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镜-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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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定了心神,她望向眼前渔翁,冷冷道:“若我回答,您可会告知?”
“不会。”渔翁朝她笑咧出一口白牙,干脆老实至极。
“那我亦不必答。”绯樱盯着他的瞳孔,一字一字地道,盯得渔翁一阵发毛,她才收回目光微微颔首,“多谢。”
眼看她转身踏风,渔翁方才恍过神来,飞快捂住自己心口。
就那短短一句话的时间,她竟把他的心给窥探了一回!这这……兄弟,不是我没义气,实在是你这追兵太狠了……若她方才不是窥心而是咒杀,我焉有命在?就瞧在我替你转达了那句言语的份上,你若被抓到了,也别怪我呵!
一路追索至此,她已经懒得去记他换了多少名字,更不想把他换的那些身份告诉神将而让已经很辛苦的他们再次为这位任性乌龙的王感到丢脸。
初时的游侠、义盗、绿林豪杰、武馆教头、穷苦劳力还算正常;到后来,他的身份愈发让她无言。蹩脚账房、郎中、流浪乞丐、风流文士,居然还有以色相惑人的青楼花魁、娈童、舞姬……因着这些身份,她几乎踏遍了修罗界的三教九流。
如果他是想要她回忆起那段凡间的时光,那么他成功了。她从不对任何人言说的那段日子,被深深放在心底,在之后很长的时光里,孤独和痛苦将她啃噬得喘不过气时,那是唯一可以偷偷回想的小小快乐。但自打被他带到修罗界,她便有意无意地将那些回忆封印起来。
她不想因那些小小的快乐拖住心,无论是他的抑或她的;每当他暗示时,她就完美地装作已经遗忘,然后,在他不露痕迹的失望和叹息里,忍住回应他的欲望。
他是因为这生气了罢,所以要强迫她在追逐他的路途上记起来。他们在凡间时走过的山川和城镇,看过的世相纷繁,他故意地在路上留下相似的痕迹。她追着他的足迹,一路替他收拾善后,也一路收拾整理着回忆。
他教河边的渔家姑娘唱凡间的渔歌,教青楼画舫的红袖招奏凡间的曲调,教酒店客栈的掌柜把店面布置得像凡间那般温暖热闹,打扮得像他们曾见过的凡间舞姬般美艳妖娆,让见过他的修罗口耳相传,最终,要她知道。
他甚至记住了从不擅长的药草配方,正是她学着配的那副药膏。这被无数修罗骂到天边的蹩脚郎中身上唯一有效的药,就是手伤膏。
他就这样若即若离地引着她追逐,每一次每一次都快她一步,让她冷淡的心在一次次的追赶中变得失措而焦躁,让她在不得不面对的回忆前掩面苦笑。让她逐渐逐渐地,习惯了追寻,习惯了替他处理一切未完成的事情,习惯了与过去不曾靠近融入的“生活”打交道,也习惯了总要思考他会逃向何方。
他留在她心底的那幅画卷,终于被翻了出来,鲜艳浓烈,迤逦满心。他的面容神情,他的任性心思,他的狡诈不良……当色彩终于饱满而溢出时,那便不再只是一幅画卷。
画是会活的。
既然要面对三教九流,要替他收拾善后,自然会碰上危险。
例如现在,被他剿灭的匪巢余孽。她四处打听的动静传进了这些忙着躲避通缉的匪徒耳中,她也便成了他们抓来作为人质的首选。
既然被抓了,不如顺水推舟,跟匪徒们直接到大本营再一网打尽。绯樱已经从帮她数次的将领和神将们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
这帮匪徒倒也看重她,没有动她分毫,只是捆了她往地牢一扔,再派个小卒看守,头头便离开去跟部署们商量大计去。
地牢一灯如豆,闪烁不定的光影中,绳子已被她弄断。牢外的小卒并不认为她这半妖半鬼的混血儿是什么了得的人物,没有进来看守,地牢也没设下多么厉害的结界,这便是机会。
绯樱活动了下手足,走到阴暗之处双手合十,二指相扣结印,轻轻一弹,传信的蛾儿随着她的手势飞出,轻飘飘掠出牢门消失了踪影。
这群匪徒至少得关她几天才会动手,而离此地最近的将领,是十二神将挚友。十二神将早让各地将领官员认得了她的信,即使不识得她也会出手帮忙。修罗将领的效率一向很高,至多明日她便可离去。
该好好思考的,是他到底会跑到前面哪一座城去……
又在想他了?真的只是在想他逃走的方向么?追了这么久,究竟是为何?
