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弃地-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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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门口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在继续砸门:“机长!定睿哥!!”
从死死活活的沮丧情绪里被砸起来,任谁都会发火儿。陈定睿怒气冲冲地打开门:“什么事?!”
门口黄智权木怔怔地瞅着陈定睿,半天,告诉他走道里有个衣衫不整的大姑娘逢人就问陈定睿住哪?一边跟着周景林那样子倒仿佛是知会陈世美大门口找来了秦香莲。刚睡醒的陈定睿眼珠子都是凝的,根本想不出来外面找来了何方神圣。癔癔症症的让周景林跟黄智权架出去一看:外面站着他弟媳妇儿萧观音。
萧老板改扮相儿了:身上好歹二三穿着男式衬衫长裤。肯定不合适,袖口儿、裤腿儿都挽起来,更别提腰上一条腰带转足两圈儿才勉强把裤子系牢靠。大概是简单梳洗过,脸上脂粉全无,一头黑发隐约带了湿气。坦白素净的脸孔加上宽大的男装,让她看起来格外小。懵懂无辜的神气,倒和素节有几分相似。
陈定睿眨了半天眼才想起来:哦!对!把弟妹接回来了。
萧观音手足无措:“他……那个说……饿了找车把式要吃的……”说着说着就理直气壮了:“您是车把式陈大哥吧?”
黄智权和周景林双双眼前一黑。
那天是车把式陈定睿领着萧观音去食堂吃的饭。满中航没有不看的。睡眼惺忪的正人君子对面儿坐着衣衫不整的大姑娘。唐僧吃了肉了!整个食堂议论纷纷:“只怕是抗战有望!国家有望!你看,陈机长居然动了这份儿凡心……”“哎?你说他是不是有了什么小道消息了?”“不能够啊……”
就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全中国的飞行菁英窃窃私语地好像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可也难怪:这日子太素净了,天天除了飞就是飞。可赶上点儿花边儿,连食堂的大师傅眼珠子都瞪得溜圆,指望着能瞅见什么蛛丝马迹。
被一帮人在偷偷瞧着,萧观音心安理得地吃饭,她从小被人瞧惯了,不在意。陈定睿有点儿坐立不安,然后他心里开始憋屈:
22、金色圣花 。。。
章素节就是一少爷!甭管多苦他都是一少爷!屁股后面儿永远得跟着一堆人帮他收拾!以前光棍儿的时候,当哥的就时不时帮他张罗衣食住行。陈定睿揉着眼看看对面儿吃汤圆儿的萧观音,满心悲苦:好容易盼着兄弟娶亲了,满以为可把他托付出去了。这可好……连弟媳妇儿的吃喝也交给他管了……
萧观音从小识人眼色,她抹抹嘴:“陈大哥,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陈定睿揉着脑门儿:“吃你的吧……”他转头问黄智权:“素节呢?又是汀江?”
黄智权摇脑袋:“加尔各答!总经理跟美国人要的飞行员和补充飞机都到印度了。机航长跟素节他们接去了。”说到这里,他眼珠子发亮:“听说给我们补了10架运输机,8名飞行员呢。”
陈定睿精神一振:“这么多??!”有点儿不敢相信:“你问清楚了没有?”
周景林伏在陈定睿的耳朵边悄悄说:“远征军要回缅甸啦……”
陈定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呼出来,又咽回去了。
远征军第二次出国是对是错,中国人从来莫衷一是。
让日本人欺负惨了的愁苦大众心里想的是:满中国的日本鬼子你还打不完,为什么去帮缅甸人出这口气?你就是远征军,他也是中国远征军不是?
蒋委员长也是不乐意的:劳师远征,吉凶未卜。何况在他眼里史迪威就不是个打仗的材料儿。仗着手里有些美国援助,这样要挟逼迫要他派兵派将。还当他是亚洲区域的反法西斯长官么?
史迪威满心窝火:民国政府军队吃着美国罐头,用着美国机枪。老子堂堂美国总统派给你蒋介石的参谋长。还支使不动你们在亚洲最大程度地牵制日本人了么?倘若早如孙立人那般听我的,把部队调到印度,何至于今日再劳师动众的把人搬回缅甸?
蒋夫人一贯会做事,立刻把握了事情的关键:如今滇缅公路失守,即便民国政府愿意出兵,如何再把数万远征军送出国境?
史迪威大手一挥,豪情万丈:“空运!”
