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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坚强的公子-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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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侠儿扔掉手中的弓,撩起长袍,一拉。我险些以为他要耍流氓,抽裤腰带。谁知他抽出的还是一张弓。折了折,弯成不可思议的九十度。弓柄似乎是白蜡木做的,很有弹性。他又拉了拉弦,满弧,左右连拉了二十个,气未喘一下,可见膂力不小。然后可劲儿一松,弦兀自铮鸣不已。他捡起地上一支长矛,根部搭在弓弦上,右手的二指挟住,左手擎住弓柄,长矛瞄准我们的方向。
“让你们见识见识!”游侠儿扬起眉毛,腰身一扭,抬肘拧腕,拉了个满弧,神情肃穆冷酷。
呜。二指蓦地一松,长矛离弦而出,肉眼虽可辨,肉身却无法抵挡。白玉堂用刀一格,满以为他能拨下。
长矛只是略缓了一线,偏了方向,依旧高速迅捷。只是我没有料到,长矛挟着一来不归的气势向我的方向飞来。
我的手脚有些慌了,但反应还算敏捷,下意识地向后仰身。我这一仰,性命无虞。可是我看到了身后两三步外马鞍上的晏福。他正扶着李惟春呢!
糟糕!我伸出右手,一把抓在矛杆上。那一刻,我看了我发白的骨节和暴突的脉络。这一抓可攒足了力气。但是无济于事,长矛仍从掌隙中穿出,刺溜发出刺耳的刮声。掌中血肉已被拉裂,鲜血淋漓。我顾不得喊痛,拧转身子去够脱离肉掌的长矛。
晏福未做任何抵挡,也没有做任何避让。他一把李惟春推下了马,闷哼一声,独自承受了这一“箭”,连人带马被生生钉死。。。。。。
晏福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吐出来满口血。他憨憨地笑了笑,和马儿一起瘫倒。我抢上前去,蹲下,用胳膊枕起他的脑袋。
“这回你算是报答五爷了。。。。。。有时候,你也很讲义气的。。。。。。”
晏福没有留下什么话,我替他做了总结。
白玉堂让他照顾好李惟春。他做得很好。
那厢的游侠儿发出一连串震天狂笑:“不错,不错,舍身成仁。。。。。。”
白玉堂完全愤怒了,疯魔一般吼起:“纳命来!”
如果敌人让你生气证明你还没有必胜的把握。白玉堂是没有把握,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游侠儿从腰间摸出一包银子,双手一扬,将银子往空中抛撒。身子一提,跃至半空,信手一拈好像揽月一般搜罗几颗银锭,把按在弦上,挽弓弹子。边拈边射,出手灵动,尽管我满腔悲愤,也不禁对他的这种手法暗暗称道。
白玉堂闪转腾挪,肩沉腕挑,钢刀忽刺忽挑,一派使剑手法,磕飞银锭。游侠儿在空中一个轻折,左右手互换,推拒张撕,令人目不暇接。射出的银锭力道与方向全然不同,分袭白玉堂的不同部位。
白玉堂紧握刀把,沿着刀身蒸腾起一股白汽,如祥云般周游往复,莹莹然,整把刀仿佛熔炽成一束钢汁,在缓慢流动,就要滴下却凝而不落。
这是什么缘故?
我一拍脑袋,突然回想起华山之巅上紫髯伯的惊世一刀。那一刀出手岂非就是这个模样么?
如出一辙,刀芒声势浩大地暴涨,却只是虚招。白玉堂也是左掌一震刀柄,刀疾若离弦之箭,飞向游侠儿。
游侠儿不惊不慌,硬压身体,直直坠下,比自由落体要快上两倍。
白玉堂快步兔起,欺近了游侠儿,反手一勾,钢刀柄横转逆回。。。。。。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归去来兮。
这是紫髯伯的神来之笔。如今,也是白玉堂的倾囊绝技之一。
经典不能复制,却是可以模仿的。要知道,模仿别人比抄袭自己要有潜力得多。




