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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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谭序和徐百夫说过的那句话，其实真的有人可以做到。
“我不会？”青葵重复道，眼神迟滞，“可是我那个样子是活不下去的，我自己怎样我清楚。”但青葵的语气特别清醒，清醒得不像这些日子以来的她，然而神心是知道原委的，知道青葵其实只是遗忘了发生过的事，但神志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害。
“我知道你清楚，也知道若任其发展你确实会魂散，”神心的语气不知不觉地严厉起来，“所以我今天来见你，珑息。”
青葵虽被训斥，但也只是微微有点不快而已，她默默，等神心继续说下去。
“你最近心境太颓唐，一直想魂散。我希望你不要这样。你要积极一些——”
“我不要——”青葵一个控制不住，打断神心脱口而出！
神心眼神略略流露出不悦与惊讶，不过这种情况稍纵即逝，青葵能违背神心的命令，只能怪自己不能控制好她，她是没犯错的。而站在青葵的角度，神心其实也可以理解。
“换做一个月前的你是不会说出这话的，你不会记得，但是我告诉你，不久前我们刚刚见过一次面，那时我也告诉了你一些话，在我们告别的时候我原本打算的是，让你和尘音忘记关于这次会面的记忆，只记住我告诉你们的信息，但是我的法术到了你这里出了偏差，你所遗忘的时间段远远大于我所要求的时间长度。”
青葵看着她：“所以我记忆的损伤其实是你造成的？”
神心眨了眨眼，决定不去制止她这样莽撞地说话。神心平静地说道：“珑息，是不是我造成的还不一定。我的力量虽然不太受我控制，但那一次与你同受法术的尘音怎么没事呢？珑息，我不排除可能真是我的错，但更可能的原因，在你自己。”
神心迎上青葵无助的眼神，“你自己其实也特别想忘掉近来发生的事吧，那些让你在精神上备受煎熬，你想逃避。于是你就趁着我的法术借机发挥了，是吧？我猜。你是有那个能力的，即使那时你已经受了重伤。”
青葵的眼里又充满迷惑了，神心知道她听不懂，但也不打算再解释。“这个后果……很可能是你自己造成的。算了，珑息，我先不拿这个问题为难你——”
青葵忽然插嘴发问：“你说我是趁机忘记？那——我想忘记的是什么事？”
神心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情无比复杂——她注意到自己的法术并没有拘住青葵，若是法术真正生效，即使是青葵刻意要打断，也是做不到的。神心有些黯然，但她暂时将这种情绪置之脑后。
“珑息。”神心缓缓地叫道，青葵心头一紧，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听到神心回答了。
……喂，你这家伙。有时候还是不知道为好吧？之前我想忘记一定是有理由的，既然现在已经忘了，是不是不要追问更好？正像我不知道为什么神心叫我珑息我会答应、我会觉得她叫炼青葵也是在叫我。明明不是我的名字，不是吗！还有我不明白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叫“心”，我不认识她呀！
不、不要，神心，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了！
还没等青葵真的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神心便像是洞悉了她的一切思绪，宽容地一笑道：“珑息，我们先不说那个。”
青葵不放心地追问：“那我以后还会想起来吗？”
神心顿了顿，“这个在你。”
在我？“那……要是你愿意，你能让我想起来吗？”
神心凝视着青葵的眼睛，“有人可以。理论上我也可以，但实际上要看机缘，我不能再拿你冒一次险了。”
“什么机缘？”青葵迷糊，神心的话她似懂非懂，原本并不是真正想问，只是一不当心就随口而出——她太久没有如此轻松，能随意说话而不感到累和疼痛，也不头晕气喘。
神心忽然抬手，轻抚青葵的额头。青葵没躲，没有任何反应地望着神心的手触及自己的额，随后便感到一股清新沁凉淌进心头，整个人随之安定下来……好舒服！青葵开心起来，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喜欢这样。神心意识到这一点，便又纵容地抚摸了她一阵。望着她漾着高兴的脸庞，神心的心头忽然轻轻一震……从来没有为她感到如此心疼。
——心，以前你果然还是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着她呢。看着她在现世一点一点地长大，注视着她在两界来来回回的身影……你只是在观看而已，难怪阿妈不让我们接触……生情之后，就难以保持客观理智了啊……
