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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德川家康-第5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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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荣局真正开始感到惊慌。可奇怪的是,她并不担心茶屋又四郎,单是想起了天真无邪的千姬,“奴婢是千姬小姐的侍女,怎么能……”

秀赖已有些疯狂,他说,千姬还是个孩子,哪能担起一个妻子的责任?因此,应该主动把荣局交出来才是。“不管谁说什么,此事我都得办成。丰臣秀赖是大坂城的主人。”

荣局依然没想把秀赖推开。反正已经把身体给了他……这种想法一步步削弱了她的抵抗。她脑子里想的,全是关于如何找合适的借口,从这个可怜的暴君怀中逃出去。

荣局或许在无意中暗暗等待着秀赖进攻。自从听到秀赖深情地说出喜欢她,她便已预感到有这一日。那是令人难为情的想象。这个毫无顾虑、无拘无束的少年,到底会有多疯狂?会不会旁若无人、让人难以反抗?荣局现在才想起来,那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我喜欢你”这一言,对女人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此言从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年口中说出,感动了荣局。而且,再次回忆起秀赖那时的样子,她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暖意流遍全身。刚才和且元的对答,更多是在袒护秀赖。

我难道已喜欢上这个少年了?荣局的心已经大大向秀赖倾斜,她不得不问自己。可她却不知是否应把此事告诉且元。

“唉。”且元低声呻吟。在他看来,荣局所想已不可理喻。她说秀赖向她倾诉对母亲的不满或对父亲的怨恨,实令人恐惧,却亦并非毫无可能。而且,当问到最关键的问题——有没有说服秀赖时,她却像一块石头一样沉默。且元开始猜测,这其中恐是隐藏着什么阴谋。

“你为何不说话?你有未谆谆开导他,太阁大人曾经想用天下来换得他的出生,他竟对出世生出怨恨?”

“是。”

“那么少君明白了吗?要是这些无端之言乃是从他母亲那里听来,他断不会那么快就明白。于是,你又继续开导……”

“是……所以才花了这么长时间。”

“这么说,最后你把他说服了?”且元厉声道,“荣局!天生就被诅咒云云,其实并非淀夫人所言,而是出自你口!”

人都有不会轻易抖露的底线。且元在提防着荣局,他认为,荣局若巧妙利用秀赖的感伤,对他说些莫须有的话,必会在秀赖心中种下难以铲除的祸根。

“啊?”荣局惊讶地抬起头。这话她实在没想到。

“你若对少君说,这些话乃是从夫人那里听来,少君便会不知不觉认同。像你这个年纪,应已明白这些。”

“大人认为,奴婢想让少君痛苦?”

“哼!或许是玩弄。若是想使他痛苦,便是阴谋,我怎会坐视不管!”

荣局垂下头。她本来还想应否坦呈今夜之事,未曾想祸及己身。

“不许你走,你的话漏洞百出。少君到底有未因为你的话,消除对母亲的怨恨?”

“不知。奴婢只能对他说,是他想差了,可奴婢无力说服他。”

“哦?”

“既然大人怀疑奴婢,奴婢没有办法,只会老老实实等待大人的处罚。”

“你想要我暂时放你回去?”

“奴婢不敢多嘴。但关于此事,明日一早大人问少君便知。”

“不必你说!要是紧急,我现在就可去叫醒他。可是,荣局,我再问一遍:确是少君召见你的?”

“是,奴婢发誓。”

“是谁指使你去接近他的?要是有人指使,便告诉我。市正非浅薄之人,不会因此给你带来麻烦。”

“请大人相信。少君感到寂寞,奴婢才不知不觉久待了。”

“此事我会去问少君,事后你再辩也迟了。”

“要是有这种事……”她本想说“我便咬舌自尽”可还是忍住了。

此时,片桐且元完全成了一个有责任感的、粗鲁却耿直的辅政之人。对秀赖之前的失误,他不想声张。实际上,荣局在秀赖房间待了那么长时间,乃是因为她试图说服秀赖,不要再提侧室之事。

片桐且元又盯了荣局一会儿,方沉声道:“好了,去吧。”

第十三章 风已满楼

院中的樱树挂满沉甸甸的花朵。时日如川,如今已是丰臣秀吉故去后的第六个春天了。

此日,淀夫人处来了两位稀客。一是和她一样曾为秀吉侧室的京极夫人,一是茶道名家今井宗薰。

淀夫人知,自从太阁故去,今井宗薰便与德川家康往来甚密。她便让他在另一个房中候着,先见京极夫人。京极夫人比上次见时略显老态。她已放弃了对男女情爱的执著,心一死,肌肤似乎也干枯了。可当她与淀夫人相对而坐时,好像对往事尤为怀念,从吉野野游、醍醐赏花,谈到众老相识的命运。

