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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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开口道：“我们见过。”
“唔……是的，”他觉得脸有些热，含蓄地说，“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工作。”
“啊，那就好办了。谢时清，我需要你帮忙。”她开门见山地说。
他沉默了一下，抬眼看着对方的脸，斟酌着开口：“这位……同学，能不能问一下，是什么事情？”
“我在学校惹了一点小麻烦，大概会被开除，可是因为工作我必须要再留一段时间。所以——他们说这件事情你能帮忙。”
太过简单的叙述让谢时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概会被……开除？你干了什么？”
“有个人渣，叫周云泽的家伙，”她冷冷道，“被我撞见想要非礼女生，我教训了他一顿。”
——周云泽，建校董事之一周家的独子，也是他周围朋友中脾气最暴躁的。
“……‘教训’是指——”
“啊，没什么，右手骨折，下巴脱臼，还有几道小伤口吧——大概是。”
看着她一脸轻描淡写的表情，谢时清几乎想要呻/吟出声。他试探着问：“如果我说，我不能帮忙呢？”
她顿了一下，墨黑的眉微微挑了挑，然后站起身来。
“那就算了。麻烦你了。”语气里没有半分不快和失落，她抬脚，毫不犹豫向门口走去。
“哎哎……请等一下，我只是在开玩笑。”他忙不迭喊住她，“我是说……没问题，我能帮你，只不过需要你委屈一下……”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问：“委屈一下是指——”
“呃……留下来是没有问题，只是……周家是建校董事之一，不太好得罪。如果你能以我的伴读身份……”
“好。”她干脆利落地再次打断他的话，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
“……”谢时清再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他依稀觉得，这个女生似乎是习惯了这样自说自话的方式。更无力的是……他竟然还没有能力反驳。
“谢谢你的帮忙……我不会在这里留太久，工作结束后我就会离开。最后……我似乎忘了自我介绍……”
她微微抬了抬嘴角，整张面孔因为这个微笑变得柔和了很多，她一只手按着门把手，站在夕阳之中向自己望过来，神情沉稳而掩不住眉宇间的清朗：“我的名字，荆舞阳。”
很久很久之后，谢时清依然能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她墨黑的瞳，微侧的身姿，轻轻抬着的下巴，少女的身形颀长而挺拔。
“未来的一段日子，请多多指教。”
Chapter 03
一年级的那个平民荆舞阳成了学校里少爷的伴读！
这个消息以比病毒还要快得多的速度，迅速传播在整个九华高校。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个温柔优雅、完美无瑕的少爷也和其他人一样，有了自己的伴读。
伴读这个身份，在九华是一个虽然没有写入章程，可是所有的人都清楚的身份。
他不是学生，也不是工作人员，而是专门服务于某个贵族子弟的人。他负责这位贵族子弟的衣食住行，陪同上课、用餐，甚至休息就寝。他的身份并不高，可是学校里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对一个伴读不利。
而且，最重要的只有九华的九位董事的子女，才有权力拥有伴读。
一直以来，谢时清都是个特别的人物。当他周围的朋友玩伴都挑选了自己认为最合心意的伴读的时候，只有他，始终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曾经有很多人按捺不住，主动请求成为这位少爷的伴读，可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而今，少爷居然自己挑选了伴读！而且……这个人并不是最出色的。反倒是在学校里出了名的问题人物。一时之间，各种说法都传了出来。
而就在外界闹得不开开交的时候，当事人之一却淡定至极地站在谢时清身边，出现在所有公共场合。
“你好像很出名。”一次午餐的时候，谢时清看了看远处或明目张胆或偷偷围观的男生女生们，微笑着对身边的人说。
荆舞阳穿着特别要求订做的制服，并不是一般的及膝裙和白衬衫，而是修身挺拔利落的衬衫长裤，加上修剪精良的短发，整个人都散发着漫不经心的中性诱惑。和谢时清站在一起，也是格外杀人眼球的一对。
甚至，短短几天内，学校里也有了这对CP的拥护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团内所有人物都是爱好“特别”的女生。
