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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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走进去时，原本定定地盯着地板没抬眼，到后来望见褐色的衣摆，她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慢慢地望向他……
她不知道自己会顿时失控，完全忘了身后的修篁，几步冲到纵横跟前扑通一下跪地；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双手正用力地按着纵横的膝盖，更不知道她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发抖。她紧紧地盯住纵横，眼中的悲喜强烈像就要引发天呼地鸣……纵横以充满慈爱的目光感慨地久久回望。半晌，他伸出手来，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青葵的肩膀。
青葵怔怔地凝视着他，似乎还有些慌张，忽然，她失声大吼了一句“纵横！！”动作僵硬地纵身将纵横狠狠抱住！
她的冲劲很大，但纵横定力很好，完全没有被她冲倒。青葵将脸埋在他的肩上抖得不可开交。纵横用他的大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这样安慰了她许久，这才微微笑着，侧脸轻声在她耳边问：“恕以……恕以？你没有哭吧？”
青葵后退一点望他，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眼神是那样委屈。
“嗯！这才像恕以。”纵横看着她笑，“在我面前总是倔强地不肯哭的恕以啊。”
青葵哑着嗓子逼出自己低低的声音：“……你再说我又要哭了。”又咬着嘴唇浅浅一笑，“纵横，上次不算？”
“那就不算咯！”纵横又笑，搂了她一下又拍拍她的头：“好了好了，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就回来了吗？你最后一次来见我的时候可把我担心坏了。你以前曾经魂魄分离过，我真怕你出什么事，只好拜托冰旬看顾你……”
青葵说不出话来，只是伏在他身上。以前她是不敢的，别说抱他，就连在他面前开个放肆一点的玩笑都不敢。她在纵横面前一向本能地恭肃严整，尽管纵横并没有这样要求。就算是到了与他熟络信赖之后，她仍待他恭敬，就像她身为学生时对笠光一样。然而……在无数次与末日擦肩而过之后，她已经学会听从自己的本心。
不要再增加了。这世上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来不及”。
“恕以，冰旬和敬知把事情都跟我说了。”纵横看着青葵的眼睛，知道她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本来我想夸你也想批评你的，不过这两个一说起来都会没完没了，你知道就行了，我不说了，啊。”
青葵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吸了吸鼻子，说：“哦！”
纵横很高兴她笑，摸着她的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转而问：“你不知道吧？”
“什么？”青葵明显感觉他转了话题。
“我被你吓得不行。”
青葵诧异：“什么时候？我干嘛了？”
“我回来之后去看过你很多次，你不知道吧？”
青葵惊慌地睁大了眼，用力摇头。
“你睡的时候睡得很沉，偶尔睁着眼的时候也不认识人……严重起来——哎，那时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好。”纵横将她紧紧搂住，既然是她先抱他那么紧不肯放，他也就不担心这样她会不好意思。
“不知道耶。我有醒吗？我觉得我一直都在睡……”从各个人提及那段时间的反应来看，青葵不由得感觉自己那时病得一定很凶险，不过没有人愿意跟她细说，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纵横又说：“没想到我给你的那个小小的避身诀还起了那么大的作用。”
青葵一听顿时激动：“是啊是啊！不然我和尘音当场就魂散了！不过那避身诀好像花了你很大的力气？当时它为了挡吴相所以爆炸了，没法儿还给你了对不起！”
“你好好活着就够对得起了，对什么不起！”纵横斥道，声音严厉，眼神却无比和蔼。“恕以……你的身体还是没有好彻底呀？”
