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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千秋发-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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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只有一个人,他一头白发,一袭白衣。

府邸中,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门上的喜字,在风一样的年岁里静静的贴近这门厅的胸膛,火红的灯笼,死死的抓着房檐不肯松开。鞭炮是从里屋拿出来的,没人知道这样的婚礼是怎样的人办怎样的事情,也没人知道自己在道贺的是怎样的亲朋。

在荒唐的年岁里,自然一切都带上了荒唐的枷锁,都烫上了荒唐的烙印。

当奏乐师傅吹响自己手中的笙箫唢呐是,伴随着鞭炮的响动和幼孩儿们炙热而又纯真的笑声,一切便就开始了。

红毯铺满了整个院子和大堂,是一个花一样美妙的世界——在外人眼中。

屋子里,当她在妥协的让下人为自己披上那件美丽的红妆时,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世上就是有那么荒唐的事情,在人们最始料未及的时候,发生在自己身上。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有那么不可避免,它像一个怪圈,死死的将所有人困在里面,永远都逃不出去。

她只是双目空洞的,迎合着所有人做的一切,没人知道在做这么一件事情的时候内心需要下多大的勇气,只是知道,那么一件事所有人都不愿意去做,却又不得不作。

约莫是一刻。

院内早已摆满了酒席,全镇的人都来到了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榭不通。

桌上的美食也是丰盛极了,有对口的人。

这场婚礼上,最为开心的,便就是李云,他早已在谋划一切的时候就断定自己不会输,所以他终究是赢了。

李云一身喜气新郎装束,头戴乌纱帽顶,身着锦绣华服,红装素裹,身前,也别着一顶可大的红花,足以将自己的面色都染得通红。

他目光显得是那么得意,是这世界上最最得意的人,他的眼睛长到了天上,而他也将不惜一切的将它的手和身体也一起送上天去。

这时,丫鬟们也为魏氏扣上红妆上的最后一颗扣子。

“要我说呀,这夫人啊,真的是漂亮···”

”是啊,夫人就是个大美人,今天啊——也是这江南啊最美的人···”

丫鬟插着发钗,嘴中絮叨着。

她接过她们递来的火红的彩纸,看也不看镜子,便是使劲的抿了一口。

原本苍白的脸色,从涂上最后一抹彩妆,便再也没有人看的出,曾经发生过什么,有过怎样的不幸。

在婚礼场上,从来不会有人关心这场婚礼究竟是谁与谁的操办,关心的无非是怎样的热闹与酒席的胃口而已。

她眼里含着泪,却再也没有流出过眼眶。

她黯淡的目光,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苦痛的怨妇。

曾经她是那么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爱自己的丈夫,现在她也只能是笑笑,笑的其实并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盖头的帘子,渐渐的盖在了她的发上,直到渐次遮蔽着她的视线。

她看不到,她也不想在看到,那是一个不愿被人看的清晰的场景。

丫鬟搀扶着她,打开那道朱门。

出门,是一地的花瓣和红毯,还有让人惊喜的礼乐。

所有的女人在一生中都曾经做过这样的一场梦,梦里,自己穿着最漂亮的红妆,在所有人的祝愿下走上红毯,而迎接她的将是她最爱的人,他们会当着所有人炙热的情怀和目光下,拜叩天地,拜叩父母,当他们夫妻交拜的时候,是地老天荒的盟誓,那是所有人眼中的快乐与幸福,却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显现的那么卑微。

她走的很慢,别人却只是觉得那是她看不到。

她眼里有泪,别人只是觉得她应该是高兴的。

她不想走完,别人却只是那是对婚礼的尊敬。

没人知道,当你做着一件最为死心裂肺的事情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和苦痛。在他们眼中,所有的事情的是理所当然的。

在岁月的狂流里,那是注定被吹散在风中的冷漠。

一段婚礼,在最为热闹的长席,最为喜庆的红花,最为轰鸣的鞭炮,最为郑重的人潮,最为准确的时间,最为错误的两人里缓缓进行。

府门前,一白发人,骤然而立。

他站在那里,微微一笑。

“没想到,这相府还会有重新开启的那么一天。”

