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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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忍得太辛苦，她知道过程中绝对不可以失去意识，于是奋力忍耐，但每次在六针完毕之后她都如释重负，即时昏厥。在第三次扎针之前冰旬曾仔细考虑是否继续，因为青葵已经表现出强烈的畏惧，她很希望能治好自己，但是对这种方法，她太怕了。冰旬与青葵商量的结果是，再做一次。
然而这次失败了，青葵在两针之后紧张过度加上剧痛难忍，再次失去知觉，而冰旬决定中止法术让她休息，冰旬实在不忍心像之前一样强行将她唤醒了。
青葵昏睡十多小时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恳求地望着冰旬，带着哭腔小声地对她说“再也不要了，好不好”，让冰旬激动地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潸然泪下。
二月上旬的一天，青葵悄悄地问我，肃宅是什么。
我震惊地望着她，不是惊异于她不知道肃宅是什么，而是惊讶她在记忆损伤后怎么知道肃宅这个词。我告诉她，肃宅是督道的家宅，而她听后沉思了半晌，恍惚地说了一句：所有的谜底，都在那里。
她要求去肃宅看看，说有夜给的小石子，只去一下子，她不会有事。我们瞒着王，在地下冰室商量。王是我们中唯一不相信夜的存在的人，也许他有他的道理，因为他是本该无所不知的冥界之王，而夜的存在，超出了他的感知。笠光不反对带青葵出去，但他顾虑安全的问题。近日冰旬露面的时间明显少了，而笠光悄悄地利用职务之便打听到了原因。
最近交界领域不太平，虽说目前青葵九死一生，虚主之职还在青葵这里，但冰旬作为交界领域此刻唯一的成员，眼下被许多事情纠缠得难以脱身。而笠光为大渡导，他自己也掌握了一些有关下界局势不方便透露于人的信息。
近来我一心在青葵这里，外界的局势我并没有太关心，然而借由陌念，我仍然发觉，下界的空气中，再度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商量未果，笠光哄劝青葵，让她再稍稍等一段时间，他保证能带她出去。青葵同意了。
让笠光下定决心的，是几天后王对青葵说的一句话。
那天王来看望青葵，正好青葵身体不是太难受，她的心情比往常轻松，因此对王的笑容也稍微多一点。王开心而感慨，忽然悄声地对青葵说了句：你等等，很快我就有多一些时间能够陪你了。
就是这句话让青葵失去自制，当着王的面脸色骤变。
王还不至于对重病的青葵起疑，只当她是受宠若惊被他吓傻，哄了她几句就转移了话题，而青葵也就配合地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那是她受伤后初初苏醒时的样子，王没有觉察她异样的伪装，其实我也没有，只是事后，青葵告诉我她是装的。
她眼神纯净地问王，肃宅是什么，又闹着要离开寒冰室。对于王诧异她如何忆起肃宅的，她佯作害怕的样子推说是我无意间提及，又躲在王的怀里看我。
那片刻间我忽然决定顺着青葵的导演，于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尽管那时我还不知道青葵的用意。
王说不让青葵离开寒冰室，于是青葵一直缠着他，他对青葵好耐心，虽然一点不烦，但好歹把他缠得毫无办法了，只好答应过几天再给青葵答复。
他离开后，青葵马上跟我说出了刚才的伪装，感谢我的默契配合，又拜托我叫来了笠光。虽然明确地知道她的记忆仍未恢复，但她此刻的眼神，沉着而清醒。
青葵把王的原话告诉了笠光，之后，她以那种眼神望着笠光，只说了一句。
她说：“笠光，带我去肃宅，拜托了。”
与其说是她的话，倒不如说是她的眼神说服了他。
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是青葵定的，问她为何，她说，不知道。
此行对外界一切保密，正如此前青葵受伤，至今仍密切保密一样。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除了青葵，是我、思仲、笠光。就连冰旬，青葵都突然决定隐瞒。
为了这次出行，笠光和思仲做好了他们能想得到的所有准备，事无巨细，周到靡遗。郑重得令我莫名地紧张。
青葵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条好看的缨络，她说是夜知道她要出去，特意给她带来，让她把小石子装进去好戴在身上。神秘的夜知道青葵要出去，但不知为何我却没觉得不安，青葵把石子装进缨络，戴在脖子上。无论是缨络的大小还是丝线的长度，都恰到好处……
