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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江湖七日-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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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去,西湖之中,仿佛一夜之间便矗立起一座琼宫玉宇,在冬日璀璨阳光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辉。花紫玉被那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一手遮在了额际,心中却陡然兴起一种历史的兴衰荣辱之感。天地之广阔,人力之绵薄,今古之清愁,浮生之苦短,千万种感慨,突然都上了心头。

今夜定要去湖上赏雪。花紫玉喃喃自语。

花紫玉虽然年轻,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哪怕是对自己的承诺。

待到深夜,花紫玉穿了皮裘,携了一壶好酒,果真单身去往西湖,打算认真地欣赏这头一场瑞雪。

想必今夜这西湖雪景尽归我一人而已。花紫玉想。

哪知及至抵达西湖的湖心亭,那亭子里却早有人在。

有人正将一壶酒煮的沸了,酒香四溢。

见有人来,此人抬头看向花紫玉。

花紫玉才发现,此人竟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女子。

女子身着雪白的夹袄,外面披着大红斗篷,乌发似漆,眉目如刻,一张面目清丽的不似人间的女子。

花紫玉顿时呆住,心内有些惶惑,不知自己是否误入广寒宫阙,邂逅了月宫仙子。

红斗篷的少女道:你是谁?

花紫玉道:我是杭州花家的花紫玉。

红斗篷的少女浅笑道:哦,原来你就是花紫玉。少女便向他遥遥招手:天寒地冻,花公子能饮一杯否?

花紫玉道:我不能喝酒。

红斗篷的少女道:花公子不会喝酒么?

花紫玉道:会。

红斗篷的少女道:那为何又不喝?

花紫玉道:因为姑娘的酒不够我喝。我若是喝了,姑娘就没有酒喝了。

红斗篷的少女闻言笑道:想不到花公子如此海量。不如,我就请花公子喝我的酒,花公子回头再请我喝酒,岂不是两全其美?

花紫玉看着少女手中的酒杯,道:姑娘是何人?

红斗篷的少女道:一个闲人。

花紫玉道:姑娘是怎样的一个闲人?

红斗篷的少女笑道:一个闲到特地来西湖上喝闷酒的人。

花紫玉道:姑娘好雅兴,我本以为今夜湖中赏雪的仅有我一人而已。

红斗篷的少女道:花公子莫非是嫌我聒噪,扰了花公子的清兴?

花紫玉道:恰恰相反,有了姑娘为伴,今夜的雪景看起来更加秀丽。

红斗篷的少女道:那么花公子为何还不过来共饮一杯?

花紫玉看着少女笑语嫣然的俏脸,一时茫然,仿佛易于时光流转,已是来世前生。

那女子自言来自东京汴梁,姓傅,单名一个云字。因听闻杭州乃人间天堂,风景绝好,心中羡慕,特来杭州观景。那女子文思敏捷,兼又博学,不但唐诗宋词,楚辞汉赋,无不知晓,就连唐人笔记里,十分偏僻的掌故传说都皆通晓。花紫玉一向以文才更胜武略自诩,如今遇着这位女子,真如遇见知己,恨不得整日相伴。便自告奋勇,为少女做陪,在城内玩赏。冬日江南,虽不似春夏之时那样群山如黛,花开似锦,游人却少,萧疏中更觉清丽,别有一种情致,正是悠游好时节。二人几乎携手把杭州游了个遍。

第一章 二。 雪国三生_江湖七日

雪在下。

雪已经很深。

雪地上迤逦行驶着一队人马。

二十三架镖车,二十三张锦旗,锦旗上张狂的刺着一个大大的“段”字。

段可敦看着锦旗飘飘的车马,面上却没有笑意。

段可敦今年二十岁,却已是西北诸省最出名的大镖师。

段可敦尊其父之意,自十六岁开始行走江湖,押送镖车,到今日已经有五个年头了,在这五个年头里,总共只有三次遇上盗贼。

而这三次,无一例外的是段可敦剿匪立功,大获全胜,盗贼则丢盔卸甲,得不偿失。

段可敦的身手在武林后辈中早已是佼佼者,何况凭着武林四大家之一的名头,有谁敢轻易来劫段家镖车?