“是呀，可是笠光老师和王已经重新带我做复习训练了！”青葵抱怨道，可是她和纵横都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不情愿。
忽然想起什么，青葵惊得连忙放开纵横：“诶——纵横，我们忘记修篁了！”
待在一边不忍打扰的修篁连说没关系，纵横忍不住对青葵笑道：“是你忘了，我没有。不过她的事还要再等一下。”
青葵有些不解。纵横对她说：“冰旬已经把虚主职还给我了。”
“我早知道了呀。”青葵不知纵横想说什么。
“所以说……恕以听令。”
“是。”青葵马上退开一尺跪地。纵横郑重起身伫立，朗声宣道：“即日起，取消恕以交界领域巡守者资格，以示惩戒。”
青葵一愣，修篁则是大吃一惊！
但青葵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只是干脆地应：“是！”
纵横对于青葵无条件的接受丝毫不意外，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下。
修篁呆呆地看着，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青葵明显也不知为何，但为什么又不问？！
纵横向青葵招手示意她来，别跪了，她也乖乖地蹭过去坐在他身边，神情也没丝毫对他不满的样子。
“纵横，我现在应该算是被你开除了，对吧？”
“是的。”纵横也未对她说过为何开除，虽说青葵在队里时一贯无条件地服从命令，但心下仍是有点奇怪。
青葵一笑：“好吧。”
“你不想问为什么吗？”纵横想问为什么！
青葵摇头，抑或是无力关心，“你若准备让我知道，就会告诉我的。上次王被你开除时，你不是斥他不准问？”
原来是这样。纵横拢过她的肩膀：“我开除你是因为，以后巡守队原则上都不会再招收并非自愿加入的成员了。”
青葵听之，默默。
——她一开始确实并非自愿加入。
纵横轻声说：“我不想毁掉你的今生。之前已经差一点了。你的生活该在日夜分明的现世，不是在混沌的下界和交界。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愿意利用你的承诺和忠诚来束缚你的人生。至少，我不想害你少掉享受生命的机会。那原本是每个生灵理所当然的权利。”
纵横微笑，“我说‘惩戒’只是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对吧。就是找个借口好开除你。”
青葵再度无声，深深地凝望着纵横，许久才勉力开口：“纵横……你是下界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第一个以实际行动放我的人……而且，很可能是我此生中唯一的一个。最后一个。”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要听不见。
“……谢谢你。”
纵横知道，他的情，青葵领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开除你的借口，不要恨我哈。要不我再认真想一个？”
青葵笑起来：“借口而已，随便啦！——其实我不是不喜欢这个借口，而是——不喜欢你开除我！”
“我不想开除你！”纵横终于说出真情，激动却声音和缓，显出比青葵高得多的修为，“但是冰旬说你后来这次病重的时候其实是自身拒绝康复，除了你害怕难忍的病痛之外，还厌倦了之前的生命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冰旬说是淅蔚答应了将你治好之后还你自由，才勉强换回你这条命，我更不愿意强迫你。”
——没有人对她说过！青葵从来不知道！
今天在纵横这里她几次三番需要强忍泪水，这次又是了。
“纵横你没有强迫我。或者我没觉得被你强迫……我是不喜欢被人强迫，对，但是那是对不尊重我的人……不在此列的人，我为他们做事心甘情愿。”青葵的头埋得很低，她觉得自己已经尽量说得够含蓄，但是还是知道纵横会一听就懂。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纵横感到她碰了自己心底最软的地方，忽然觉得自己眼里一润。“你又不是欠巡守队的。我们巡守者不是要相互体谅的么。”
“谁跟你‘我们’，我刚刚被你开除了！”如果不插科打诨，青葵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现在又不是前段时间，没人会在交界闹事了，大家又回来了，修篁又加入……呃——我也要加入！”
“啊？”纵横惊讶地笑了，“恕以……这不是儿戏，你可要想清楚！”
“我已经有很多时间想清楚了！”
“……你十天后再来对我说一遍。如果还是这个答复，我就……我和大家一起给你开欢迎会！”