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
于是这趟买卖中航也有份儿了。
说一千道一万,又落回到驼峰。几方较力,着力点全压着有数儿的几架飞机。多少双眼睛盯着。黄敬仪纵长袖善舞也难免捉襟见肘,邦德干脆豁出去了,对着史迪威一顿嚷嚷:“本来空载回去还能省点儿油,这下儿全完啦!你当航油好运过来?”史迪威思忖再三,给中航批了飞机和飞行员,迅速到位。当然,运兵数量表更加迅速地派了下来。
看着密密麻麻写黑了纸的任务单,邦德不用算也知道,新批下来的航材设备跟增加的任务量完全不成比例。黄敬仪重新计算任务量,越算脸越白。陈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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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咬着牙给已经基本上不怎么休息的现役飞行员一人又多加了一个飞行班次,涂涂改改最后自己都觉得没脸去和飞行员说。现在的中航任务量远远超过安全飞行要求,搁和平时期这么排飞行单,飞行员完全可以罢工抗议。
陈瑞平布置任务的时候小脸涨地通红,说:“论理,我不能这么挤兑飞行员。”
陈定睿拍拍他脑袋,说:“论理,天上不应该飞这么多日本飞机。”
陈定睿是个人物,他一吐口儿,中国籍飞行员也就没话说了。
中国飞行员不说话不代表美国飞行员不吭声。泰勒开始嘟囔:“还是西典军校的靠谱,全中国穿军装的只有孙立人有脑子。把部队拉到印度多么英明。杜聿明就不听我们美国人的,看看,死去活来从野人山里爬回来,又把士兵送回去。过驼峰……多危险……”
甭管这话多不受听,陈定睿还是觉得泰勒有道理。过驼峰就是过刀口,平常机组承担货运任务还战战兢兢。现在装上那么多远征军战士,真有个好歹……一架飞机就是多少条人命!
黄智权非常不赞成空运远征军,不为别的:“咱们过驼峰实在遇险还能抛货,拉着这么多活人过去,真碰上点儿事儿,定睿哥,你说往下扔谁?”
周景林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全中航公司唯远在印度的章素节面有喜色,他扭头问邦德:“爹!把远征军运到缅甸,等到他们光复滇缅公路,我们是不是就不用飞的这么苦了?”近乎天真的愿望,恍若还是那个七岁的孩童。
邦德叹口气,摸摸他的头,说:“但愿吧,孩子。”脸上闪一点点慈爱的光。
于是当他扭头看章素节的大名出现在驼峰航线任务表上就更加不能接受。桌子拍到山响:“谁让他去的?调度呢?”
众人噤若寒蝉。
良久,章素节期期艾艾地站出来自首:“爹……是我自己……”乌黑眼睛带着讨好的笑意,可是分明成年男子的眼神:负责、坚韧,还带一些中国式狡黠。
邦德看他很久。对视当中,章素节亲眼看着养父眼睛里的光像风中烛火,闪闪烁烁终于熄灭。那是失望、伤心和随之而来的愤怒和悲伤。很冷,很冷的眼神……
邦德一言不发地回了昆明,并且没乘素节或者夏克的航班。
空旷的停机坪上,章素节目送着养父的座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终于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一点儿影子都没有留下。看着看着,他心里有点点滴滴的凄惶漾了上来。一点点儿无奈,一点点儿委屈,还有很多很多的愧疚。眼圈儿有点儿潮。抹一把,没泪。
夏克托着腮帮子远远打量沉默站立的素节,这孩子显然被抛下了,却依旧挺直地像杆标枪。虽然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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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很中国……喝一口啤酒,夏克忽然觉得他的飞行男孩儿现在看上去也挺爷们儿的。摸摸鼻子,哦,或许这个样子的素节已经不适合被称作男孩儿了。应该说:MAN。夏克心里多少有点儿失落。
他就叫他:“牛仔,要不要试试新飞机?”