 第卅八章 进关

游侠儿身法快得惊人,竟然在双足未落地的情况下一个半侧转身,只是再快,也仅能躲过要害。
刀斜斜掠过,划伤了游侠儿的俊脸。哦,忘了交待,游侠儿长得还是比较帅的。
血流半面。
游侠儿一摸脸,双目精光大盛,不怒而怒。弓柄横摆,弓弦惊寂,两个指头鼓琴般急挑。弦劲如风碾云天,轻巧若刺绣织锦,弦线以巨大的弹性居然越过了弓柄,抽向白玉堂的脖颈。
白玉堂面上一搐,已露了怯意。他刚刚含怒一击,全力使出“归去来兮”,一心只想格杀对手,并未给自己留下后路。
游侠儿的怒气化为得意。
就在此时,一枚小小的袖箭毫无预兆地从白玉堂的左手袖口间射出,入了游侠儿的右手的袖筒中。
游侠儿胳肢窝一紧,肩头耸起,又痛又笑,神情复杂无比。袖箭可能正好击中胳肢窝儿了。握弓柄的手就不大听使唤了,白玉堂乘机反拨弓的一端,缩头藏腰,弦划了一个圆弧,向着相反的方向削去。。。。。。
我看得清清楚楚,游侠儿大惊失色。身子一锉,就要后撤。。。。。。不巧的是,忽然从他的后背伸出一对胳膊,前后一锁,绑住了他的腰身。
我擦了擦眼睛,那对胳膊的东家是卢老校尉。他瞅准游侠儿分身乏术的机会,猛地抱住他的腰。
“你完了!”卢老校尉状极凄厉,可怖无比。
弦线无声地穿过他的围巾,他的喉咙。锐利鞭辟入里,枭首不必用刀。
游侠儿定在原地不动,喉间一抹红线在慢慢扩大。
血水汹涌而出,濡湿了白羊毛的围巾,然后洒在雪白的荒原,让人想起了十面埋伏。
他死在自己的绝招之下。用一句通俗的话形容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游侠儿的手无力地指着,脸上挂着不信。就在我以为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时候,游侠儿振声说出了类似遗言的一语。
——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至少我还拥有自由。
自由?
他死得很潇洒,甚至诗意地说出自由的宣言,可是害苦了别人。
杀人不能得到快乐,被杀也很难得到自由。
围巾上的血迹很快凝固在风雪之中。
“兄弟们,你们安息。。。。。。”卢老校尉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意,软倒。
白玉堂怀抱着卢老校尉,泪水迷朦,却是情真意切。
“老哥哥。。。。。。”
卢老校尉命在旦夕,却犹带笑容,一双涣散的眼瞳望着南方,拼起余力将手举起,又指向自己的心口。
白玉堂疑惑了片刻,道:“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
卢老校尉的手蓦然一落,阖目而逝。
我立于他们的身后,动亦不动一下,定定地盯住这城、这人、这风雪,便似呆住了一般。直到士卒们逼上才回过神来。
良久后,白玉堂仰天一声长啸,关前结冰的护城河蓦然开裂。他抱起卢老校尉的尸体,缓步走上吊桥,气势骇人。我也把李惟春的胳膊搭在肩上,搀着他在白玉堂的后面跟进。
那些个士卒虽然举枪挺矛,见了我们却只有步步后退,无人敢上前以身试法。。。。。。




 第卅九章 古刹魅影

深冬。大雪。古刹。
三个人,两匹马。
潼关由蒋校尉接管,由他负责料理三名校尉和晏福的后事,我、白玉堂还有李惟春重新上路,向着洛阳的方向前进。
李惟春伤重未愈,经受不了颠簸,所以行程不是很快。再加上天寒地冻的,他又感染了风寒,每走半天,都要寻一处歇息。
出了潼关不久,我们便来到了这座古刹。想不到苍莽雪原中还有这么一座千年古刹为我们挡风遮雪,掖寒取暖。引我来此的乞丐只留下一串脚印便不知去向。我只隐然觑见他的瓜皮帽在风雪之中飞起,然后天地一白,难觅其踪。也许在我之前,他已进了古刹。
庙中有人一展歌喉。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泥坯堆砌的“炉子”已经被木薪燃烧的火光耀成红色。炉子的上面稳稳蹲着一个古瓷坛,坛盖被鼓动得“噗噗”冒着热气。
古刹中有一尊已经剃度的佛像和尚未剃度的准女尼。泥塑的菩萨眼眉堆笑,是凝固的笑。准女尼跪坐在蒲团上,面前置着一个条几。条几上有一盏青灯。青灯旁放着经卷她挽着高高的发髻,面容纯洁,悄然默念着经文。
也许是轻功不到家的缘故,我们刚进门就把她惊动了,她的嘴唇停止了翕动,朝我婉约一笑,或是对着我身边的男子。总之她笑了,这笑足以融化冰雪,而我们眼中也噙满泪水。
我们有时把成就归因于自己,这很幼稚。
白玉堂犯得最多的错误就是幼稚。
他幼稚地以为遇到了他一生的真爱,也幼稚地以为这个尼姑一定在心里暗暗夸赞自己:这白衣小伙真帅。
我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你如果移情别恋,那将置柳鸢于何地?“
白玉堂反驳我说:“我从未喜欢换过柳鸢,是她要跟我。你看我出来从来不带她。”
确实,柳鸢只有在京城飘香院门前跨上过白玉堂的马,从此再无踪影。
“你当时可以输给京四郎的,那样柳鸢也不会跟你走了。”
白玉堂鄙夷道:“输?大家都是纯爷们,我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丢人呢?好兄弟,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么?”
我也拿他没办法,都是自家人,随他去吧。
白玉堂问:“这位道姑。。。。。。”
女尼截口道:“贫尼不是道姑。”
白玉堂自觉一时失语,表情也不太自然,只得改口道:“女师父。。。。。。既是佛门中人,这酒。。。。。。”他朝小火炉指了指,“岂不违背了三皈五戒?”
女尼淡淡一笑:“尚未剃度,不曾入释迦门下。况且有朋自远方来,煮酒一壶以资款待,也算是罪加一等么?”女尼不笑则已,她倾国倾城地这么一笑,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水儿!只是相处时日太短,最近经历的事情又太多,甫一见面没认得出来。
白玉堂竟然喜欢上陪我一夜痴情的女人!我肚子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沉默是金。
白玉堂拊掌大笑:“妙极妙极。。。。。。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哈哈,请女师父原谅在下唐突。”
水儿施施然站了起来,走到小火炉旁,伸手一搭,柔柔地拎起一把酒勺,向那坛中舀去:“天寒地冻,施主远道而来,何不啜酒一杯,暖暖身子。”她的声音很淡,不怎么强,仿佛在人耳边吹气一般,却又让人不容置疑。
我呆呆地看着她,真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在这古刹之中,一个堕落成妓女的戏子扮作女尼究竟想作什么?