“对了,嫁给万里小路做继室的加贺夫人好像得了痨病,真是好梦不长啊。”淀夫人忙移开视线,但京极夫人却未发觉,犹自继续道:“加贺姿色出众,夫妇极和睦,或许是遭了天妒。”

“真是可怜。”淀夫人口里叹着,心中却在冷淡地计算着加贺夫人的年龄。比她年轻漂亮的加贺夫人的不幸,并未让她心生怜悯。要是太阁还在,不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敌人便是加贺。淀夫人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

“世事虽无常,秀赖却已长大成人了。”

于是,话题转向秀赖,后又转到信奉。此时,小出秀政已因衰老而几乎不能奉公,也有传言说,黑田如水老人也将不久于人世。

“听说如水先生信洋教,洋名好像叫西蒙。”

以这句话为契机,二人便闲话到了诸大名信洋教后的洗礼名。如水之子黑田长政叫鞑弥洋,已经去世的蒲生氏乡叫莱恩,同样已不在人世的小西行长叫奥伽斯汀。还有,京极夫人之弟京极高知叫亚哈乃,等等。接受洗礼的人还有很多,但真正的信徒又有几人呢?

在说这些话时,淀夫人突然想起尚在候着的宗薰。她正在为秀赖到处请愿,修理神礼寺院。一开始是想花掉秀吉留下的黄金,可不知何时,便真的开始祈祷起来:“请再次让丰臣氏得到天下。”听说德川已听说了祈祷内容的变化,她想问问宗薰,证实一下。

淀夫人一旦想到什么,便能坦然冲口而出:“我都忘了。我还得见见宗薰,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大坂城的女主人,不知不觉间养就了颐指气使的说话方式。

京极夫人感到吃惊,差点变了脸色,旋又装着若尤其事的样子,告辞去了。“只顾怀念过去,我这糟老婆子竟忘了时辰。请代向大人问好。”

淀夫人也未起身相送,她心头浮起另一片愁云,不仅是对德川那边如何理解她祈愿之事的忧虑,她还在想祈愿是否灵验。刚才说到洋教时,她突然想到这些。

“叫宗薰来。”她吩咐下人。

宗薰一如既往,带着不亢不卑的微笑,毕恭毕敬两手伏地,“因上总介大人订婚,这些时日去了一趟江户。久疏拜谒,请勿见怪。”

“上总介是谁?”

“将军六子松平上总介忠辉大人。”

“哦。我实在粗心,竟不知道将军还有这么个儿子。他多大了?”

“比少君长一岁,十四了。”

“与谁订婚?”

“伊达长女五郎八姬。”

“是你为媒?”

“是。小人甚是荣幸。实际上,提出这亲事时,上总介大人才七岁。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七岁?这么说距今……”淀夫人掰着指头算起来。太阁故去那年,家康不顾禁令,到处与人结亲。“真是可喜可贺。大礼定在何时?”

“大概明后年。伊达家是想,这是他们家长女,先把她从江户带到奥州,在仙台参拜完祖庙,依礼和家臣道别,再行大婚之礼。”

“贸然问一句,那姑娘今年几岁?”

“十一。”

“再过两年,便十三了。”

“是。这样的话,亦能成为称职的新娘。那位小姐生母出自奥州名门田村氏,乃是四道将军田村磨大人后代,颇为贤惠。小姐酷似母亲,模样儿极好,是个虔诚的洋教徒。”

“洋教徒?”淀夫人往前探探身子。

淀夫人对信奉的态度,近日出现了重大转变。起初,她虽知道神社佛阁的存在,却认为与自己了无关系,并不怎的在意。当年鹤松丸得了病,为了他,她被迫去作各种各样的祈愿和祈祷,方开始关心起来,似觉信奉比医药有效。但鹤松丸还是夭折了。这对她来说乃是很大的打击,有一种上当受骗之感。

从去年到今岁,淀夫人对各神社寺院的修缮捐赠,都不过是在片桐且元和小出秀政的劝说下进行。然而,由于修缮和捐赠,她见了很多僧侣和神官。在此期间,她模模糊糊知道了“信奉”这种看不见的心灵支撑。