他没有挤入人潮,只是在一旁极目望去。

“是李云,他本与我有恩,救命之恩,虽后来负我,我便也不能寻仇与他,今日怕是相府已然到了他的手中,那样也好,也好——本就是结义兄弟,又怎能,那么小气,只要不在外人手中,爹爹也是泉下有知了。”

他又瞧了瞧,又是微微一笑。

“没想到李兄倒也是想开了,也对,人至中年,本就要寻求一人归宿,”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新娘走的很慢,杨亮望过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被一张盖头,遮盖了眉目,无法识得。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红火的盖头下面盖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就像他永远都愿意去相信自己最好最好的兄弟口中说出的话,手上做出的事情。

而他。只能傻傻的站在一旁祝他幸福,牺牲了别人的幸福而得到的幸福,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而得到的幸福——全然,无从知晓。

他原本想前去道贺,那个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出。

他只是知道,自己早已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最让人厌恶的人,而他。也只能那样,任凭脚步把身躯带的凌乱,他转身,便要离去。

天色昏暗的恐怖,却仍旧滴不出一点雨露。

一阵大风挂了起来,也自然阻挡了他的脚步。

它也不想让他离开。

地毯和酒席的桌子,被吹得轰轰作响。酒杯和菜盘滚落在地上,碎成一瓣瓣旳花。四下,是混乱的人群,风,近乎大的可以将人吹走。

杨亮被吹得转过身去,只见那盖头被吹上了天空,越开越远···

第三十五回 你说,她不是你

他,终究还是看清了面容。

那一刻,他没有别的感觉,近乎是没了感觉,他没了心,倘若之前他的心还可以麻木的跳动,那么此刻,他想跌入了冰窖和火海中,刀山和油锅中,凌迟和分尸中,极刑和绞刑中。再也没有什么比看到了这一幕更加恐怖。

他终究是输的彻彻底底,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腿脚一软,便是跪在了地上。

那个穿着红妆,嫁给自己曾经最好的兄弟的女人,是他曾经愿意拿出生命去爱抚的妻子。他曾经在那片青色的花海中许诺,愿意用他的一生,换他昼夜幸福安好,十年天真无邪,百年不经沧桑。那是一个他愿意背上一切骂名去爱她,去爱的粉身碎骨的女人,哪怕是万箭穿心他都不会有一丝的畏惧,只是怕——那支最要命的箭矢,是她放的。

曾经在花前月下所说过的铮铮誓言,却变得那么一文不值,他终究是变成了自己最恨放的人,他终究还是失去了一切,包括自己最最爱的爱人。

难道一个项钢铁般坚硬的男人就没有软肋么?

他在外人的眼中是那么的强大的不可击败,却愿意带着自己所有的委屈和困倦拥抱自己的妻子,而这样的事情,从这时便再也没有意义···

他们双目对视,看到了彼此,泪流满面。

天,昏的厉害,渐次想起了大雨。

乡民早已躲起或者尽数离开,而幽深的大院里,只有三个人的身影,在雨里淋湿,显得那么单薄。

天上,是落不尽的雨,地上,时哭诉的人。

雨,落满了整个江南城,氤氲在苦痛和忧伤里。

小小的院落中,只有三个人,在雨中立着。

杨亮嘴角扬起,微微笑着,在心里揣测着。

“也许是他们以为我死去了才这样做的,我一定是糊涂了,真是糊涂了,我最好的兄弟怎么会娶了我最爱的人呢?我一定是冤枉他们了,一定是的,我敢拿命来担保···”、

他身上淋满了雨水,雪白的发丝上,有岁月的味道和陈年的腐气,他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人,他显得那么可怜,他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随时会撒手人寰,他像是轻轻的挂起一阵风便能飞到天外去的人——他是有多可怜,他是那么可怜,他永远都相信所有人,永远都是。

他缓缓的走着,身上的雨水坠落到地上的积水中,荡起层层涟漪,地上,他脚步走的轻微,像踱水一般,他是没有力气的。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那么傻,他们会相信所有人,而且——毫无保留。

他向着他笑了笑,没有说些什么,而是朝她走去了。

他越来越近,手臂也微微的张开,他像像以前那样,将她抱在怀里,所有人都抢不走她。

可是,果真么?