段可敦有时觉得这护镖之行,已经越来越寂寞了,自己不像是在尽享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倒像是一匹拉磨的老马,每日只能中规中矩的走着同样的步伐,拉着同一盘磨石。

段可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点已近,无风亦无雨。

将近汴京境内时,段可敦突地发现前面路上躺着一个人。

白雪皑皑的大路上,一个全身黑衣的怪人躺在路上,甚是蹊跷。段可敦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江湖行走六年,段可敦明白:江湖无小事。遇事要万分谨慎。段珣也曾交代过:江湖上奇人奇事多多,不可自大,走镖路上倘若遇到一些不明身份的人物,无论他是隐姓埋名的英雄和大盗,还是诈唬人的小毛贼,情愿损些钱钞,也不要轻易招惹结仇。所以段可敦总是准备些小额的银票,路上遇到类似的人物,赠送些出去,省却多少麻烦。

段可敦令车队停下,自己大声对黑衣人道:山西段可敦,今日护镖至汴京,我这里略备了小小薄礼,前面的好汉若不嫌弃,请借个道,咱们山水有相逢,来日再谢。

段可敦说完,就听到一声冷笑,一个声音低低的道:山西段家,果然是名家气度啊,可惜甘为奸佞走狗,可悲可叹。

那声音若黄莺婉转,竟然是个女子。

段可敦抱拳道:我山西段家乃是武林世家,做的是堂堂正正的镖行生意,这位英雄何出此言?

黑衣人蓦地腾空而起,如凤翔九天,鹰降碧落,姿势优美已极。

段可敦早持双锏在手,黑衣人轻轻落在他面前,仿佛触手可及。段可敦嗅到一丝淡雅的清香,一颗心却不知不觉的跳得快了。

黑衣人道:这镖难道不是汴京王太师的货么?你也是堂堂汉子,名门之后,为何要为奸相做走狗?

王太师乃是当朝有名的奸相,依仗女儿王贵妃的势力,无恶不作,人人皆欲除之而后快,段可敦亦有耳闻。看来这女子是专为劫王太师的镖车而来。

段可敦的父亲总是说:不要以为行侠仗义就是满江湖的找人斗狠争胜,老老实实的押好你的镖。什么才是行侠仗义?要我说就是老老实实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没事儿别见天儿在江湖上转悠惹事儿,那不叫侠义,那叫痞气。

段珣的话固然有理,可那不是段可敦想要的江湖。而这位女子所行之事,却正是段可敦心目中的英雄所行之事,段可敦的钦佩之心,油然而起。

段可敦道:当然不是。在下此次所押之镖,乃是汴京府钟大侠之物,绝非奸相贼赃,还请女侠明察。奸相恶性昭彰,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我山西段家乃是忠义之后,绝不会自坠名头,为虎作伥。

黑衣女子听了段可敦此言,沉默不语,一双妙目,只是定定的看着段可敦。段可敦被这妙目盯着,心中有说不出的奇异之感,一颗心充满喜悦与悸动,仿佛天地间万物已失,任凭时光流转,这一刻已成定格。

段可敦呆住许久,黑衣女子终于抱拳,道:看来是我得错了消息,得罪了。段大侠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黑衣女子语毕便待离去,段可敦道:女侠留步!但请女侠留下姓名!

黑衣女子停住脚步,回首道:我乃江湖无名之辈,段大侠既非奸佞走狗,我便与段大侠无冤无仇,萍水相逢,何必通报姓名?

段可敦道:虽然萍水相逢,段某看得出姑娘乃是侠义之士,大家四海一家,段某但求一睹真容,他日若道中偶遇,也能认得,做个朋友。姑娘又何必掩头藏面,让段某心存遗憾?

黑衣女子迟疑了片刻,便爽朗一笑,解开了蒙面黑纱,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蛋,端的是个美人儿。

段可敦两眼放出火花,一时呆住,仿佛被雷电击中,心中翻江倒海起来。黑衣女子笑道:好啦,你也看到了,段公子,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便要离去。

段可敦忙叫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黑衣少女不答,一笑而去,留下呆头鹅似的段可敦,尤自傻傻的立在当地。

段可敦自此,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黑衣少女美丽的容颜,心念竟都在少女身上。可惜那少女惊若飞鸿,一掠而逝,竟连姓名也未得知。

第一章 三。 雪国三生_江湖七日

冬夜静而漫长,唯灯火相伴。

卓修涵还没有睡,他正倾听冰雪化成的檐滴。

仿佛是陡然之间,他才发觉世事蜩螗,冬夜漫长,青春宛如如蕣,易开又易落。

莫非这就是寂寞?

小寒已过,卓家的生意异常忙碌。卓修涵令管家卓千石另雇一名账房先生,一直未能找到合适人选。忽有一日,卓千石领进一位少年。

卓千石道:大少爷要找的账房先生,我给您寻到了,这位辛先生可是个人才。

卓修涵道:在哪里?。

卓千石指指站在廊前的少年道:就是这位辛晚庭先生。

卓修涵看了看那少年,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卓修涵道:这位辛先生做账房似嫌经验不足,卓管家你是否仔细寻过?