为了找回那任性的修罗王啊,为了让他乖乖担下该接的责任……
说谎。你不是修罗,干吗替他们想得如此周到?
欠了他的,欠了修罗族。
说谎。为何不敢承认?你只是……
我只是……?只是……只是……
“放开我!”绯樱猛然惊醒,脱口而出的话是连自己也未曾料到的疾厉。
“恐怕……这回我不能遵命了,公主殿下。”
低柔到近乎妖娆的嗓音逼进她耳内,阴冷的呼吸和双手缠上她,雪白的手修长的银爪,在黑暗中分明得刺目。
那盏灯不知何时已熄灭。鼻间能闻到血腥气味……从地牢之外……不,更高之处……他杀了所有的匪寇。绯樱咬了唇,幽鬼结界随着她的情绪乍然张开!
整座地牢一瞬间成了冰雕,除了她身边一寸,所有坚冰皆成利刃,一脚踏进,仿佛刀山寒冰地狱。冰冷寒气无风自流,凝聚成一股股寒风,冷得割骨。
“呵呵,呵呵……”避到暗处的魔现出极艳容貌,目光比过去更加热切,“你真是让我好等啊,公主殿下。不过,是最值得等的。”她自己也许不知,满心有了真正情绪的她,比他吃过的魂魄人心还要美味!
绯樱冷冷看着他。她的发带被扯断,青丝跌落直垂到足踝,几乎与身上黑衣融成一体。她站在一圈结界中央,凛然如雪,不可轻犯。
“离开此地。”她冷冷开口。
“若我不肯呢?”闇魔向她暧昧地眨眨眼,目光落在她微微扬起的颈子上,兴奋地弯起唇角,“难道公主殿下忍心叫我放弃眼前美餐?”
“当然忍心。”
绯樱的冷静随着这四字,立刻崩塌!
他怎会在此……
初初萌芽的念头都没能想完,一道“眠”咒就从身后击中了她。她一咬唇,硬是用唇破血流的代价换得了片刻清醒,飞快转过身去,竟顾不得满地冰霜随着她意识的消散而消失,顾不得一转身就是背对着闇魔的危险,一把抓住身后那修罗的衣衫!
“绯樱啊,”他的叹息极轻,无奈地,“你怎地还没学会爱惜自己?难道不知,我会心疼么?”
席卷而来的昏暗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软瘫,可是,不能睡过去!绯樱摇着首,奋力想要再咬一下使自己清醒,唇齿尚未碰触,另一张唇便飞快覆下,挡住了她的咬噬;他的手也覆上她的眼,不再让她试图睁开。
“你……”她的话语被通通堵在喉咙里,随着他的气息落回腹内。眼前的黑暗愈发深浓,意识愈发散乱,可是不行啊!不行!
“真顽固。”他的咕哝随着密音传到她耳中,带着一丝笑意,“不过,你不咬我,进步了呢。”
“你……”她焦急地只能说出这个字的音。
“别你啊你的,唤我的名,不然我不放。”他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的身子,想念她芳唇吻起来的滋味……天晓得他忍耐得多辛苦!
“……”感觉到唇被松开些许,同时也感觉得到他危险的力道,绯樱看不见也知道他在期盼地瞧她,就等她说那个名。
他说过,只允她一人唤的名。
“……无咎……”极低的声音,只有他们能听见。
“好姑娘,睡罢。好好睡一觉,才有力气接着追我。”
这一回,她再也来不及让自己清醒。
抱起绯樱,修罗王抬眼看着被红莲火焰包围而逃脱不得的闇魔,薄唇微勾,金眼却是冰冷。“你若还想动她,先准备好一百条命。可行?”
那个问句说得极和气,闇魔却在一瞬间觉得骨血皆已冷了。
直到他抱着绯樱离去,闇魔才从暗影中滑落在地。他面色灰白地看向自己的右臂,从指尖到肩膀,在他看着的那一瞬轰然腾起一道莲形焰光,整条右臂顿成灰烬!
而他明明感觉到修罗王的杀气,却丝毫无法抵御。
所谓修罗王,就是这样可怕的存在吗……
“你啊,明明有了幽鬼结界,却不知如何用它?”坐在金眼上,他无奈地对怀中昏睡的绯樱叨咕,“你知不知,它可是众生闻之色变的暗杀利器啊。”
可是,绯樱并没有听见。他微微笑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将她放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恋恋地,他离开了被安放妥当的绯樱,再次从她身边离去。
站在化成黑鹰的金眼身上,修罗王扣起结印双手一分,一片火幕从眼前升起,火莲的身影映入其中。
“今年也不回来?”他问。
“还没找到她。”火莲淡淡地回应,敏锐地看清了他眼底的离愁,终于先将自己的心伤放下,“你却为何执意让她追?”若说是报复,这样久的时光也该够了。
“是啊,都追到三十三章了,这篇文还有什么未来?”