他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近,他们,却并没有像想象的那般爱人相逢,不离不弃,沧海桑田,矢志不渝,她却看向李云那切齿拊心的神色,然后,躲开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最爱的人会躲开曾经那么温暖的怀抱,他累了,他的心死了,他终究是没有任何念想和回忆可言,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那样,他便可以天真的以为明日的阳光依旧绚烂,一切不过是一场玩笑的噩梦,梦醒后,是你的还是你的,一切都没有被梦魇夺走,那样,该有多好。

可是,果真么?

杨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不懂,不说话,眼睛也不敢看他。

杨亮道: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三个字,一声比一声更大,好像是用自己无力的生命在吼叫着。

他晃荡在那片涨满水的地面,终究又倒在了水中。

他眼角淌着泪水,一动不动的卧在水里,看着天上落下的雨。他多想天上下的雨能够大一些,大到可以将自己淹没在这水里,他可以只看着浑浊的水面,还有,记忆里,蓝天下的笑容,然后,一切在浑浊不清。

他多想淹死在若水里,在岁月中流淌过的三千弱水,一人独渡,永生永世都不要醒过来。

李云面色阴沉,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扎实,每一步都将地上的水和 泥浆踩碎一地,他冷漠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杨亮,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

又是一步,踩在杨亮身旁,泥浆四散在空中,渐到他忧伤的脸庞。

李云弯下身躯,蹲了下来,膝盖却是按在杨亮的胸口,右手拽着他的头发,将他脑袋拖了起来,狠狠的看着他,厉声道

“杨亮——我李云告诉你,你早就输了,而且——一辈子都会输,师妹现在是我的女人,她现在过得很幸福,起码——比当年和你在一起受苦是幸福,若是你识趣,就早些滚,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因为你就是一条狗,一条人人喊打的狗,若是我李云有一日能够混到你这种地步,那我宁可一死以谢天下,也不愿意苟活在这个世上,爱残害别人的幸福生活。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愿意再见到你,我相信,小师妹也不会愿意在见到你。给我——滚”

话罢,手一推一松,杨亮便狠狠的坠道泥浆里,他是那么狼狈不堪,他只是看着,目光浑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近乎不真实的一切。

小院里,李云仰天大笑,只是杨亮仍旧躺卧在水中,看着——只是看着发生的一切,不动,不说话。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男人,缓缓的脚步,趾高气扬的傲气,走到了曾经最爱的女人面前,温和的看着他,继而,抬起手,食指挑着她尖细的下巴,离她的脸庞却越来越近,两个人的唇瓣也越来越近,便是吻了上去,但女子却不挣扎,任由他怎么做——他抱住她,保德好紧,好像要将她融化,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摸索着,嘴上还仍旧吻着,后来又移到脖子上,女子流着泪,却任凭他如何作为——他极为享受着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一种享受比这更有滋味,他要让他嫉妒,让他恨,让他恨着世间发生的一切,最终让自己堕入无穷无尽的深渊——不得轮回。

杨亮再也看不了了,他使劲的仰天怒吼着,他要问这天,为何赐予他这么多的折磨,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惩罚难道还不够么?难道真的要看着身边最亲最近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么?

这是当年少不更事时留下的错么?可那么当时年少春衫薄的畏寒为何会留在现在一齐发作,让人痛不欲生——即使是灵魂也备受煎熬,千刀万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李云一阵阴狠,右手搂着女子,对着杨亮骂道:

“因为你——根本就不配做人,我还是劝你——还是死了吧,啊哈哈哈哈——”

小院里,涤荡着那么阴狠的笑声,像一道道夺命的钟声,显得那么恐怖。

深深的庭院中,埋藏着百年的苦涩,如今,却再也不能平息一丝一毫,整整一生竟是苦涩····

去年今日小院里,

桃红柳绿暗香曲。

昨夜梦回浮生中,

过往繁华转头空。

离奇,离奇

岁月全然无踪··

······

杨亮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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