“还好。”她只是扫了一眼人群，简短地说。
然而谢时清却清楚，她哪里只是“还好”。
几乎全九华的人都知道，一年级有个叫荆舞阳的问题人物。
她几乎从来没有去上过课，可也并不是打游戏或者玩乐的人。大家都知道，荆舞阳总是逃课，然后用大把的时间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假山顶上，锁住的花园，所有奇怪的地方，她都能想办法进去。
她讨厌人群，无论男生女生，她都不大愿意搭理。缠得紧了，她还会动手把你打得哭都哭不出来。
她素来独来独往，身边几乎没有任何人，可是有时见到她，却总能看到敞开的制服领口处暧昧的红痕。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谢时清只是暗暗好笑，其实这些人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个伴读最有问题的地方并不是她待人接物的方法，而是隐藏在伴读身份后的东西。
一个植物通灵人。
他曾经为自己是唯一的知情人而暗自高兴。可是没过多久就发现，这位伴读似乎也并不大愿意搭理他。
他发现她很喜欢植物，便花大力气找来了各种珍奇植物，可是她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转而认真抚摸着路边一株再普通不过的行道树。
“你拿来的那些，是人类造出来的宠物，天生便没有风骨的。”她被问的不耐烦时，简单解释着。
她虽然身为伴读，可却把大把的时间拿来发呆。自己上课、补习、参加宴会，她只是像一棵挺拔的树，站在自己身边发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吝于多给一个眼神。
反倒是自己，不知为什么总是喜欢做一些事情，徒劳地想要讨好她。
谢时清发现自己越来越有些不太对劲。
一天夜里，当他发现本应该睡在邻屋的女生忽然不见了的时候，他偷偷跟了出去。
院子里有淡淡的光，也有人声。谢时清好奇地走过去，顿时又面红耳赤地扭过头来。
又是……她那该死的工作！
短暂的一瞥没有看清什么，只是模糊看到一个白皙的影子倒在她怀里，依稀是没有穿衣服的。
他藏在柱子后面，反复平息自己的心跳，一边又觉得有些气恼——明明是自己家里，为什么……自己却要这么憋屈？
“别躲了，你可以过来。”那边平静的声音却告诉自己，刚才的尴尬完全都是白费……这个女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
可她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干嘛要这么君子？谢时清有些赌气地走出来，慢慢吞吞向那边走去。
女生穿着睡衣，倒还是很整齐，而她半拥着的人，事实上也没有赤/裸。只是衣服被扯开，露着一条手臂还有半个胸膛。
谢时清窘迫地飞快扫了一眼，却马上又转眼看上去，仔细地、从头到脚，认真地看——
这……这分明是个男人！
比起荆舞阳来明显高大了很多的身材，只有上半身躺在她怀里。墨黑的长发绸缎一样顺滑，却怪异地挑染着亮蓝色。精致漂亮到明显不是人类的五官，还有……一双死寂的鲜红色眼睛。
露出来的胸膛白皙而有些瘦弱，却是完全平坦的，属于男人的胸口。
谢时清完全没有半点不自在，仍然低头认真观察着怀里的男人的荆舞阳，没来由一阵气短。
“你……他……也是你的工作？”
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唔”了一声。
“女的通灵师……也负责男人？”和上次看到的一样，做……那些事吗？
也许是他没有注意，自己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些气恼。她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在说什么？不要把植物和人类相提并论好吗？”
……好吧，在她眼里，或许这只是一棵莫名其妙的植物，可无论如何！这棵植物的外形还是个成年的男人！
谢时清莫名升起了一种想要把她用力扯开的欲望。
可荆舞阳却继续毫无知觉地看着怀里的人……还好，她的手没有伸到男人的下半身。谢时清也只有强迫自己看着那个漂亮的男人。
他像一具尸体一样安静。任凭女人的手在自己身上触摸着，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眼睛大睁着，没有任何波动地直视着上方。血一样的红色，瞳孔深处却是一片荒芜。
他的身上，有很多伤口，鲜血顺着身体留下来，白皙的皮肤，殷红的血迹，交织成一种诡异的美感。最严重的伤口在腰上，皮肉翻卷的巨大裂口，暗红的血正在缓缓渗出。而无论女子的手如何碰触这些伤口，那具身体都没有任何反应。