可是，我还是喜欢起你来了，珑息——青葵。像喜欢当年的雅阙一样地不可避免……又是个错误，可是，不，心，为何你就不能喜欢呢！我就是喜欢啊！我不想再克制，我不想再为了遵从什么而违背本心！可是——我不该这样，我不该这样啊……若是再次喜欢上她们，你就又该舍不得了！
青葵敏锐地觉察到什么，一下子睁开眼。本能的直觉告诉她，神心的情绪不对。她不假思索地问：“心，你还好吗？”
语气之关切，连青葵自己都不明白，缘何为此。
神心觉得有种曾经困扰她至深的东西正在渐渐崩溃。她忽然冲破了一个界限：“珑息！我告诉你机缘是什么！我一直为障所困，我一直不快乐，这严重地制约了我的能力，我拥有力量，却无法如愿施展……我……甚至连下界一个普通的执事都不如。那种制约说来就来，早已超出了我所能控制的范畴……珑息，你不信？是觉得看上去不像，是吗？”
青葵望着神心，神心只觉得她的眼神邃若幽渊却也浅如石潭。
“我可以帮你什么吗？”青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问道，声音舒缓，如和风掠过悠远的夏日。神心忽然心中一震，她没有想到，青葵这时会问出了这句话来。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受，半晌，神心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这个小可怜，自己在下界有那么多事情，生病得都快魂散了，还想帮我……”神心的口吻是怜爱的，也有一丝责备。这个孩子怎么会这么善良……太善良会容易受伤，伤得狠了，会生出“毁灭”来的……又叹了口气，“不过你的确可以帮上我，你可愿意？”
“我能做到就行。”
珑息……青葵啊。你知不知道你究竟答应了什么！神心百感交集，然而她亦清楚，青葵不管答不答应，都避不开相同的结局。
……对不起。神心在心里道歉，这算是我害你的。
但是神心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做出自己的选择，从鸿蒙之初起便加诸于她的命运终于换来解除的机会，却让她以牺牲青葵为代价。
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都会面临两难的抉择，有得必须要舍，这是存在于世的必然。
“你能做到的。”神心平静地说，移开了视线，不愿去看青葵眼里的纯洁澄澈。
青葵没有什么情绪地盯住神心，从她的表情中瞥见一丝不祥……青葵泛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又是这样吗？利用我让我帮忙，然后不仁不义或无可奈何地弃我于漩涡？
神心觉察青葵情绪的波动，只好暗地里在制约其心念的法术上加强了力度，但神心这次遇到了不小的阻力，知道青葵的潜意识里很抵触……可恶，我对我所有的法术都没有把握！神心微忿。
“你非要让我活下去是不是就想让我帮你那个忙？”青葵毫不畏惧地问出来，声音中并不含着愤怒，反而是深切的无助，“那我帮了你之后你是不是就能让我休息了？我好累，一直一直都好累……是不是，心，你告诉我是不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听出她可怜兮兮的祈求，神心的不忍更深……这虽与神心有关，可并不是她所能左右的！况且，青葵的命运，并不是在这二十年中由神心所决定的……
神心用沉静的声音说道：“青葵督道，你前段时间的努力是因为你的职责，即使你想忘记让你痛苦的事，但督道的责任我相信你是不会忘也不敢忘的，你自己问问自己是不是，我给你时间，你想想。”
青葵怔住。
寂静横亘。神心淡黄色的轻纱在微微地飘动，她又将青葵的目光牢牢地锁住，青葵在她面前无处可躲，只得凝视神心的双眸，隐隐约约觉得，神心似乎可以从自己的眼里洞悉一切……
是真的。青葵很无奈地意识到，神心的话是事实，自己确实有一些深深刻在记忆中的东西，无论如何也假装不了自己已经遗忘。在寒冰室里的时候她身体上的痛苦夺去了她的注意力，而今在这个无虚无实的空间中她忽然重新看清了一些事情……即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即使忘记了托付者，却依旧忘不了自己曾经发誓要承担的托付……