青葵为了他的心意高兴地一笑：“好啊谢谢！”想起什么又说：“啊，对了，大家是不是都回来好多人了？我去找他们玩！”
竟然跳起来一溜烟就跑掉了。
修篁对她的消失还没吃惊完，忽见青葵又不知从哪儿冲回来蹦到纵横身边：“哟！差点忘了一件重要事！纵横！”
她凑到他的耳边假装要讲悄悄话，声音却大得离谱：“紫荆都那个‘雪’的事情你忘光没？炼青葵欠了莲藏和雪的一次相见，我还不起。纵横，修篁、莲藏都在这，搞定她的事就交给你了！谢谢你！非常！”
她嚷完谁都听得见的悄悄话，不等纵横逮住她，就风一样地逃跑了，溜得比刚才还快。
再然后，青葵正待在笠光的办公室的时候，修篁用她自己的法器，通过青葵的引职封环对她马不停蹄地嚷嚷了近一个钟头。让笠光中断工作关闭了办公室，饶有兴趣地望着被嚷得灰头土脸的青葵，听着修篁不打标点的咆哮。
虽然被吼得毫无招架之功，一句话也插不进，青葵却没有切断连接，还不时笑眯眯的，如果修篁看见她的表情肯定还要再吼上不止一个小时。
总结修篁的大意，差不多就是，青葵骗她，说雪的转世完全没有前世的记忆。（青葵：我没说“完全”啊！我说的是“几乎”！而且我说的是“雪祭司”，不是“雪”这个人！修篁你是怎么听的，怎么领悟力那么差？！我什么时候告诉你“雪的转世完全不记得莲藏”了，啊？！就算只记得一点点，还是记得啊！哼，你看我像是说话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我不管，反正我欠你承诺的已经超额归还了！你不能否认，我还是从未对你食言！哈哈！就是当时逃跑得对纵横好像有点不道德……唔唔，没关系，反正纵横没像你一样“打电话”来骂我！）
而实际上，青葵当时的措辞就是故意的，雪所转世的人对她来说也那么重要，她当然要保护他免受无谓的打扰。况且，现在的那个人，对行检会的其他人来说又没有太大意义……
——反正，这是我的选择。青葵挠头一笑。你想骂我就骂吧。
等修篁终于嚷完，青葵头晕脑胀地隐了封环，原地傻坐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是在笠光的办公室，恢复工作状态的笠光正面无表情地重新打开办公室门办公，惊得连忙道歉。
笠光平静地示意她没关系，她表面上接受，心底却暗笑：笠光只不过是太有原则，工作时间绝对不苟言笑……他的性格，她太了解。刚才他不是还封了办公室来听么？虽然期间他什么评论也没发表！
不过笠光要是严肃，青葵绝对也收敛不敢放肆。比如现在，因此她告辞准备蹑手蹑脚地走开，临出门前，她实在忍不住，还是回头问了一句：“笠光老师——”
“问。”他头都没抬，却打断她，还知道她要问问题！
犹豫了一下，青葵这才开口：“——老师你说，我做的事，是不是都挺不对的？”
他刚才完整地听了修篁的“控诉”的。
他停下挥毫疾书的手，不紧不慢地抬头，目光一贯地深邃睿智：“你这个问题还包括了之前的一切？”
——他听出来了！青葵急忙点头。
“我不想妄说对错，那是你的选择。”
语气平淡并无刻意郑重，然而在青葵听来却如轰鸣贯耳，像那深牢大狱中开锁的“哗啦”一声，细碎，然而震人心魄。
青葵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一下子冲上来堵住了她的声音，她无法，只得站得笔直，朝她敬重的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嗯呐
当夜。
泠宅。
“葵丫头，你是不是没看时间？”
青葵一回头，看见笠光穿着一身难看的布褂子站在她的房间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拎着一个跟周围环境看上去极不协调的塑料袋。青葵将手中正在看的书倒扣在桌面上，封面上的字显示此书是“数学”……
“什么时间？”青葵有点拿不准他在问什么。
“现在的时间！”
青葵连忙透过他的身后匆匆看了一眼，“呃……看了。”
“那还不快早点休息！别让我发现你熬夜，不然书全部没收。”笠光的声音微微有些严厉，“最多再让你磨蹭一个小时，我会过来看的。快休息吧。”
“好……”青葵有点郁闷——待在笠光这里就这一点不好：总遇到他成日成日地在工作状态，害青葵不敢轻浮，只好跟着他一起绷起脸，老也不能放松……
“还有扶萦刚才给你带了这袋东西，叫你不要放到明天。”笠光拎起塑料袋来。
青葵没放下手里的笔：“是什么？”
“不清楚，像是三个白色的三棱柱。”笠光给她抛了过来，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带上门出去了。
啥？！
青葵莫名其妙地打开袋子，冷不丁一看，差点笑翻了——笠光居然这样称呼三明治！
青葵憋住狂笑冲出去，拿了一个给笠光费了半天劲劝他尝，这才跑回到她所用的“教室”，一边乐呵呵地啃着三明治，一边复习她的数学……
不是她勤奋，而是不用功对不起人。她高中�
