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看世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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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之类的文明语,又觉得问“你吃了吗?”之类太俗,似乎人家经常受虐待,饿着肚子,于是遇见熟人莞尔一笑,便是最好的招呼。而那时的一笑,脸部的肌肉就会被斜斜地拉向一边,本意友好热情的笑颜忽然变成讽刺与挖苦的鬼脸,比四川绝技“变脸”更绝。听说这种病要看中医,喝毒蛇、蝎子、蜈蚣等毒物煎成的中药,以毒攻毒,再配合针灸,方能见效。可人们常说吃啥补啥,我担心自己喝了毒药,真的变得“心如蛇蝎”,治好了脸,医坏了心,岂不更糟。再者我虽为中国人,对祖国医学却不怎么感冒。一是中医疗程长,见效慢,不如西医刀子、剪子,快刀斩乱麻来得干净利落;二是没有精密仪器,仅凭大夫望闻问切,倘大夫手感不好,视力欠佳,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谬之大焉!我有一位同学刘英刘博士,在北京中医学院苦读八年,取得中医学硕士学位,却又改行到北大攻读古汉语博士,我曾问他对中医的感受,他笑而不答,显然怕露出马脚不敢面对。基于对中医的成见,我未看医生,自己揉着、捏着,竟然不治而愈,看来再过几年我自己也可以改行开个专科门诊了。
常言道:夫妻无隔夜之仇。童谣也唱:“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白天共吃一锅饭,晚上同枕一个枕头。”而我们却记仇了,而且是敌我矛盾,不共戴天。
在众人的劝说下,过了几天,我接她回家。在外人眼里,一切都成为昨天,风平浪静,和好如初了。事实上冷战时期刚刚开始,白天互不搭理,夜晚分床而眠,中间划定“三八线”,各自坚守自己的阵地。这样过了一个多月,进入数九寒天,天寒地冻,工地相继停工,我在家里的时日越来越多,四目相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常常默默无言,尴尬万分。
一日,她的朋友来,说在西安找到了工作,帮别人站柜台卖衣服,邀她同去,征询我的意见时,我未置可否,算作默许,心想出去走动走动,换换环境,岔岔心情,也未必就是坏事。
然而,果真成了坏事。
她妹妹在市保险公司当接线员,离她站柜台的地方不远,有时晚上回不来,就宿在那里,我也很放心。但是后来,回家的时日越来越少,甚至过春节亦未见,而我放在家里的现金往往不翼而飞。我以为她拿去还了其表哥的账,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我不以为意。
开春后的一天,我收到甲方一万元现金准备购料,刚放在家里两天,第三天去取,不见了踪影,因数额巨大,我不敢懈怠,急忙去找她表嫂,她表嫂说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她的面了,账是分文未还。我又打电话给她妹妹,她妹妹说几天都未上她那儿去了,听说与人合伙做服装生意去了广州。可半月后她回来,生意未做成,钱却花得精光,气得我当时更换了门锁。
我使出浑身的解数,拉了一屁股烂账,好不容易成家立业,我想珍惜,并非不想和好,感情这东西勉强不得,强扭的瓜不甜,我也别无良策。在许多人,包括她的父母、弟弟、妹妹多次做工作无果的情况下,我对她发出最后通牒,要么回家好好过日子,既往不咎;要么好聚好散,干脆分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当我的孤家寡人——这种有老婆与光棍汉一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她未置可否,依然我行我素,事情就一直拖着。然而,事不过三,我的忍耐也有极限,拖过将近一年,这样耗着,损人而不利己,到1996年4 月,在财产归她,债务归我的条件下协议离婚,我又成为自由身,快乐的单身汉,哈哈!嗨嗨!啊哈哈哈哈……
十一麻将人生(1 )
写下这个题目时,我刚打完麻将,而且输得精光。
今天上午,我刚到单位,屁股还未把椅子暖热,妻子打来电话,我姐来了,带着外甥,想在韦曲配副眼镜,让我帮忙选购。
外甥自幼体弱多病,姐姐担惊受怕,东奔西颠,求医问药,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如今菩萨保佑,总算长成大小伙子,大学还未考,却又不慎成了近视眼,难道也要步舅舅之后尘,开家“眼镜肉店”?冲这,也得回去瞧瞧。
天雨路滑,出版社催稿子紧,中午本不打算回家,灶上随便吃点,打个盹儿,晚上好开夜车赶稿子。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不如变化,这不,全打乱了。
单位事不多,我们区志办公室主任老谭是个好人,脾性随和,乐善好施,小事看得开,有事无事,一帮人总喜欢来区志办,一边吸着老谭的“祝尔慷”香烟,一边海阔天空地神侃,给沉闷的气氛平添了许多热闹,而想安静一会儿,读读书、写点文字可就着实不易了。
下午,雨下得更大,几位领导都不在,区志办又聚集了不少人。
多年不读书、不看报,更不写东西,脑子笨拙了,手也生疏了。为了省出时间读书学习,把这些年的损失夺回来,这一段时间我给自己定下规矩,一律拒绝了老朋友——麻将,而不打麻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带钱——与老费一样“不赌钱我就玩”,铁公鸡一毛不拔,谁吃饱了撑的,邀你上场,只赚不赔的主儿?
