分为无趣和有趣两种。
与常人相比,鸢尾像是缺少了什麽。乐砚下意识地感觉,不管他怎麽表述详释鸢尾都无法理解,然而或许也因此,才能没有顾忌地说出口来,就如同自言自语一般。
“因为没有能让我快乐地会想笑的人在……”乐砚苦涩而有些艰难地回道。
“能让你笑的人呢。”
“他……想念的人,想要的人,不是我,所以我离开他了。”
“是你离开,所以他不在,所以不会笑,去见他不就会笑了麽。”
“……或者说,笑不出来是因为想念一个不会想念我的人……”
“那麽把那个人忘掉不就好了。”
乐砚一惊,不由抬起头看了看鸢尾,怔了片刻才道:“哪有……那般轻而易举的事……鸢尾,你听过什麽叫刻骨铭心……从见到那人的第一眼起,我就再也、再也……”他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不知鸢尾什麽时候离开的,乐砚又呆了良久,起身回房。晚膳是不知放了什麽药材的粥和枣丝米糕,乐砚感动地揉了揉鼻子,望向铜镜里自己难看的脸色,药神一直让人做药膳给自己,实是受之有愧。
次日,鸢尾闭关炼药一事传遍药神谷,乐砚获知之时正捧著某册医典向魅萝请教,忍不住把团聚心头多时的疑云倒出:“娘娘,为何大家都对鸢尾不理不睬?”
“鸢尾那丫头──”魅萝顿了一顿,“实乃一言难尽,大体说来无情无义不知伦常,想必接触以来你也有所体会。鸢尾幼时曾有贴身侍女在侧,有一日将她打成重伤再给她医治,只是为了试试新炼的药,须知鸢尾不具常人之七情六欲,望你莫要掉以轻心,切忌与她太亲近。必要之时,逃命为上。”
至此,乐砚总算完全明白,有种不知说是後怕还是其他什麽的复杂感觉。
好在鸢尾也闭关不出了,乐砚可以静静地坐在药园一整天。过了一月有余,这日乐砚像往常那样来到药园,朝一旁种下回黄的槐树走去,忽然眼尖地发现那一片黑土壤里有个微小的白点。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蹲下一看,果然是一棵细白的嫩芽,喜不自禁地回身就往药神寝宫的方向冲。跑过一个转角,眼前蓦地出现一个身影,乐砚煞脚不及与来人撞了个满怀,他下意识地扶住对方的双肩以稳住彼此,定睛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