荆舞阳仔细检查完每一道小伤口，拿开了手，叹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是什么植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是……矢车菊。”她轻叹着开口，“不……或许是‘她’吧……她本来该是个女孩子。”
“什么……什么？”谢时清眼神古怪地看了那男人一样——难道植物里也有人妖？
“这孩子修炼很久了……她很久以前就有了灵性，和人类一样思考，除了没有人型，她和任意一个少女一样……”
“——可她为什么会——”
荆舞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冷冷看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时清恍惚觉得，那目光里竟然暗含着恨意。
“你们人类不是应该最清楚的么？”很久之后，她冷冷开口，“随意扭曲植物的生长方式，任意改造植物躯体——这不是人类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男人精致的面孔，那大睁的血红眼眸没有一丝光泽。她垂着头说：“嫁接——九华学生实验中的牺牲品，她被嫁接到一株雄性植株身上，强行改变了性别。而且，实验很粗糙，她的身体也受了很大的伤害。”
谢时清睁大了眼睛。
“她还不能说话，但是她已经有了感觉。那是极痛的——少爷，植物和人类一样有丰富的神经，如果有人，生生剜下你的器官，折断你的手臂，割下你的下半身，再给你接上另外一个躯体。你不痛么？”
她说话的时候始终低垂着头，背对着他。声音是极为平静的。可谢时清分明看到，她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在身侧轻轻颤抖着。
谢时清不由自主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搭在她肩膀上，却终究是收了回来。
她不需要自己的劝慰。
因为自己从没想过，一棵植物会有什么感觉，自己从不觉得，人类对植物会有什么亏欠。或者是，一棵植物会对人类有什么感情。愤怒，依偎，爱慕，仇恨……这些，全都没有想过。
所以对她的感受，也没有资格说了解，去安慰。
“对不起。”她最后低声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谁的错。是我自己……是我迁怒罢了。人和植物……都不该有错。”
她忽地抬起头来，眼中是亮得惊人的恨。第一次，谢时清看到这样毫不遮掩的恨，她似是泄愤一样用力锤了一下地面：“可是……我还是无法控制，很讨厌人类！”
她恶狠狠骂了一句什么，谢时清看着地面方砖上裂开的细纹默默移开了脚步。
Chapter 04
荆舞阳最近很少和他在一起。
谢时清上完私人教授的课，走出来的时候，发现本应该等在门口的人又失去了踪影。
每天下课从不等他，吃午饭时也常常失去踪影，半夜总是失踪不知去哪里……就连每天的日程也都是事先定好了闹钟来提醒自己。这家伙，真的是个没法更不合格的伴读了。
谢时清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提着书包走出大门。
这时是黄昏，路过花园的时候，不出意外又看到了那个身影，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安静望着夕阳。
……简直就像是情侣一样。
谢时清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站在藤蔓垂下的长廊上安静地看着。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这样，大把的时间花费在这里。照顾那个原型是矢车菊的妖，那个男人躺在她怀里，任她为他包扎伤口，接好断肢，无论多疼痛，那张精致至极的脸都不会有任何波动。
那双血红色的眸子空洞地面对着天空，除了会偶尔眨两下眼睛，他和一具尸体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荆舞阳却并没有开始她的授粉工作。在治好了他的伤之后，她只是花很多时间陪着他，把他抱在怀里，长久地抚摸他的头发。
与平素的冷漠干脆不同，她的神情格外温柔缱绻，专注看着他，好像他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
每当那个时候，谢时清都会觉得荆舞阳离自己很遥远。她也像是一株马上要妖化的植物，即将化作一团光晕散去。
他忽然很想知道，在她眼中，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阿清，你最近怎么还是一个人？不是都说你收了个小伴读吗？”
课间的时候，韩迟半坐在他的桌子上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