“……”
“啊,别介意我的自言自语。”他振作精神,“不让她追,她怎么会把心放下来?”
“以我看,她已放了。”跟“她”一般,只是不愿……不,是怕伤了彼此才不敢承认吧。
“是放在修罗界呀。”他躺倒在金眼身上,低低对火莲吐露不能说的秘密,“她若没有爱上修罗界,没有把这里视为依归之处,终究留不久。”
很多事情,他做了王方知。王的爱,必须放在整个修罗族,而他也放得心甘情愿。可是她的呢?即使她真的愿意爱他,可是并非修罗的她,会真正地与他一般爱这里吗?
若是修罗界对于她,只是他所在的地方,只是她借住着、欠了情的地方,如何能长久把她留下?
他不要像史书里的第二代修罗王一般,娶一个只懂得爱他而不能够爱修罗界的别界妻子,最终落得劳燕分飞。
他想要一个能与他并肩站立,一般地爱着这座修罗界的绯樱。她不爱给她无数伤害的妖魔界,不爱囚禁她几百年的天界,喜欢凡间却只是旁观,那么,他就要她真正地爱上他所在的这里!
而要让她爱上这里,除了让她看遍修罗界的世相,走遍每一寸土地,时时帮助那些修罗百姓,得到他们的回应和尊敬之外,还有什么更有效的办法?
火莲深深地看着他许久,才下了结论:“你还是一样贪心。”
“谢谢。”身为爱着这座修罗界也爱着绯樱的王,他的贪心,是值得原谅的。对吧?
雷雨
是一种无法抗拒的黑暗与温暖席卷包裹了意识,是一双熟悉的手臂密密环抱了身子,是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在说着切切的私语……最终,什么也记不起了。
兵刃轻轻碰撞的声音,吆喝的声音,还有……天空中焰翎鸟悠悠鸣啸的声音。绯樱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睫,意识尚有一丝迷蒙,身子却已撑着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棉被滑下,一丝冷风钻入,霎时令她清醒不少。
他果然走了。
一抹名为“怅然”的情绪悄然袭上,绯樱拥着被,任由那抹情绪缭绕满怀,垂眸沉思。这里是间小客栈,光从客房连隔音的结界也无便可知晓条件并不优裕,外面金铁之音不断,细细听去,金铁交击中还夹杂着风火之声,看来是到了一个冶兵锻刃的镇子。
掀被下床,俐落地着衣束发,一边打量着房间。这房里陈设极简单,一床一椅,连一张桌子也无,自然也就没有能放在桌上的东西——例如,妆台。
没有妆台,也就没有镜子,她最擅长的以镜追踪便施展不开。他是故意把她安置在此,提醒她别再试图走捷径追上他;但与他纠缠许久,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出几分,绯樱脑海里微微一转,已想到另外一层:他不让她走捷径,便表示他离得不远。
那么,即使她放出灵符打探,也必会被他挡下。当机立断,绯樱推门出店,结账时却啼笑皆非。
“……那位小哥说,姑娘可替他付三倍的账。”老板娘的笑容甜得可以掐出糖水来,本就艳丽的面容更添三分姿色,当即看呆了一早入店吃饭的一干客人。
万没料到他连这等恶作剧都拿出来用的绯樱只得乖乖付账,暗中自嘲:修罗王,果真是“金口玉言”。孰料手方探入怀中,她的眉目随即一僵。
钱袋——不见了。
平常众生怎可能近得了她的身?即便近得了,哪个众生会贪图钱袋?绯樱连想都不必想就知道,这是他逃走的后招,很……凡间风格。
瞧着她冷淡中渐渐透出尴尬的神色,老板娘风姿绰约地一笑,自顾自提起朱笔将那账抹了去。绯樱感激地微微颔首,正欲提步,那跟面容一般娇艳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姑娘若追上你家那小混蛋,可得好好收拾一顿。”
绯樱顿住了脚步,老板娘依旧笑嘻嘻地,微微眯起风情万种的金色瞳眸却泛出了一丝修罗特有的冷光,接着道:“那小子说,你若付不出这些钱,我可把你留下来洗碗抵债——哼哼,你得快些追上他,给那不知疼惜娘子的混球吃些苦头才好!”
“老板娘,是又跟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