虽然除了这托付本身，她不再记得什么了，甚至不知道那些隐晦的意象和话语究竟意味着什么。这让她完成诺言的难度变得更大，可是这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是，在完成之前，我……我……”青葵原本想说出的承诺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又说不出口。她想承诺，她的潜意识中知道那些托付的重要性，知道那些到底承载了多少人几世的寄托……既然他们选择托付她，是出于对于她的信任，她就此放弃，尊严何在？那是卑劣的辜负！可是……她太疲惫，面对望不到尽头的践诺之路，她实在是，没有足够的信念力量坚持到最后……
神心只是望着她，然而青葵最后终究没有说完她的承诺。
“我……只是为了别人在活。”青葵木然地总结道。神心皱眉。本想用否定的话语喝住她，然而，青葵的话诚然不错！神心不愿自问，自己来这里见她，若不是她所说的那样，又是怎样？
对不起。我的今生和来生都欠你一份恩情，欠你一份自由。神心默默地向青葵道歉，然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道歉是那样苍白无力，没有诚意。
“心，我想休息。”
青葵短促地说，她仍然无法从神心那里移开目光，但她也放弃了。
“好吧，那我就离开你的梦境，让你休息。”
神心话音刚落，青葵惊惶地叫出来：“别！”
“你说你想休息。”
“可是你不在的话——你不在的话我就又会好痛，好难受……”青葵连声音都发颤了，“你别……别……”
神心轻抚青葵的额头，“可是你不能永远沉溺于梦境啊……我都说过了，你太不爱惜自己，而且……而且你在交界那时愿意牺牲，除了真是形势所迫外……还是有私心的吧，你想以死逃避。”
“又不是我喜欢死！我有私心有什么错？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人没有私心！付出了是一定期待获得的，为什么同样是正当的期待，非要勉强地界定它高尚不高尚？！从小就没人觉得我是个好孩子，我也从来没觉得我是！”
直到神心温柔地为她拭泪，青葵才意识到自己哭了。透过朦胧的视线，青葵忽然惊觉神心的眼中竟也似有晶莹闪耀。
“你很真实。”神心感叹，“你太真实。”
青葵根本没有听，她不在乎神心究竟是怎样评价她，她的语气忽然又软下来，之前的锐气荡然无存。“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可不可以让我恢复健康？我不能动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我怎么能帮你……”然而语气中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她的眼神并没有聚焦，“不过……我刚才感觉很不对劲，好像我已经死了，刚才冰旬和那大叔……”她说着说着就犹豫了。
“没有，没有。”神心这次比较肯定，“他们两个没办法，但是我们这边有个人刚才去帮你了，她会代我们照顾你，直到雅阙的这件事过去为止。你回去之后就能看见她，该说明的她会对你说明。”
珑息，其实你恢复健康与否，其实与你能否帮助我无关。但神心不想让青葵知道。
但是青葵不想听。她没兴趣，对神心的话没一点反应，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走开或转过头，可是，她现在连移开目光都不可以。
半晌，青葵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为什么非得是我？”
质问。
暗淡的目光中多有疲惫和厌倦。
神心能听懂青葵的问题。她片刻没有说话，沉默少顷，终于道：“珑息，你拼了命也决意恪守自己的原则，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这么不情愿？我知道你矛盾，你自己很难说服自己……在我面前你可以想说什么就直说，因为即使你不说我也能知道，但是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你还这么随便吗？你觉得别人都能真正地了解你的意思不会误解？”
“与我何干？”青葵漠然，在这一刻确实是从心底感到不在乎，“我没力气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神心凝视着她……许久许久。
“好吧，珑息，你当着我可以任性一点，但是回到那边就别这样了，好吗？”
青葵竟没理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懒得回答，居然不怕激怒神心，而且居然轻松地摆脱了她的法术制约。
神心摇了摇头，忽然转了话头：“珑息，还有……不要太恨你妈妈。”
“我妈妈？”青葵茫然地重复一遍。
“就是这一世，你的生母，苏皑。”
青葵望着她，显然是想问为什么。
“她会那样对待你，除了你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