今天恰好带着给外甥配眼镜余下的一百六十块钱。麻将桌子交往人,长期不打麻将,与同志们的关系都生疏了不少。
麻将曾是我最亲密的伙伴,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那桩不幸的婚姻持续了两年,正是在这两年间,我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从一个企业借调人员到创办实体而“分流”;政企脱钩,在绝大部分分流人员纷纷“回流”的时候,我又因创办实体表现突出而成为实体的骨干,最终被留在了实体;项目的失误与资金的匮乏又使实体陷入困顿,甚至连生活也失去了着落,加之家庭变故,婚姻不幸,前途茫茫,看不到希望,日子失去了奔头。我的心绪很坏,常常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日常起居亦失去规律。尤其面部神经麻痹,面目狰狞,我羞于见人,一段时间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只吃一顿饭,整日偎在床上,打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心不在焉,全然不管电视的内容。脑子胡思乱想,浑浑噩噩之际,就迷糊过去。一觉醒来,电视还开着,继续接着看,忘却了昼和夜。
当时是无线电视,接收的频道很少,时至午夜,电视节目便纷纷“再见”了,屏幕变成雪花点,声音变成烦人的噪音。不得已关掉电视,上床睡觉,失眠却不期而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怎么也无法入睡。刚开始还不当回事,以为睡得过多,将瞌睡透支了的缘故。时日久了,开始影响身体,整天头晕目眩,眼冒金星,食量大减,坐卧不宁。曾经梦寐以求的,不吃不喝不拉不撒睡上三天三夜的愿望也成为毒虫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也曾尝试过多种方法企图改变这种情况,比如,熄了灯,躺在床上,心里开始默默数数,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到“一千”;拣一本枯燥无味的哲学著作阅读;听一些歇斯底里的音乐等等,均无济于事。本想使用安眠药,一是怕产生对药物的依赖性,有损记忆力;二是自己多年来未吃过一粒药,看看能否把不用药的纪录保持五十年,如果能够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那么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一日夜深人静,照例辗转难眠。正在心猿意马之际,偶然听到不远处的洗牌搓牌之声,心想反正睡不着,躺着也是白躺,心慌意乱,活受罪,干脆不睡了。于是穿衣下床,循声而去。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有人输光了老本,“三缺一”,就候补进去,上了牌局。牛刀小试,运气出奇的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一会,门前就摞起厚厚的一叠钞票了。
毕业以后常打麻将,自从下海创办经济实体,工作忙碌,夜以继日,无暇再玩牌。这次与老朋友久别重逢,赌运奇佳,遂又重新上道。以后几年,心灰意懒,以赌为业,失眠症也不治而愈,这才真的体会到老朋友的可亲可敬可爱了。
将快乐赢于自己,把痛苦输给别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填饱肚子,就上了牌局,战至午夜,上床睡觉,养精蓄锐,以利再战。
打麻将要有“三得”,即舍得、饿得、受得。
首先是舍得。麻将桌上的人民币不是金钱,是游戏的筹码,是废纸,花花绿绿的废纸,揩屁股都太硬,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必太在意、太认真。所谓胜不喜、败不馁,赢了,不要沾沾自喜,是在为别人存储,可能随时还给人家;输了,也不必垂头丧气,是暂时寄存在别人腰包,像存入中国人民银行一样,也许还有利息,驴打滚儿的利,比央行调息后的利率高多了。人常说“牌打三十年,各拿各的钱”。大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只有食堂的小老板最实惠。平时给牌局送饭,哪怕量少一些,质差一点,众人一门心思放在麻将上,很难发觉。万一发现了,“你赢钱,我搞后勤服务还要怎么的,要不要报告公安局?”偶尔有人大胜,在牌友的怂恿下,就会做东,几个人来到食堂,叫几个凉菜,来几瓶啤酒,狠撮一顿,谁都不用领东家的人情。吃着喝着,议论着谁输了多少,谁又赢了多少,输的数目与赢的总数老也对不上账,最终食堂是总的赢家。
其次是饿得。脾胃虚弱者上不得场子,倘若上了牌局,顾不得吃喝是常有的事。赢家怕一碗饭错过手气,兴牌打成背牌;输者则担心借口吃饭,牌局散了摊子,失去了翻本的机会。
一位咸阳轻工业学院的教授,拥有几项发明专利,手头宽绰,大学课程也少,而他的牌瘾却大极。每个礼拜上完课,他就从咸阳匆匆赶来长安,饱餐一顿,备两条烟,掮一箱子矿泉水便上了“战场”。可能苍天有眼,劫富济贫,也可能教书育人是教授,打麻将只是“助理”,初级职称,教授的手气欠佳,总是输多赢少,我们都喜欢与他玩,接受他的馈赠。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们的赌注是五块、十块,教授一反常态,如有神助,手气异常之顺,打了三天三夜,赢过三千余元。我的眼睛疲劳,都分不清“条子”、“筒子”了,建议散伙,教授得了甜头,死活不肯。恰好楼下有一个五十、一百的大场合,遂把教授领去拣银子。可万万没想到,教授上场之后,风水大变,瓷得和砖头一样,一和不开,不到三个小时,输掉了五千余元,下场之后,连呼:“有鬼,有鬼!”
再次,便是受得。这里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把银钱看淡,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劳什子,太多了倒是累赘。报纸、电视上常有哪个富豪遭人绑架,舍命不舍财被绑匪撕票,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沿街乞讨的被人敲诈勒索。打牌要沉得住气,输赢不显山露水,相信久旱必有久雨,大背必有大兴,不要输几个臭钱就摔麻将拌桌子,嘟嘟囔囔,怨这个怪那个的,惹人生厌。要知道凡是上场子的都是想赢钱的,大家的心情都一样,没有几个人想送几个,故意瞎打乱出一气。当然,与领导打牌或求人办事者另当别论;二是受得家人的白眼,倘若惧内,最好提前编好谎言,必要时瞒天过海,蒙混过关。有位老牌迷姓张,五十多岁,在某事业单位当工程师,老婆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生意挺忙,所以老张承包家务。一次打完牌,匆匆去买鸡蛋,菜市场仅剩下了一家,瞧着个儿挺大,一元钱五个,就没还价买了十块钱的,拿回家摘下老花镜仔细一瞧,个儿特小,被说了一顿,很没面子。
老张打麻将着了迷,看见麻将,便走不动了,磨磨蹭蹭不想回家,常常借口单位加班,一头扎进牌场子。老婆很奇怪:“偌大的单位,就忙老张你一人,整天加班?”然而又抓不住把柄,老张理直气壮。于是老婆决定扮演一次侦察员的角色,明察暗访,前去探个究竟。
卖玻璃的喜欢老天下冰雹,卖棺材的希望来场瘟疫,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几家欢乐几家愁。那天天气突变,我们猜想诊所生意一定不好,就劝老张早点回家,免得吃不着饭,还得挨顶头上司的批评,弄不好睡沙发、跪搓板。可老张壳子“倍儿”硬:“没事儿,回去晚了,你嫂子给我打荷包蛋吃。”
刚上牌场子,就听见老婆在楼下嚷嚷。老张急忙躲藏,慌不择路,钻到了床底下:“千万别说我在这儿!”
老婆喊不应,径直找上楼来,东瞅瞅西瞧瞧,最后从床下一把拽出。我们忍俊不禁,开他玩笑:“听老张说他打牌回家晚了你给打荷包蛋吃。”
“吃个屎!”
“啪”的一个大嘴巴,老张的脸上顿时落下五个红手指头印。
从此老张便落下“荷包蛋”的雅号。
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不收、地不管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