第二天一早，青葵一切如常，安静地喝冰旬喂给她的粥和药，在冰旬的照顾下小睡，冰旬没有久留，而青葵，在正午来临前准时地醒了过来。
思仲便平静地帮青葵洗脸梳头，又和我一起给她穿上纯黑的督道袍。笠光说督道的衣袍上都有附加适合生灵体质的保护法术，而这些衣服中，又以这件上的法术力量为最。但这样有个缺点，就是太引人注目，于是笠光又拿来一件普通的玉兰色长袍加披在青葵身上。
整理好这间寒冰室，正要出去时，青葵忽然喊：“等等！”
原来是她要跟夜说话。当着我们三个的面，她似乎是和夜拥抱了。
青葵告诉我们，夜在寒冰室外无法对她出现，夜说她会在这里，等青葵回来。青葵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地笑着，神情笃定而踏实。
笠光抱着她出去。为了不要引起别人的过多注意，我和思仲与他们拉开距离，跟随在后。
担心青葵失去寒冰石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力量支持，她会衰弱得很快，然而那一小块冰蓝色石头似乎起到了替代的作用，我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望着她，感觉她的精神还算正常。
终于平安地到肃宅了。
终破（上）
暌违月余，青葵终于回来了！虽然她只是来看看而已，过一会儿笠光就会带她重新回寒冰室休息，然而一踏入肃宅，还是能感到一股欢欣鼓舞的热烈，似乎整座宅子都在欢迎她的归来。
经过庭院的时候，好像沿路每棵植物都伸出了枝条，悄悄地去碰她，她很快发觉这一奇景，显得惊奇而兴奋。完全是本能地，她伸手去握一支卷卷的藤蔓，像是握手，然后又看到笠光一不留神没避开一根枝条，让它挂住衣领，乐得咯咯直笑。
笠光按她的要求把她放到草地上，她环顾着庭院，又若有所思地摸摸体贴地伸过来扶她坐着的结实枝条。那些植物，似乎非常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完全把她当成是婴儿般照顾，托住她的那些动作，俨然是母亲在托着自己的孩子。
笠光蹲在她身边无比讶异，看着青葵与植物嬉闹良久，他低低道：“青葵……你真厉害。”
青葵茫然地望着他，不懂笠光的意思，于是他又注视着青葵，低声告诉她：“……肃宅很爱你。”
青葵明白了，欣喜地笑起来。笠光又望着她微微地笑着道：“泠宅可从来不这样。”
思仲笑起来，低低地嗔了笠光一句：“神经病……”又在一旁朗声插嘴：“笠光，那是因为你是大人了！并非泠宅不爱你！爱的表达形式有很多种……再说，泠宅没有住过小孩子。泠宅的家长都很严肃……像你，像书桓。”
“好啦！”笠光直起腰来，假装板起脸，“我又不是不知道，全世界就你喜欢趁机‘教育’我！”
思仲嘿嘿一笑：“你该反省，全世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敢！……呃，好吧，还有凡姑受伤以前。”
青葵的眼神亮起来：“真的？”惊讶地来回看笠光与思仲。
而笠光只是揉了一把青葵的头发，微微笑，没否认。我在一旁欣赏着他们，忽然心头盈满感动。
青葵忽然皱眉头，急叫着让思仲给她拿纸和笔。
思仲匆忙地冲进客厅拿出写字垫板和纸笔，飞奔回来帮青葵握笔，又把垫板放在她的手下。“你要干嘛呢？！”
“又要让我看东西了……最后一次！”青葵在植物们和笠光的搀扶下慢慢地躺倒在草地上，叫道：“等等，先别和我说话！”
……最后一次？
我们都惊于她是怎么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的，便见她眯了眼，右手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我们都凑过去看，却见上面龙飞凤舞，毫无章法，甚至她不知道自己在某处写过了，将字重新叠着写在了上面！
她的笔稍有停顿，我便急忙帮她翻页，直到数分钟后，她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如释重负，把笔一搁。
“小凡！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早已准备在旁的思仲连忙将青葵扶到笠光怀里。
“没事……没有，”青葵摇摇头，睁开眼，做了几次深呼吸，“有点累……不过还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担心不已的思仲已经抓起她的手，开始将自己的力量导入她的体内了。青葵只说有点累是怕大家担心，她还是靠在笠光身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让我帮忙把纸拿给她。
她说之前我已经把纸拿在手里颠三倒四看了很久了，只是我一个字也没认出来，只能看出一些凌乱的线条，甚至怀疑青葵写的是不是字……
“当然是字。”听了我的疑问，青葵说。她拿起纸笔，坐在草地上开始从第一页誊写，看来她很清楚自己都写了些什么，片刻之后，凌乱的十余页纸已经变成了工工整整的一页，我倒着一瞥，像是一个表格，类似名单。但有四个纵列，每列都有字迹。
“这是什么？”我问。
没人回答我。青葵将纸举到面前认真地阅读着自己写出来的东西，笠光从她背后侧过头去看，渐渐地一脸惊讶，只有思仲瞥了一眼后便将视线挪开，表情平静。
“这是什么？”我伸手拉了一下纸，青葵忽地把纸抽走不让我看。
……我总觉得，刚才似乎瞥见了……“戢锐”两个字。
我望着她，希望她解释。
“这是……”青葵望着我迟疑地说，“这是……”半天没说出这是什么。
“青葵，你连撒谎都不会了？”我半开玩笑，半是严肃。“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吧。我看见我的名字了，我是说，我看见我以前的名字了。”
青葵叹了口气，转开视线。“好吧，我会说实话。”
笠光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倒没料到青葵会这么快就决定说实话！
青葵想了想，抬起头来恳求地望着我：“但是你先让我想一想。”
“想什么？”想你要怎么编故事吗？我口气很冲，且硬生生地压下后半句话——尘音不可以！尘音，你不可以！！青葵不会的，你不能像修篁一样伤害她！
“我脑子很乱，你先让我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青葵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歉疚地垂下眼，声音越发虚了。
我连忙点头：“嗯嗯嗯！”天哪，差点就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青葵有半辈子的记忆都受到损伤，哪里能一下子明白所阅见的东西啊！幸亏没有把那句该死的话说出口！我只是激动，但并非真的那么想！
“这个……”青葵再一次举起名单审视，“这个应该是我所阅见的所有人的名字吧。是我这一生中阅见的，确实死去的人……”她忽然拿起笔用力划掉一行，“这个不是。”
她再次扫视，“……不论是我真实预阅，还是梦中所见的……应该是吧？”
“青葵，你阅见我？”我觉得奇怪，按理说，引渡我的人是陌念，该是他阅见我的呀？
青葵抱歉地摇摇头，“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噢……没关系没关系！”我急忙安慰她，记忆损伤，最痛苦的人就是她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却低声补充了一句：“不过既然是上面写的，肯定没错。”
我猝不及防：“什么？”
“今天它让我把每个人的死亡都重看了一遍。又挑出一些人，告诉我‘这些人与此有关，去吧’……我看了多久，半个小时有没有？”青葵低语，忽然问。
“没有，只有几分钟。”我说。“与什么有关？”
青葵没有回答。而我不敢追问。无意间瞥见笠光，忽然发现他若有所思，似乎想要说什么。奇怪，转眼看思仲，却见他不知何时已悄然转身，甚至背对着我们。
思仲一定知道什么。可惜的是，我不敢问。
笠光伸手要拿青葵的纸，不料青葵也是将纸往回一抽，摇一下头，眼神里透着拒绝之意。青葵想了一下，又举笔一挥，划去一行。随即她将纸一撕两半，将右边三纵行折起放进衣袍的最深处，把左边剩下的那一小条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
我们都不解其意地望着她的动作，但她却似乎非常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不知被何驱使，我再次问：“青葵，这条我能看吗？”
青葵想了想，缓缓地伸过手，把它递给了我。
确实只是一些名字而已。我的名字位列大约从上往下三分之一处，上面紧挨着“顾念”，往下，段秋。接着有一个“安聆墨”，被青葵的粗线划掉。中间隔了几个我不认识的名字，再往下，修篁、雾辛、辽、旷……
这些……
“青葵，这些人是不是都与紫荆仙都有关？”我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要镇定，“青葵，你一个月前带我去了交界——”
她凝视着我，点头。
“——在那里，那个你说是曾经伏火会的首领的人，说我是‘行检会的狗腿子’……青葵，我的前世是不是也……与紫荆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