 第四十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水儿舀了一勺,倾在漆器材质的小酒盏中,复又两勺,又倒满了两盏。她将三盏酒放到我、白玉堂还有李惟春的面前,作了个请的姿势。白玉堂无所顾忌地取来边饮。我甚至没来得及提醒他小心酒中有毒,他便一饮而尽。
李惟春蜷着身子,风寒和内外伤严重地勾引了他的酒意,便是穿肠毒药,也不得了。
一饮而尽。任凭挟雪的冷风长驱直入,气色亦渐渐红润。白玉堂的目光开始游离,气息也粗重不匀。身子瘫软了,倒头就呼呼大睡。那模样不像是中毒,这酒应该没有毒。也许里面放了蒙汗药。可是我为什么没事儿呢?
他醉了。
李惟春和他一样,迅速地打起了鼾。
水儿凝眸于我,我对视与她。她装作完全不认得我似的,拿起杯盏,手指环着盅口边一抹,双手递与我,微笑着说:“请。”
我可以拒绝她的盛情,却无法拒绝她的微笑。于是,我也无法拒绝她的酒。我既没有倒下,胃也没有隐隐作痛,也不觉得酒精活血的舒泰,反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水儿,你做什么?”
水儿一愣,我取出金错刀,在她面前扬了扬。
她说:“其实我不叫水儿,我叫水南宫。”
果真是水南宫,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不过我也记得谁说过,水南宫是江湖三大传奇之一。难道说,我今天邂逅了传奇?
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他醉得这么快,我却清醒得很?”
水南宫道:“因为他喝的是酒,你喝的是水。”
“水?”我起疑地把盏而观,又用鼻子嗅嗅。酒味一如既往,怎么能说是水呢。
“我刚才加了化酒丹。”
我经她一提,回想她抹盅口的动作,大概奥妙就在此。
“这又是为什么?”
“你不想和我独处一刻么?”
“我。。。。。。”我感觉她的形象变得熟悉起来,一种欲拒还迎的态度悄然抬头,但是这打消不了我的满腹狐疑,我吞吞吐吐地问她:“你不是做。。。。。。为什么改行。。。。。。出家呢?”
水南宫却无难言之隐:“试问天下有哪个女子想做妓女呢?我出家,不过为了六根清净,不再承颜欢笑做别人的玩物而已。”
“我没有当你是玩物。”
“你当我是什么?一个失贞的女人,一个寡廉鲜耻只会勾引男人的女人?”
“都不是。。。。。。”
水南宫的目光忽然刀锋一般,凿在我的脸上。
“那是什么?”
我温柔地说:“红颜知己。”
她似乎没有听明白我说话,又或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你。。。。。。你说什么?”
我相当泰然,一字一顿地读给她听:“红、颜、知、己。”
水南宫的僧衣有一阵轻微的颤栗,她的双颊晕上红妆,眼神温柔一如往昔,还多了一点叫做泪的东西,悠悠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真的?红颜知己。。。。。。城城。。。。。。”
我渐渐懂得她在连升客栈为什么叫我城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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