卓千石道:大少爷是否看他长相年轻才觉着他经验不足?我刚见他时也有此想法。不过我让老杨测试过他,老杨说此人是演算的奇才,况且熟知经商之道,还说做个小小的账房先生实是委屈了他,我才决定举荐给少爷的。少爷何妨试用看看,倘若不行,再寻新人不迟。

老杨是卓府的老账房先生,已在卓府供职多年,是个极有经验的老账房。既然连老杨都这样赞许这位辛晚庭,或许他真有过人之处,何必因为年轻,就看轻了他?

卓修涵道:那就留下来试试看吧。

卓千石答应着,便将给少年辛晚庭安排了住处,又领着见了些府内的相关人士,少年就留在了卓府。

那夜,卓修涵忽听得院中一阵笛声,婉转清扬,好似梧桐夜雨,又仿佛泉水滴落在玉石之上。卓修涵不禁披衣而起,推开小窗,见漫地皆白,幽幽的映照着冷冷月光,院中的梧桐树影下立着一个人,身着白色的皮裘,皮裘上落满雪花,正在吹笛。卓修涵心内称奇,轻轻走了过去,看见发式服装,发觉原来那人竟是个女子。听的脚步声,那女子抬头看向卓修涵,长如羽扇的睫毛下,双眼漆黑晶莹,睫毛上隐隐反射着珠光,不知是雪花,还是泪珠儿。

那女子看见卓修涵,轻声道:啊,是我无心,惊扰了卓公子好梦,还请见谅。

卓修涵内心一阵恍惚,不知是否仍在梦中,道: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园中吹笛?

白衣女子轻声一笑:我就是辛晚庭啊,卓公子今日才雇了我做账房,莫非这么快就忘记了?

卓修涵醒悟道:啊,原来是你?你的笛声真动听。

白衣女子道:原来卓公子也爱笛曲?若是卓公子不嫌弃,就请收下这枚玉笛,权当我惊扰公子清梦的补偿。

卓修涵居然伸手去接,无意间轻触到她颀长的手指,冰凉如雪,一直凉到心里去,冷到心痛。

白衣女子语毕,便转身离去,瞬间消失在庭院深处。

若不是手里还握着那枚玉笛,卓修涵还只道自己做了个梦,梦见雪地里雪满白衣的女子。

次日那少女仍身着男子的服装,丝毫不提昨夜的事。卓修涵也就假作不知。好在那女子果然是精于算学,不到半月,便将卓府陈年旧账,都算得清楚,且对经商管理之道,无不精通,几次三番向卓修涵提出新奇的经营管理之计,为卓家生意弥补了漏洞,使商铺减少了支出,增多了营业额。卓修涵暗暗称奇。卓家上下,也都甚为钦佩。

辛晚庭独来独往,少言寡语,颇为神秘,除了在府内整理账务之外,仿佛只知道吹笛为乐。众人原都以为她心无挂碍,直到有一天,卓修涵无意中在账簿中发现了她自家填写的一阕满江红,才恍然醒悟,原来这女子的内心,并非像外表那样平静。

满江红江南客 十年磨剑,到而今,镜花水月。 客江南,烟尘万里,千种悲戚。 寒楼久倚危欲断 愁肠总系深深结。 怕人语,尽吴侬温软,乡音塞。 事未捷,春已灭,身空在,壮心绝。 听夜深,又梧桐细雨飞。 梅子黄时思更苦,卉木深处泣灵禽 语难休,声声唤子归,泪如血。

奇怪的是,洛阳并非江南,辛晚庭为何要在词中称自己为江南客?究竟又是何事为捷?卓修涵百思不得其解。但卓修涵还是渐渐觉得,自己对这个多才多艺的女子,已经越来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首词并非为他而作。

第一章 四。 雪国三生_江湖七日

花紫玉自认得了傅云,往昔诗愁,仿佛顷刻飘散,整日喜乐开怀,然而聚散终有时,终于有一天,傅云来向花紫玉道别。花紫玉心中波澜起伏,心中万般不舍,此时才知傅云于自己的意义,已非初相识的那样简单,想要留她,又无理由,一时怔忡,口中道:傅姑娘这就走了么?好生遗憾。

傅云道:既有聚时,必有散时,花公子何出此言?

花紫玉道:傅姑娘此去,可还有缘再见么?

傅云道:有无缘分再见,不是全凭花公子么?

花紫玉道:全凭我?

傅云面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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