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园 修订版-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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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书包经过他的房间，门敞开着，她忍不住探头去看。
屋里暖气热烘烘的。大玻璃镜子前，男孩光着膀子，正摆动着躯体跳爵士舞，动作自由夸张，最后摆成一个健美的姿势，无限满足地开始欣赏自己的肌肉。那年轻的面庞翻滚着青春的热浪，姿势奇怪而可笑，琴琴忍不住扑哧一声。

男孩被扰，松懈叉腰，对着镜子里她的影子勾勾手指。
她轻轻走了进去。

“哥哥很好笑吗？”他开口就是这样说的话，口气又拽又嚣张。
琴琴一愣。
本以为彼此会难堪很长一段时间，不料他如此直爽，刚一见面就认了她这个妹妹。
她忐忑的心有些融化，微笑着回答：“我只是觉得哥哥很可爱呀。”
唐皞挑眉，这妞怎么这么乖顺，我自称哥哥她也叫我哥哥。
琴琴不知，这不过是唐皞回国时调戏女孩子的惯用语气罢了。
歪打误撞，俩人原本尴尬的兄妹关系一问一答就彻底定型了。

唐皞摸着鼻子哼哼：“敢嘲笑哥哥的舞姿？！”边说着话边挪动着脚步演示月球漫步。琴琴上上下下打量他，抿着嘴乐不可支。
“喂！这是天神的步伐懂不懂，笑我？！你会么你？”
他说话的时候眉毛一抖一抖的，原本就俊俏的脸又增添了几分生动。

琴琴不语。走去沙发上放下书包，脱了外套，解了围巾，又脱了鞋子。
唐皞拧眉：“喂喂喂，这是我房间，你要干什么？！”
她不理他，径直走到镜子前，稍稍活动了关节，吐一口气。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二十九，三十。
一连做了三十个单腿转。
待她重心不稳终于停下转圈时，一旁的唐皞早已面目僵硬惊恐无比。

她扬着脸不服气地看向他，他抖着手指哆嗦：“god，gyro！”
……

她洗澡换了身衣裳准备下楼吃饭，唐皞正靠在墙边打电话，一见她开门就嬉皮笑脸迎上来。
原来他想邀请她作为他的女伴，去参加一个生日party。
兄妹之间微妙的气氛面上出乎意料的和睦，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当她裹着粉红兔毛披肩坐在他的法拉利里轰轰出门时，妈咪脸上尽是欣喜又复杂的表情。

生日party是在另一座宫殿里，城东江畔一间香港老板的私人会所。
过生日的是城东望族赵家少爷。
他的成年礼。
琴琴原以为是个年轻人的聚会，有吃有玩唱歌跳舞无拘无束，不想来的皆是D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寡然无味。

城市再小，对于一个百姓和另一个不相关的百姓而言，总是大的。
城市再大，对于一个名人和每一个不相关的百姓而言，总是小的。

而此时，赵家少爷就是那位名人，琴琴只是百姓。
散落各处的各家千金一整夜举着相机偷拍他，只有她矜持地坐在沙发上，叠着双手。
那是她第一次清晰深刻地认知了“王子”的概念，容颜、身形、气度、涵养、家世、能力……无一不精确地诠释着这叫世间少女瞬间动情的两个字。她挺直着腰背发怔，连唐皞叫她几声都未听见。

大约琴琴命中注定真的有个公主的魂魄，那进门见礼时还仅是彬彬有礼的赵家少爷，几轮敬酒客套下来，竟主动邀请她与之共舞。

琴琴受宠若惊，那一刻，她简直爱死了妈咪为她选择的艺术道路。
当她轻盈自如地旋转着几个圈微仰在他臂弯里的时候，灯光闪耀掌声雷动。

回家路上，她无意说了一句王子，就闹得身边的某人停下车子，逼着她夸他，定要她说他比那赵家的要更为俊美、更为光彩闪耀、更为撩人心动。她脑海飞快掠过他光着膀子耍肌肉的模样，拍拍他肩膀宽慰他：“我们唐家的比赵家的舞跳得好。”
阴影里的唐皞捻着烟头勾着嘴说：“陀螺妹，带你来果然没错。”



那一夜，她的整个被窝整个梦境全是那王子身上淡淡的香。那清冷微妙的香味如同一抹软而韧的丝带，牢牢地缠绕着她，叫她整夜的脸红了又红，笑了又笑。

琴琴是个伶俐的孩子，比尚在混沌状态中的女娃娃们清醒得早。
这短暂的共舞唤醒了她灵魂深处对成长方向的认知。她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身为一个公主的必要和成为一个公主的紧迫。

与生俱来的优势加之有心培养，很快就令她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犹如毛虫蜕变，化茧成蝶。
十五岁的时候，她在D市各中学校园里已颇有名气，不仅仅上学放学路上有男生偷偷拍她，甚至有外校结伴前来一睹芳容的生涩男女，更不用提一筐一篮的情书飞信，某些成人节日时出现在桌面的大束鲜花。

没有人知道琴琴心里住了一个人，住了一个令D市众多妙龄少女们难以触及的梦。
她越是高贵，越是闪亮得有所距离，反而越是招身边男生迷恋。恍若她生来即是明星，永远与寻常人的世界有着路途之遥。

为了毕业晚会的演出，初夏时节每天放学舞蹈团的人聚在舞蹈室排练。文体馆是唐家出资筹建的，环境优越，设施齐备，在D市的学生里名声响当当。
她始终记得那个下午，她们各顾各的压腿，练习，有说有笑等待排练老师过来。琴琴是领舞，踮着脚尖，反反复复昨日刚修改的一串动作。
忽的舞蹈室里一派寂静，原本叽叽喳喳的众人全没了声。

琴琴向来对这种突然安静的局面早已习以为常，每逢她昂首挺背走入人群时，身旁往往就会出现短暂失音的场面。
可那天的失音时间远超于往时，最后连她都不得不停了动作，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窗外。

三个高个子的男生穿着T恤，有说有笑。其中一人食指支着一枚飞旋的篮球，眉清目朗，俊美非凡。阳光星星点点从树叶的间隙掉在他的头顶，宛若一顶金色的皇冠。
他似有感应，转过脸朝她摆摆手打了招呼，她娇媚的回以微笑。舞伴们霎时惊起无限羡慕或嫉妒。她按耐着心中狂乱地跳，恢复身为公主的高贵，顾不得脸上的红晕早已蔓延到耳朵根，恍若一幅习以为常的姿态，重复她的舞蹈动作。
她不知道他站在窗外聊天时有没有那么些间错是为了看她跳舞。
只是那一笑过后，她怎么跳怎么错。

中学时代的流言往往比流感蔓延得迅猛。
赵樊与唐琴琴这两个人的名字从此就被一些好事之人拴在了一起。每逢赵樊结伴前往她的学校打球，第二日总会有琐碎的传言浸淌过整个D市的中学校园。
琴琴的声名也愈发响亮。
有人说赵樊没有女朋友其实喜欢唐琴琴，要不怎么这么热衷于到她们学校去打篮球呢。
也有人说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打着打球的幌子去看她排练。

年少的闲言碎语往往青涩梦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些少男少女之间的传闻飞转了一两个月，连当事人都开始犹疑，他是不是果真为了我。

第二幕

王子对那头顶皇冠的少女念念不忘，第二日傍晚悄悄来到湖边。天黑之后，天鹅们果然纷纷上岸变回人形。
皇冠少女告知王子她的身世，倾诉她的不幸。王子越听越惊奇，遂问解除魔法的方式，公主答：唯有纯真的爱情。
王子承诺，明日的成年大典上宣布与之订婚的消息，公主执手含笑：“我等你。”
万恶的魔在暗处狰狞发笑，天明之后，少女们重新变回天鹅。


Maurise一贯的大制作，不仅仅舞台布景精美华丽栩栩如生，主要演员的服饰聘请幽魂Jackson担当设计，音响舞美绝对一流，整个音乐的创作俱是由当今世界歌剧创作第一人之称的Damii耗费心思谱写而成。

这歌舞剧简直就是为琴琴量身定制的，将她的才华尽数勾出，再无限倍的放大，展于世人面前。
先是一段天鹅之舞，舞台蓝光粼粼，有如湖面。琴琴纤细修长的手臂，每一寸肢体都是刻画天鹅的绝佳工具。在一竿子的金发美人中，尤显出东方女孩的恬静细腻和与众不同。
精巧的五官，搭配上美轮美奂的妆容，映配着如此的梦幻场景，楼台西侧的蒲泽每逸出一声赞叹，心中便愈发黯然得蔫软无力。
从舞台到楼台数十米的距离，是明星与凡人的距离，公主与百姓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刻骨地提醒着蒲泽命运的残酷，人与人之间不可更替的本质上的区别。


琴琴也是知道这种区别的，所以她一直刻意地掩盖，好让她看着真的和宫殿里的公主一模一样。

自我催眠是有时效的，琴琴十六岁的时候，她升入D市名扬九州的中学，站在礼堂上代表新生发言，那一刻，她已然忘了自己身为天鹅曾有过丑小鸭的心酸童年，只记得头顶上沉甸甸的金皇冠。

这所重点学校，汇聚了多少优秀学生，甚至有各地慕名而来过三关斩五将考进来的外地学员。
然而吸引琴琴的却不是这些。
这是赵樊的母校。他早已毕业，在英国求学。学校的橱窗里依旧悬着他当年的照片，无时不刻不吸引着诸多女生驻足停留，然后面带粉霞离去。

光阴是个奇妙的东西，仅仅经过了一个暑假的阳光浸晒，女孩子们恍如一夜成长，个个鲜亮起来。
同龄的新生里悉数美人，其中当属潘达家的妞潘澜尤为夺目。

舞台广阔了，竞争也就随之激烈。
幸而琴琴从不是个胆小如鼠的人，高中时候，欢快地参加了众多校园内外的活动，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妈咪有回看娱乐新闻时怎么说的，明星的美总是差不多的，增加曝光率是维持粉丝数量再简单不过的方式了。
如此一来，高中三年她在校园风云榜上牢牢占据了一席之地。
而同学潘澜，却显然与她走的不是同一路径。

她从来不参加舞台表演，诗歌朗诵，有奖问答……别人打球比赛，她穿着小裙子在一旁扯着印了加油的气球尖叫。她不参加学生会，却与各校的学生会主席打得火热。她只消眨眼笑笑，就轻而易举掳走本是属于其他漂亮女生的忠实粉丝。

于是，琴琴挥汗练舞的时候，潘澜领着她那三两个跟班，在学校外头的甜品屋吃蛋糕；琴琴筹备比赛时，潘澜勾搭着杨光的肩、挽着蒲泽的手在商场里转悠……

琴琴对潘澜那套游手好闲的方式不屑一顾，她坚持的相信，除了容貌，真实的才华相伴，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保障。最终的美好果实，永远属于坚韧和耐心的人。
就像妈咪对父亲的陪伴，十年如一日的温隽。

功夫总是不负有心人的。
当她披着一身的星光再一次站在赵樊的生日宴会上时，骨髓里散发出来的优雅和自信，无声地淹没了在场所有的女生。
他举着酒杯笑问：“听说你读D中？怎么不出国呢？”
她掩着心里真实地答案，淡然地回答：“人各有志，在国内学习一样很好的嘛。”
他朝她投来赞许的目光，点头说：“因为知道从而选择真不错，不会盲从的生活。”

受邀而来的媒体开始注意这对沙发上的男女，琴琴迎着白花花的闪光灯，笑容柔美。

他轻叹：“琴琴，你真是个天生的明星坯子。”
她转而笑看他，平和淡定。

赵樊，你可知道我流了多少汗水，才换得今日在你面前从容一笑。


…


那日之后，他与她之间的联络渐渐多了起来。
他带着她进入了另一个圈子，结交了形形色色的焦点人物。赵樊交际之广阔令她咋舌，三教九流群英荟萃。
他一面读书一面打理着家里的生意，顺势拓展许多海外业务，做得风生水起。哪里像她家唐皞，赛车泡妞，捣腾古玩，一有时间就世界各处乱跑，不知道每天都在折腾什么。
她拿赵樊来暗示他要上进，他没有一次不炸毛，针锋相对冷嘲热讽——“你哪天让他成了我们家姑爷，我再奋发图强也不迟。”

琴琴想起妈咪说的话，总有一天会的。


赵樊评价的没错，琴琴的确是天生的明星。
高考之后，琴琴因天生资质优秀，家境宽裕，长期有针对性的备考，以专业分第一名的身份进入了以演艺教育著称的D大，主修表演。
别的同学是期盼着明星的前程来的，她却是顶着明星的光环来的。

赵樊那时候已经毕业回国了，开始全面接手家族企业。虽然他很忙，但终归在一座城市，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她帮忙着联络了城西几家生意，彼此合作甚欢。
而她也渐渐有机会进入他的生活中心圈子。

有一回他与他的几位朋友在山腰的会所小聚。她给他送一份文件。
他的几位朋友尽是至交，通通拿揶揄的眼神打量他俩，赵樊不做声，不置可否的微笑。

琴琴在这揶揄中亦是不置可否。
她的经验告诉她，焦点人物越是沉默，观众越发肯定事实。而这些都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们的肯定对于事态的发展方向具有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
其中有位人称十三爷的，摇着羽扇扮诸葛提了个绝佳意见，说你俩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为何不自己弄个演艺公司，前途钱途皆是光明呐。

本以为是说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