夕阳西下,停机坪上新鲜样式的飞机闪闪发亮。
章素节扭头跑过来,兴奋地喊叫:“当然要!”依旧属于少年的开心满足神情。
于是夏克就平衡了。
新型的、巨大四引擎飞机在黄昏里闪烁着光彩。它们是人类航空历史上的骄傲。巨大的机翼上刷着:C87,C109。全部是改进种机型,设计师说他们能飞的更高更远。章素节在翻阅相关改型资料的时候发现这两款改进飞机理论上巡航高度更高,可以满载飞跃驼峰航线上最高的山脉。这对他们是一个好消息,如果能够避免在强大的侧风中迂回于山谷,那么飞机的坠毁率应该能减少很多。
可是那本该死的资料上并没有写这些匆忙改装飞机的设计缺陷:载重高时爬升性能差,经常在起飞时因引擎熄火而坠毁,同时在山峰上空即使遭遇较轻的结冰状况也容易回旋而失去控制。生产工厂一样都没有说,或许制造厂本身也不能预测。这些经验是他们摔掉一架架飞机获得的。一个机组,三个人。
无论如何,开着新飞机回昆明是让人高兴的。夏克和素节安全着陆的时候,陈定睿机组还没轮上再次升空。一帮飞行员围过来,紧张地瞅着四引擎飞机看。夏克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吹嘘的机会,他唾沫星横飞地给大家讲述着新机型的飞行要领。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为了自己,为了机组,更为了漂洋过海的物资。飞行员是没有资格轻易死去的。
如果在和平年代,飞行员飞改型飞机需要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花费无数。现在战火纷飞,没那个条件,机长带着副驾驶围着飞机转一圈,这就算是改型了。而且改型之后立刻去飞最危险的航线,大伙儿表情严肃地看着夏克,生怕少听一个字也许搭进去了整个机组的命。
只有章素节直眉瞪眼的找陈定睿,摇晃着他的肩膀问:“定睿!她呢?”陈定睿信手指了个方向:“在……”扭过头的功夫,章素节已经飞奔而去。
大概所有少年都做过这样的美梦:木门打开,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对自己微微笑。英俊的章素节见过很多漂亮女孩子对自己微微笑。她们看他的眼神是喜欢、暧昧和无声的邀请。现在他的观音也在对他微微笑,但是观音的眼睛里有难堪、不知所措和微弱的战栗恐惧。
看着这样的观音,素节觉得胸口痛。
他想对她说:你不要怕。我会对你好,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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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我不会欺负你,我会保护你,我要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然后紧紧抱着她不松手。
可是他又怕,吓坏她。
交过许多女朋友,素节第一次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个女孩子面前。他知道自己一定看起来很傻气,可是要命的是这个女孩子他最喜欢,不,不是喜欢。他爱她爱到骨髓里。脸色涨到通红,紧张得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从背后拿出一束金色花,患得患失的口吻:“这个……从天竺采给你的。”
看看观音的眼圈微微泛红,他紧张起来:“不喜欢?不好看?”几乎急到团团转:“早知道不采这一种……”
拼命地摇头,怎么能不喜欢?萧观音把花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闻着淡淡的香味,眼圈涩涩地发红。晶莹的、小小的金色花瓣,闪烁着精心喷过的水珠子。一路翻山过岭、千里迢迢地送到她跟前。萧观音收到过许多许多礼物,真金白银、宝石珠串,但是都没有这个灵动新鲜,带着生命的活气儿。他说是天竺采的,她便信。哪里采的都无所谓,天竺也好,西天也好。她信这是他一路小心翼翼为她采回来的。
他心中是有她的。
她想说:我好喜欢。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脖子上火烧火燎地疼,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章素节手忙脚乱地帮观音擦脸,没有手帕结果弄脏了自己的袖子。他不停地说:“你别哭……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最后急地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冬日午后,巨大的玻璃把潮湿阴冷隔在了窗外。
一对被莫名委屈击溃的傻孩子笨手笨脚地互相擦着眼泪,却完全说不清楚自己或者对方到底难过些什么。或许其实不用说的,他们不长的人生里已经有太多的事情值得嚎啕大哭到歇斯底,而他们能做的只是默默忍受。那么这样偶尔犯傻,大概也可以原谅……
擦干了眼泪,他就不敢再碰她一根指头。因为怕她再哭泣,所以章素节努力地和他的姑娘胡扯些有的没的。他单膝跪在她跟前,用一个求婚的姿势给她讲,什么叫做金色花。
他说:“金色花又叫瞻波伽,它开在天竺的圣树上。”
他说:“有个家伙叫泰戈尔为这花朵写过一首很好很好的诗。”
为了不让她流泪,他给她念那首远的不招边的诗,清朗的声音,顿挫的语调:
假如我变成了一朵金色花,为了好玩,
长在树的高枝上,笑嘻嘻地在空中摇摆,又在新叶上跳舞,
妈妈,你会认识我吗?
你要是叫道:“孩子,你在哪里呀?”
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