进行修缮的神社寺院为比睿山的横川中堂、大和吉野的金峰山的子守社、同在吉野的藏王堂、伊势的宇治桥姬祠、摄津的中山寺,有的已经竣工,有的还在进行之中。淀夫人还打算修京都东寺的南大门及相国寺的法堂。每次,她都会听到寺院神社的缘起以及各种利生功德的话题。从吉野的修行者那里,她听到了很多甚是灵验的修法镇伏故事。在这期间,她不知不觉生出了兴趣。这样做到底有无功效?她心存疑问,但又想,既然捐赠了,就许个愿吧。于是,其愿望便成了为秀赖祈求天下,对家康百般诅咒。

正是此时,洋教徒引起了淀夫人的注意。她还役听过洋教教义,可那些人为何弃无数神社佛阁于不顾,而向完全陌生的洋人之神祈祷?

本来,淀夫人是想见到宗薰之后,首先打探一下江户对于自己四处祈愿的看法,可她一听说,家康之子上总介忠辉来过门的妻子竟是洋教信徒,遂大感兴趣。

“伊达家的大小姐是洋教徒?”淀夫人问道。

“是。听说早晚都要参拜圣母玛丽亚,是个虔诚的信徒。”

“此事……此事……将军知道吗?”

“当然知道。”

“今井先生,我有事想问你。那些成了洋教徒的人,如何看待我们的神佛?他们是否觉得再怎么祈祷也无用,才放弃的?”

看着淀夫人急切的表情,佛教信徒宗薰一时语噎。

“你不觉得奇怪吗?将军信奉的好像是净土宗,可他来过门的儿媳妇却是洋教徒:”

世上最难回答的问题,便是信奉的对与错。还有什么比这个问题更令人犯难的?况且对方乃是一个偏执的女人,还是大坂城的女主人,说话有条有理。

“这……此事夫人与其问小人,还不如召见名僧智者,他们定会给夫人一些说法。”

“先生,你是觉得我乃女流,便想敷衍?”

“宗薰不敢。”

“我要问的仅仅是,为何将军自己信奉佛法,却允许媳妇信奉天主。”

“在下觉得,这是因为……将军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认为,各种信奉都是净化心灵的,故可自便。”

淀夫人轻蔑地一笑:“你始终是个不肯吐真心的人啊。”

“不敢。”

“呵呵。将军是看到,通过和伊达结亲,利益多多,才管不了信奉什么佛祖天主。”

“小人惶恐。”

“你无甚可惶恐的,其实,我也在想,我是不是也要信信洋教,才说到这些。”

“哦?夫人也要信洋教?”

“是啊。已故天下公也并非讨厌洋教,只是因为听说洋教只许娶一位夫人,才放弃了。后来之所以驱逐那些不法之徒,乃是因为那些人将贫民卖到海外为奴,惹恼了他。”

“此事小人也有耳闻。”

“你觉得如何?将军宰相肚里能撑船,即便我成了洋教徒,他也无话可说?”

宗薰一时语塞,片刻之后,方道:“小人觉得,不会强行干涉……”

“宗薰,我要是成了洋教徒,就会停止修缮所有寺庙神杜。”

“啊……是啊。”

“我听说,洋教徒是这样。我正在想,索性我也这般好了。”

宗薰脸上浮现困惑之色,旋又消失。他已经敏感地察觉到,淀夫人话中有话。

“呵呵。你不用做出那副怪样子。听说有人到处散播谣言,说我为神社寺院捐赠,是为了秀赖,企图镇服江户。若一心信奉天主,便不会被人怀疑了。你老实说,我应怎生做才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淀夫人最终巧妙地将两个问题变为一个问题,一脸轻松地对宗薰笑道,但话却没那么轻松。

宗薰不由心中火起,沉默不语。

宗薰今日来,本只想问候,并不打算涉及政事,可淀夫人心中却是另有想法。她横下一条心,似要与人商量她是否应信洋教,实则为了释家康疑心,终止对寺院神社的一切修缮捐赠。宗薰从中感觉不到真正的信奉之意,相反,却感到她对自己抱有反感和怀疑。想到这些,宗薰也想表明自己的看法。当然,若秀吉公在世,宗薰不会如此。那时若被误解,便会遭到如利休居士一般的厄运,但现在大坂城主已无此实力。

“夫人问得好,可夫人的话却似有误会。”

“误会?”

“夫人说……镇服江户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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